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共志接到他娘打来的电话,说石头营前几天被公安局的人给抓走了,镇政府正在组织村里人投票,要罢免石头营村委会主任的职务呢。屈共志忙问是什么样回事。他娘说,你可知道那个罗老板是干什么的没有?屈共志问,哪个罗老板?他娘说,哪个罗老板?就是在被砍掉枫树林的地方搞果园的那一个罗老板呗!屈共志说,他可不是借借建果园搞其它非常的事情吧?他娘说,你怎么知道,听别人说了?屈共志说,瞎猜呗。他娘说,你瞎猜得没错,这个罗老板借建果园的名义,在里边制造毒品,被公安机关发现并查获了,就把这个罗老板给抓了起来了,当时有许多人不相信有这事,都说罗老板是个大好人,拦住警车不准警车开出咱们村子坚决要求公安局的人放了罗老板呢。屈共志说,石头营被抓,可是他从中也有股份吧?他娘说,听说就是这样子。喂,阿志,前几天去赶集,听人说李老师也被抓了,是不是真的?屈共志说,还不是正式被抓,她在接受调查。他娘说,可我又听说,她光是在县城买的店铺就有八、九间,如果她不是贪污受贿哪来的这么多钱?阿志,你跟她可真的没什么瓜葛吧?屈共志听了这话觉得很烦,说,我跟她能有啥瓜葛?只不过是朋友关系而已。他娘说,这就好,我早就跟你说过,她可不是一般的女人。屈共志说,娘,有很多事情你不知道,也不懂,这人哪,有时真的很难把握住自己。她娘说,你可千万别象她一个样,手里有点权就挖空心思弄钱,结果把自己送进监房里,我还等着抱孙子呢。你年纪也不小了,可别象根老油条,三十岁也差不多叫得响了,别以为我嘴巴不说你就可以一年拖一年的没个完。
镇班子对普通干部职工进行组织考核上的打分如何定调的问题进行了讨论。组织委员苗汝花说,咱们镇的行政干部只超编了三个,这个可以调配到其他乡镇去,职工编制只有五个,可咱们现在现有的职工人数有十三个,大大超过了编制,只能下去八个了。吴起荣说,不能调配到其他乡镇去吗?苗汝花说,不能,全县就这一条线超编最为严重,有的镇超编了几十人,附城镇超编了八十多人,咱们镇的超编人数算是比较少的了。吴起荣说,这个关系到个人的饭碗问题,一定得慎重,让上的人有充分理由,下的人没有大的意见,咱们才算是成功地完成了这项艰苦的工作任务,大家要多多想想办法怎样处理才好。
大家都没有说话,因为谁都知道,如今会上说的东西从来没有什么秘密可言,会上的内容散会后外面的人全都一下子知道了。自己说的方法方案也不可能是照顾了百分之一百的人的利益。再说,下一回也轮到班子成员了,谁知道上面会不会也弄个让全镇干部给领导班子成员打分?何必在眼下节骨眼上得罪人?
大家就呆坐了半天,没有个结果,最后,卜别林说,要不这样,咱们干脆开个全体职工会议,把这个问题拿出来,由他们自己制定个办法。其他人听了,都说这个办法好,可以试试。吴起荣当即拍板这个办法,让练成松通知镇里的十三个职工集中起来开会。
在全体职工会上,大家都争吵得脸红耳赤,谁都想镇领导推行对自己最为有利的方案。最后,这个会议也没个结果。还是由吴起荣定下调子,由你们在坐的给自己打分,同时也给其他人打分,然后把分数都加起来再除以十三,就是你们毎个人的组织考核分数。有几个人当即表示不同意,特别是打火队队长王敬天,反对的呼声最高,他说,咱们都是干实活的人,得罪人的地方肯定很多,如果按照这个办法打分,咱们肯定没有那些整天到处喝茶找人聊天的人分数高,这又什么能够体现公平公正?吴起荣说,这就希望在坐的各位一定要本着实事求是、凭良心的给自己打分为别人打分了。
投票打分的结果就如王敬天所说的一样,王敬天所得的分数不但最低,而且比倒数第二名都差着好十几分,而得分最高分,则是年头聊到年尾、整天找人打牌吃喝玩乐、被镇干部称作是“老板”的丁克元。王敬天当即一摔桌上的茶杯,说,如果我被分流下了岗,你们一年到尾都别想闲着!然后愤而离去。
