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可雷呜天上任了几个月时间,人们都没有见他有要“烧火”的迹象,一切秩序都还是按照何正东时代的样式进行着。于是,人们又都这样私下议论了:雷老板没“烧火”,那是因为前一任何老板每回烧的“火”都包含有他的一份智慧,说白了他想烧咋样的火那时也都烧了,轮到他当一把手时,已经是无火可烧。就在人们都这样想时,雷呜天忽然间烧出了他上任后的第一把“火”:公选十名乡镇副科级领导干部。公选文件规定,凡在直河县的党政机关、事业单位、学校供职并具有公职人员身份、学历大专以上、年龄三十五岁以下的人员均可报名参加。公选程序分为笔试、面试、组织考察三个阶段进行。这个公选公告出来之后,当即在直河县掀起了一层不小的波澜,不少符合条件的年轻干部、教师都跃跃欲试,不过,更多的人还是把心思花在猜测雷呜天出这个招数的真实意图,因为此举不但在直河是从来所没有过的事情,恐怕在全国也是首创,再者,乡镇领导的职数早已经严重超编了,中央提出的机构改革这股风也很快就吹到基层,这个时候他雷呜天还要弄一批人上来,真不知道他的脑袋瓜里是什么想的,有人则干脆这样说,雷呜天只不过是想借这个东西出名而耍的小把戏罢了,要不然哪对得起他父母给他取的名字:一鸣惊天!
雷呜天把屈共志叫进办公室,并让他在旁边坐下,脸带笑容的说:“小屈,这几天可有不少人向你打听探问我这个公选领导干部的做法里边到底装的是什么药吧?”
“这个,是有一些,许多人都称赞雷书记您是个头一个敢吃螃蟹的人,率先想出这么一个拓宽领导干部任用的路子,让年轻的干部们比以前更加能看到前途的曙光和希望。”
“小屈,我不想听这些歌功颂德的话,我只想听听另外一些话。古语说得好啊,兼听则明,偏听则暗,尤其是咱们这些领导干部,任何时候都要非常清醒地认识到这一点,不然的话就可能会给工作带来不可估量的损失。小屈,往后你若是在单位当了一把手,这一点可是要千万注意啊。”
“雷书记说的是,我永远都会记住您的教诲。”屈共志诚恳地说。
“我也知道,外面有许多人对我搞的这个公选领导干部的做法流言蜚语很多,这我倒不在意,因为我这是打破了传统的选拔任用领导干部的做法,属于一种新鲜事物,是新鲜事物就必然有人议论甚至反对、沷冷水。”
“雷书记,其实,我认为,我个人觉得,只要新鲜事物能结出好果子,再多的流言蜚语也会立马烟消云散的。”
“小屈,你这话说得很对,也很干脆透彻。”雷呜天点上烟,深吸了一口说,“如果咱们做事情总在乎别人什么看,那注定是什么事情也干不成,都干不了。”忽地,雷呜天把话题一转,问屈共志:“小屈,你在乡镇呆了几年?”
“雷书记,五年。”
“啊,五年,也不算短时间的了。听说你上来县委办的时候在龙山做党政办副主任,是吧?”
