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时分,暗自传下号令,把有福麾下的一千龙骑调到了最后一道防线身后。没法子,猴子、穆大胆俩人麾下拢共不足七千骑军,大名府杀过来的骑军也是六七千,若是陆地野战没半分担心。可现下,现下不同,这哪里是野战,穆大胆分明便是阻击战,得硬生生抗住金军不能叫金军杀过来。
胡丁辰一会儿一个战报,穆大胆引军且战且退,现下只离我这边四五里路,却是再不能退却,咬着牙死战硬扛着。好在大名府金军也是强弩之末,再加上猴子引军兜着屁股猛揍,现下是各家都有各家的苦处,却也只能打掉牙朝肚子里咽,死扛着。
北边河间府金军援军那边,火铳军第三道防线就剩下零星枪炮声,除开最后一道防线,剩下三道防线全都陷在苦战之中。衣有花、邓子明几个副将现下全然联络不上,杨大好麾下就剩下四五百人,还个个身上带伤退回到了这边。杨大好挑拣了百多个伤势略微轻些的,吃了点儿干粮喝了两口水,更换了兵刃复又杀回战阵。
引着许大治、有福跟一千龙骑列好阵势等着,照这般看下来,火铳军挡得住挡不住仆散忠义的大军还难说!这阵仗打到现下哪家也退不得,哪家都是在咬着牙关硬挺着。若是山东军先败,一万火铳军只怕便得全军尽墨。这还好说,更麻缠的是包围圈中的河间府大军便算是逃出生天,一旦再跟大名府守军汇合,就算山东军拿下了大名府也得元气大伤,一时半会再奈何不得大金国。
若是顶得住,只若是支撑得到明儿一早,三万余赤骑、彪骑打北边、西边便如同泰山压顶一般压下来,火铳军能得以保全不说,河间府七万援军便该寿终正寝!
可麻缠的是,距离天亮少说还得两个多时辰,咋支撑啊?攻上来的金军便跟杀不绝一般,这个仆散忠义还当真能耐,有股狠到家的狠劲儿不说,才刚刚跟火铳军厮杀一日就能找出这等对付火铳的龌龊法子,先前还真是小看金军了!
看起来面皮上神色不惊,可心中却是波涛翻天。还就琢磨不明白了,先前沙盘上推演过多少回,天衣无缝的围城打援,担心的要点全都顺顺利利平安度过,这破绽到底在哪儿?
其实,说穿了就两处跟先前推演的不同。一个是压根没料到大名府金军骑军胆敢倾巢而出,虽说猴子那一路是虚张声势,可毕竟大名府城外还有足足三千精锐龙骑跟蔡湍、武龙的数万大军,猴子早早差遣下人手专门劫杀河间府援军差往大名府的信使、斥候,照理说大名府守军压根拿不着准信儿啊!可现下看来,大名府金军跟河间府援军分明是早通了消息,两边是并力来攻还都不计较伤亡!
再一个是,压根没想到河间府援军里头能有一个这般成色的大将,能这般断然决然舍命来攻,也没想到一日之间仆散忠义就能想出这等管用的对付火铳的法子!这回,对亏咱是以有心算无心,平等对阵,哪家占得了上风还难说呢!
传染病一般,冷不丁,打南边过来的斥候一个接一个不停。
“报,禀报平将军,大名府城头火起,喊杀声四起。蔡将军现下已然引军哨探军情,小的被金军骑军所阻,绕远路多花了两个时辰!”
“报,禀报平将军,大名府汉军签军临阵反水,现下正满城搜杀金军!小的绕路而来,晚来了两个时辰!”
“报,平将军,大名府城门大开,守城汉军签军已降,蔡将军、武将军现下正引军入城搜杀残敌!蔡将军请令,所降汉军签军如何处置,平将军是否另有安排?小的绕远路晚来了一个多时辰,平将军恕罪!”
“报,平将军,蔡将军差俺来报,大名府守将李成率大名府全城汉军签军尽皆归降,蔡将军现下……”
“还报个屁!”远处急促的脚步声中传出来个爽朗的动静:“平将军,大名府已定,末将蔡湍引军来援请令冲阵逆袭!蔡湍未奉将令引军来此,请平将军恕罪!”
恕罪,恕个屁罪?哪里有罪!蔡湍这小子这几年也学得油滑了,明明是有大功却说成自个有罪,官场上那一套拿到我这边显摆,找抽呢!
赶紧跳下马背上前几步,一把拽住蔡湍喝道:“不急着逆袭,老蔡,先说道说道,大名府那边到底咋回事儿?”