关于对何正东、雷呜天的处理结果出来了,何正东被给予党内严重警告,并撒去市人大副主任职务,保留副处级待遇的处分,雷呜天也受到党内严重警告,并免去县委书记职务,调任市水产畜牲局任副局长的处分。
这天,屈共志与镇班子全体副职成员一块到县党校参加竞争上岗的笔试考试,经过县政府时,看见有许多人挤在大门口吵吵闹闹,听得有人这么大声的说,咱们县为什么会超编这么严重?无非都是你们有钱的、当官的都把自己的三亲六戚都安排吃了财政饭,现在搞机构改革了,又想借机把咱们这些人弄出来,好日后再把你们的二奶、三奶都一古脑的塞进县政府去!你们还知道怎么叫廉耻吗?有人则高挥着手臂,大声地叫喊着“彻底清理靠白条进单位的人!”有的人更是高呼起“打倒一切牛鬼蛇神,万岁!”的口号。
考试期间,县督查组进行巡视来了,范大妹也在其中。她显得更加的成熟漂亮了,在走过屈共志的桌子时,她轻轻地向屈共志点了点头,笑了一笑。屈共志描了一眼她胸前所挂的牌子:监察局法制股股长。屈共志突然想起来时在县政府门口的情景,又看看眼前这个范大妹,想着这个连小学也没毕业的人今天竟然还以督查组成员的身份来巡视自己堂堂一个本科毕业生参加竞争上岗考试,这真是天下最大的笑话!
屈共志约了乌成才,一块到县看守所探望李海含。李海含被关二十几天,脸色已经很憔悴,眼光也不怎么有神。屈共志握住她的手,久久无语。乌成才说,李镇,事情都已经这样了,一定要保重自已的身体,也宽心些,我一定会想办法的。我们都还年轻,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啦。李海含机械地动着嘴唇说,对,日子还长,日子还长着。屈共志本想跟她说些训导之类的话,可见她的精神状态这么的差,忍住没有开口。乌成才说,你已经把应该交待的东西都交待了,赃物也全都退齐了,相信会得到宽大处理的。李海含望着窗外的天空,说,共志,你以前总是说我这个人的性格太硬太固执,凡事都想成为赢家,可一直以来我自以为这是我自己最大的优点,直到今天我才知道这恰恰是我致命的弱点。想当初,我用失去人格作为代价摆脱了颜主权的欺压,还把他送进了牢房,本来这是一次付出惨痛代价后的胜利,我也应当守住这个胜利,适可而止。可是,我个人的私心欲却太强太盛,总觉得自己是靠走非常规的路子步入仕途的,跟一般人的付出完全不一样,就转而把自己看成了是一件交易品,毎一次付出都想获得高额的利润回报,不然就觉得对不起自己,对不起自己失去了的人格尊严。从此在这条路上远走越远,直到今天跌下这人生悬崖,这才猛然醒悟:其实,人生就那么短短的几十年光阴,凡事都不必过于苟求,一个人在这世上唯有活得健康、快乐、自由,这才是人生最重要最宝贵的东西,至于权与钱,生带不来死带不去的,更何况你纵使坐拥天下财富,也是日吃三餐、夜睡三尺之床,一切的一切都无非是过眼云烟罢了。屈共志说,人是需要有奋斗目标和人生追求,否则整天浑浑噩噩的,活在这世上也没多大意义。只是,咱们的奋斗目标、人生追求不能建立在践踏社会公德、国家法律法规的基础上,否则,终归有一天会撞得头破血流。海含,你能醒悟明白过来就好,今后的路还很长,你一定要振作起精神来,出来后再寻找机会创造自己的事业。