“是的。”
“唉,小屈,县里象你这么年轻文化水平高、又有丰富的基层工作经验的人实在是太缺乏了,我可不理会老何是什么一种想法,总之我认为象你这样的人放在这深宫大院里,无疑等于是把一棵本可以长成参天大树的小松树当作是盘景放置在房间里,虽然时时可以得到主人的精心照料,使它免受了风吹雨打,可实际上是害了小松树的一生啊。”
“雷书记,我这个人从小最大的愿望就是能逃脱祖祖辈辈脸朝黄土背朝天的艰辛生活,除了这个,我也就没啥大的人生奋斗目标了。所以,我并不觉得让我呆在这县委大院有什么不妥,只要能尽力地工作,做到让领导放心、满意,我就知足了。”
“小屈,我知道,这并不是你的心里话,如果这确确实实是你的心里话,我今天也非得好好的批评你一顿不可,咱们都是大男人一个,怎么能让人生没有目标,活得象个行尸走肉?小屈哪,我考虑了一下,你这次就参加公选吧,下去做副书记,再好好的磨炼一下。”
“参加公选?做副书记?”屈共志没想到雷呜天会这么突然间给他这么一种安排。
“什么?没信心参加公选?”雷呜天笑了笑说。
“那,那倒不是。”
“小屈哪,你的心里可别那么想这是我要赶你走。我都说了,你是一棵可以成为参天大树的人,是不适合长期呆在这里的,所以我得给你压压担子,日后好成就一番事业啊,你明白吧?”雷呜天语重心长的说。
“我知道这是雷书记对我的一片苦心,我是一定不会辜负领导的信任和栽培的。”屈共志信誓旦旦的说。
走出书记办公室,屈共志不知道自己是种什么样的心情,他并不是舒不得自己现在所站的这个位置,而是弄不明白雷呜天对自己的真实态度,他是成心想把自己弄走呢还是象他所说的要对自己进行重点培养。如果是后者,前途将是一片光明,可如果是前者,则自己的人生命运又一次变得扑朔迷离了。他决定给何正东打个电话,可怎么说呢,这话可不能透露出有半点怨气或疑问,毕竟这个老主顾跟雷呜天的私人关系还是不错的,也说不定雷呜天早已经把让自己回乡镇任副书记的事情跟何正东通了气,所以自己这会只当作是跟他汇报工作去向才行。他走到一个僻静处,打通了何正东的电话。
“喂,何书记吗?您好,我是小屈。”
“呵,小屈哪,您好。”
“何书记,过一阵子我又要回乡镇工作了,特向您汇报一下。”
“是嘛。小屈哪,象你这样的人才,是应该再回到基层一线去挑挑担子、再磨练磨练一番的,当时我若不是走得匆忙,再考虑到你到县委机关工作时间也不长,要不然我也是要把派回到基层任职的。这回老雷让你下去任什么职务?”
“党委副书记。”
“很好,老雷给你的起步平台还是蛮高的嘛,好好干,争取一两年就能挑更重的担子。”
“多谢何书记的鼓励。可这还没最后定音,我还得通过公选呢。”
“这,我也听说了,老雷这人就是喜欢弄些新鲜事物出来。小屈,既然领导对你这么的器重,你也应该对自己有信心闯过这一关才对嘛。”何正东在电话那边哈哈的笑说。
打完电话后,屈共志心想,从何正东的说话语气看来,雷呜天十有已经把让自己回乡镇担任副书记的事情事先跟何正东通了气,只是,雷呜天对自己的真实态度始终是无法猜得透的。
直河县的这次公选活动,有将近一百人报名参加,只是,大多数人都只是抱着试试看凑个热闹的态度参加公选。在公选的笔试、面试、组织考察这三道关中,屈共志总是以第二名的成绩出线,因此,人们又在背后玩笑说,看来,屈主任的这“二爷”名号可不是大伙叫起来的,而是给考出来的啊。
公选结果出来一个星期以后,屈共志就被派到松子镇任党委专职副书记,这个专职副书记是最近才新设的,说白了就是“维持会长”,最主要的工作任务就是坐镇镇信访办,保证让上访的群众“小事不出村,大事不出镇。”出了镇,尤其是到了省里、甚至北京,年终考核就会被县里一票否决,镇政府上上下下一年下来都算白忙活了,党政一把手还得接受县里的劝勉。所以,坐在这个位置跟坐在火山口没啥区别,整天神经都绷得紧紧的。
屈共志上班才清闲几天,办公室就来了几个上访的人,屈共志请他们坐下来,让办公室的人给每人斟上茶,问他们有什么事情需要反映。这几个人七嘴八舌地说,中央给的种粮补贴为啥没咱们的份,今天咱们几个想来讨个说法。屈共志说,那你们家里可都有田地而且都在种粮食吧?当中有个人先抢着说,领导,我家里原来是有田地的,可是经过去年那次怎么税费改革之后,我家里就变成没有田地了。屈共志问,知道是什么原因吗?那人双手一摊,说,我也不知道,反正我在村委会、镇财政所的田亩薄上查过了,都没有我的名字。屈共志盯了一眼这人,说,瞧你这模样,也不象是个种地的人,可是长年在外面做生意吧?那人说,是的,我最近这十几年来全家都是在外面做生意,很少回家。屈共志又问,那你家里的田地归谁打理?那人说,这我就不理会了,反正谁想要谁就拿去耕种呗!另外几个人在旁边急不可耐的插话说,领导,他家没有了田地,所以才没有了粮食补贴,可咱们这几个明明都还在种着地,怎的就变成没有田地的人?屈共志问,说说看,能说出为什么会突然变成没有田地了吗?可不都象这位老表说的,被去年那场税费改革一折腾,咱们几个都变成了没有‘田地‘的人了?屈共志给每个人递上一支烟,自己点上一口,继续说着,以前这田地可是要缴公粮、田地税的,你们可都年年缴了吧?这几个人听了屈共志这句话,都你望望我,我望望你,谁也没有出声。半晌,头一个说话的那人说,领导,说实在的,这十几年,我确实是没有缴纳过一粒粮食、一分钱,可村委、镇政府总不能就以这个原因把我家的田地给收去吧?屈共志说,你现在是想把田地要回,以便不种田也能年年享受种粮补贴这笔钱,对吧?那人说,阿公(政府)有钱给且不须出一滴汗水这样的钱傻瓜才不想要。屈共志说,可这是要种了田种了粮食才有的补贴,你即便有田没种地,哪来的条件享受这粮食补贴?那人说,领导你可不是在跟我打哈哈吧?上面是那么说,可又有谁不知道这到了下边,种粮补贴就是田地补贴,谁还去管你家是否耕了地,种了田?只要家里有田地并在册即便丢了荒也能享受!屈共志听了这人的话,笑了笑说,你先前说得对,这种粮补贴的钱是中央给的,额头不用出一滴汗珠,不要白不要,这个心情我能理解,可你以前欠了这么多年国家的农业税,现在又想国家给你钱,你总得先把以前欠国家的都给补上,要不可就太不符合情理了吧?那人听了这话不由得愣了好一会,说,这我可不管,反正我今天来就是要回我的田地,享受种粮补贴!屈共志说,要不这样吧,你把你这事情的前因后果原原本本的用纸写出来,咱们镇信访办给你加盖公章,我把我的名字也签上并直接上送到中央有关部门,等中央回信后,信中指示咱们怎样解决咱就怎样解决。那人哼地一声说,领导你又在跟我打哈哈了,咱这不是怎么国家大事,中央还会给回信指示你们怎样做?笑话!屈共志听了这人的话,严肃地说,这你就说得不对了,你没听说过上面的那些领导嘴上经常说的“群众生活无小事”这句话?再说了,象你这样的事情全国上下肯定不会少,你不看看,今天你们就来了几位,我相信,咱们镇肯定还不止就你们这几个人碰到这样的事情,你还能说是小事吗?这人听了不语,其他几个人也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屈共志又笑说,我建议你们还是先到财政所去,打听打听一下这历年来自己一共欠下多少国家农业税,先把这个数补上,这样一来镇里或许还能帮助你们想想办法,因为这田地既然有人缴农业税就足以说明这田地有主人嘛,怎地会平白无故的变成没主或者别人家的地儿?否则恐怕谁也解决不了这个大难题。这几个人听了,凑在一块嘀嘀咕咕的说了一阵子,对屈共志说,那好,咱们会考虑考虑的。然后都走了。
“屈书记,你就不怕他们真的按照你说的话去办?”信访办主任莫若宾说。
“这些人都是赖爷,你们想从他的口袋里掏出一分钱来就跟要他的命差不多,他们的眼睛只会盯着口袋里装着现钱,绝不会拿来换取长远利益的!因为这种人还有一种超人的眼光!”屈共志笑着说。
“啥超人眼光?”
“怕这种粮补贴的政策会变,他们怕等着自己把以前所欠的税金都补齐后,国家又不搞种粮补贴了,这般岂不成了阿牛哥,亏大了?”
“对,对,屈书记说的对极了。”在一旁收拾茶杯的协调员李念珠说,“这世上哪真的是怎么样的人都有,刚才那几个人强烈要求要享受种粮补贴,可有人还坚决不要呢?”
“啊,有这样的事情?别人白给他钱还不要,可不是傻子吧?”莫若宾说。
“怎会是傻子?这人可是被他村里人称作人精呢。陈先明,陈家楼的,你认识吧?”
“啥不认识?”
“我昨天下乡时碰见他,他硬是把我扯进他家,说,我家明明才三亩多地,另外有一亩的荒地去年搞税赋改革时给核销掉的,怎地现在我家仍然还有四亩地?我说,上面可能把数给弄错了,可这是件大好事啊,你可以照样领取四亩地的种粮补贴,你应该请客才是。可你听他怎说?我才不希罕这几个臭钱呢,这自古以来,哪会有耕田不缴税的好事?今天是免了税还给钱,可明天说不定要你加倍还上,咱不贪这几个钱!”
屈共志、莫若宾等人听了李念珠这话,都不由得哈哈的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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