从看守所出来后,屈共志对乌成才说:“象李海含这种情况,一般会判几年?”乌成才说:“这个我问过了,起码也得五年以上。”“五年。”屈共志抬头望着远处说:“如果咱们当年能帮助她离开龙山,就不会有今天的事情发生了。一个受别人欺压得太久,报复的心理就会越强越可怕,一旦手中握有权力,就更加的可怕。阿才,公检法这方面的人你熟,看看能不能争取让她早出来几年。”乌成才说:“志哥,这个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力的。啊,志哥,有一件事情,我得提前跟你说说,你好有思想准备。”“什么事?”“我听说,这次副职领导竞争上岗,你们这一批三个月前竞争上岗上去的都要被削减下来。”“消息确切吗?”“应该有九成。志哥,这都是因为受何书记、雷县长那一摊事的牵连,其中的道理,我不说你也清楚的。”“人生的柁不是全能由自己所能把握的,尤其象咱们所处的这种环境。下去就下去吧。”“志哥,别灰心,等这次机构改革风刮过之后,我一定会帮助你重新上马的,这个日子不会很远。”“阿才,这回你被提名替补为副县长,有把握吗?”“我听我岳父说,昨天已经批复下来了,不过还没有正式下文。”“那,你们夫妻都还好吧?”乌成才知道屈共志话里的意思,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有啥好不好的,凑合着过呗。”
县级机关单位、乡镇副职领导竞争上岗进入组织考核阶段,组织部的向阳枸副部长专门找了屈共志作谈话,所传达的内容跟几天前乌成才所说的一样。只是,对于他,还添加了一项谈话内容,就是有人反映他跟一些社会恶势力有来往,作为一名党的领导干部,出现这种情况是相当危险的,所以得给他刹一下车,好挽救他。屈共志知道这是一件由掌握自己命运的人所决定下来的事情,是不会有商谈余地的,向阳枸找自己谈话只不过是在例行一下形式而已。所以,他没有二话,当即表示愿意听从组织上的安排,只是说起他跟一些社会恶势力有些来往这事,他坚决不接受这种说法。向阳枸说,没有就好,没有就好,组织上跟你提醒这事情,也出于关心和爱护嘛。他想不到屈共志的思想工作这么快的就能做通,不由得轻轻地拍了拍屈共志的肩膀,显得语重心长的说,屈主任,我翻阅过你的个人档案,知道你在大学时期就入了党,说明了你的思想觉悟是相当高的一个人,不象有些人,整天跟组织计较这又要那的,哪象个党员的样子?屈主任,你还年轻,今后的机会还很多,今回就暂时委屈一下自己,也算是用实际行动支持了县委的工作。末了,屈共志笑着问向阳枸,说,向部长,咱们这一拔人的思想还好做,可是,高局长这么多年弄进来那么多的美女干部,你想做通她们的思想工作可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了。向阳枸听了屈共志这话,脸皮突地一疆,继而带着严肃的语气说,屈主任,咱们作为一名领导干部,什么时候都不能忘记,不论社会上发生什么事情事件,都要与组织上的意图保持高度的一致,不要跟随一般人的见识,成为事情事件的参予者、甚至是推动者,这一点什么时候都不能忘记!
李海含被宣判的这一天,屈共志、乌成才、宇文通、李卓锋、黎冠勇都到了场,听得宣判员这般高声清晰地念着:“李海含,女,××省××县人,一九七三年八月出生,现年二十七岁,在担任直河县迎宾馆接待科副科长、直河县教育局局长助理、直河县附城镇镇长期间,利用工作上的便利和手中掌握的权力,贪污公款共计二十八万元,并在附城镇担任镇长期间,利用拆迁时机,收受开发商五万元所谓的辛苦费,还接受了开发商三处店铺房产,并都归于自己的名下。李海含身为国家工作人员,利用人民给予的权力,为自己获取一系列的非法收入,已经严重地触犯了国家的法律法规,且性质严重,社会影响极坏。归案后,考虑到李海含认罪态度较好,也能主动交待所犯的犯罪事实,积极地退出脏款脏物,有良好的悔改表现,现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条第×款,判处李海含有期徒刑四年,没收一切非法所得,即日执行!”
宣判完后,屈共志等人走上前去,一个接一个跟李海含握手,劝慰她一定要安心服刑,争取早日出来,他们会经常去探望她的。李海含眼含泪花,向他们深深地躹了一躬,感谢他们的关心。宇文通说,“海含,虽然你跟志哥没那么一回事,可我还是喜欢叫你一声嫂子,你一定要争取早些时候出来,我还干等着你回家去给我找一个漂亮姑娘给我做老婆呢。”李海含听罢不由得轻轻一笑,说:“阿通,你嫂子就在你们的后面,你这事还是去央求她吧。”“啊?”他们五个人都忙转过身来,看见有两个姑娘就站在他们的后面,一个是王贵娴,一个是雷新悦。
“你们俩个怎地在一起,也都来了?”屈共志心里一阵猛喜。
“师哥,我不知道你跟我的表姐早就……这实在是太巧太巧了。”雷新艳喜盈盈地说。
王贵娴走向前去,双手握住李海含,深情地说:“老同学,既然都已经发生了的事,就要勇敢去面对,咱们都不会因为你犯了错误而改变同学之情,朋友之情,咱们都期盼你,早点出来!”李海含猛地扑倒在王贵娴的身上,眼泪扑扑而下地说:“多谢你,贵娴,难得象今天这样的日子,你还能亲自前来看望我,我一定会好好的服刑,争取早日出来。贵娴,共志他苦苦地等你等了这么多年,古人说得好,天若有情天亦老,你今天就原谅他了吧。”乌成才听了李海含这话,摆开一副要揍打屈共志的样子,对王贵娴说:“嫂子,志哥哪一天欺负你了?用不用咱们弟兄们今天替你出这口气!”“对,咱们弟兄今天就是要替嫂子讨回个公道!”其他几个人都哗啦一声把屈共志围住,一个搂腰,一个按脖子。屈共志大声地笑骂说:“你们几个没良心的家伙,你嫂子还没过门就这样袒护她!早知道这样,当初我就不会拿作业给你们抄,考试不给你们递纸条,让你们的屁股天天开花!”王贵娴听了这话,走了上去,狠狠地往屈共志的头顶打了几记勾栗,随即开心地笑了!
一位工作人员走近乌成才,小声地说了几句。乌成才对大家说,时间差不多了,海含,你就安心的去吧,志哥的喜酒我一定要他给你多留几杯,等候你回来!
李海含再次给大家深深地躹了一躬,然后走上警车,绝尘而去。
“志哥,你跟嫂子今天终于再续前缘,咱们弟兄们都替你欢喜。阿通,你开我的车,今天就做一回志哥的司机,让他们俩人到处走走!记住,你小子可别老跟在人家背后,象个警卫员似的,呆在车上就可以了!”乌成才说完,大家都笑。
坐上车后,宇文通问屈共志:“志哥,去哪里?”
“去哪里?”屈共志一下子也想不到要去哪里。
“阿通,到灵心寺吧。”王贵娴说。
“灵心寺?好好,灵心寺,志哥嫂子你们俩人今天终于走在了一块,是得给菩萨烧烧香,感谢菩萨成人之美。”宇文通说。屈共志知晓王贵娴的用意,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对他打击确实很大,他得找个僻静的地方,好好的抚摸一番心里头的那颗受了伤的心灵。
俩人手牵手的走进灵心寺。
今天天下小雨,客人不多,整座寺庙显得比平常更加的肃静。俩人给寺庙里的菩萨都一一进了香后,走到一个小亭台里坐下。
“想怎么呢?怎地半天也不哼一声?”王贵娴把头靠在屈共志的肩膀,小声地说。
“贵娴,我在想,咱们人的意志为什么总是不能与天的意志保持一致。”屈共志说。
“你说的天的意志指的是什么?”
“自然皆和规律,引伸就是公平与正义,抑或正直。”
王贵娴想了一想,说:“所谓的公平与正义,抑或正直,只不过是人们追求的一种社会境界、做人的基本准则而已。而咱们人的意志,则被整个社会环境、社会氛围所左右,由不得你愿意还是不愿意,甘心不甘心,都得适应环境走,否则你就是异端,难以在社会中获得生存空间。你说,这两者还能时常保持一致吗?”
“不错,你说得对极了。这天的意志就是天道,这人的意志就是所谓的人道,这天道与人道几时能走在了一块,就是咱们人类社会祥和的景象了。只可惜,这只不过是一种梦想而已,所以,咱们只能做到敬畏天道,遵行人道,否则,恐怕想找个自己立足之地也难啊。回想起这些年来所碰到的许多人和事,都无不如此。”屈共志说着,望着远处几个冒雨往山上走的游客,他们一会被云雾淹没,一会又出现在这烟雨之中。他看着看着,仿佛自己也在其中。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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