蔡湍不答,却略微一侧身,道:“平将军且容末将引荐,这位乃是此次大名府立下大功的蔡松年蔡大人,这位便是素有李天王之称的名将李成!”
啥,连李成都给擒拿过来了?
看起来大名府果真是战事已了!
这便好,只若是大名府战事已了就成,莫说蔡湍还带过来援军,就算不带过来都没啥,就算仆散忠义冲开火铳军防线都没用,没了大名府城作为依托,河间府援军里头的步军全得给我留下来,骑军,骑军若是能逃回去三成便算我无能!
哦,不能算是我无能,那得算是王保跟彪子无能!
心下大爽!
心气儿爽了心思便活泛,心思活泛了便记得起李平金,上前冲蔡松年一抱拳,笑道:“先生一向可好?”
转头却又冲蔡湍大声笑道:“老蔡,你还不知道吧,这位名满天下的蔡松年蔡大家乃是李平金李兄的大舅子哥,是咱登州早多少年便安插在大金国的眼线,便如同赵二先生一般。只是这事儿隐秘,这事儿除开王平跟李平金,再没第三个人知晓!”
蔡松年当真是个影帝级别的戏子,居然略微拱拱手,跟真有这么回事儿一般,笑道:“蔡某幸未辱命!不过,此次大名府一事,李成李将军却是首功一件!”
早看着了,蔡湍身子另一边站着个大汉,依稀看着面目跟大将军府细作临摹李成的画像颇有相似。只不过,这个李成照旧顶盔挂甲,想必是降了不是被俘。我这人都到了知天命的年岁,可好恶照旧不情愿遮掩,先前不是没看着,是刻意冷落这个双手沾满了中原百姓鲜血的汉奸将军。
若是依照我的心思,这种人死有余辜,砍十回脑袋都不解气!若不是先前为了大局,大名府城外开出了价码,恨不得现下立马便把这个李成拉出去砍喽!
转头仔细打量打量李成,金盔金甲披挂着看不出年岁。蔡湍就是个瘦高挑,这李成比着蔡湍还高出一指,横里宽窄差不离能有蔡湍两个。看这身子骨就是个悍将的身子骨,怨不得这人被人叫做李天王,搁哪一站都是铁塔一般,当真衬得起这个名号!
再看面皮,白白净净,五捋胡须半尺长,倒也算得上是相貌堂堂。只不过,鹰钩鼻子上一双小眼睛鹰隼一般,薄薄的嘴唇透着尖酸刻薄之气,也不知道我是不是先入为主,看上去就觉得不是个善茬子、不是个善良之辈!
善茬子,善茬子山东军还不喜得拾掇呢!搁老子跟前,是虎你得给我卧着,是龙你得给我盘着,还轮不到你拿架子!
皮笑肉不笑道:“哦,果真名不虚传,当真是天下闻名的李天王!只是王某不知,李天王是如何痛下决心弃暗投明?”
问这话透着奚落,你李成不是搁大金国权高位重么,大宋一败你就降了大金国,先前刘豫刚建立了个大齐国你就是大齐国第一战将,号称四大天王之首,荣华富贵自不必说。刘豫刚倒霉你就弃暗投明、改换门庭投靠了兀术,鞍前马后鹰犬之事干的多了。现下倒好,咋山东军刚一出兵,你咋就弃暗投明了呢?
许大治、蔡湍俱都是微微皱皱眉头,蔡松年波澜不惊,李成却是微微一笑,上前一步先一抱拳,高声道:“禀报平将军,大名府起事末将虽略尽微薄之力,掌控全局、运筹帷幄的全是蔡松年蔡大人。若无蔡大人妙计连出,只怕大名府非经血战不能下!”
“先前蔡大人撺掇末将反正,末将也是早有这个心思。只不过,大名府城内金军尚有一万五千余人,汉军签军虽说人数多些,可终归多年受金军欺凌心中胆怯。昨日大名府城内探得馆陶县大战,蔡大人便搬出兀术令牌面见金军将领,慷慨陈词道:“大名府孤城一座,若是外无援军终归难以持久。若为大金国江山社稷,尽遣精锐骑军出城接应河间府援军,两路大军合兵一处之时便是大破山东军之时!”金军主将中了蔡大人妙计,当下尽点精锐骑军出城北上,金军骑军出城三十里,末将便引汉军签军动起手来,大开城门恭迎山东军入城,没一个时辰便尽诛金军余孽!”
啥,蔡松年的妙计?
要了命了,这是帮着我呢还是帮着金军?
就说呢,咋金军还学会两面夹击了,不该两边通了音讯的啊!闹半天全是蔡松年使得妙计啊,你这一条妙计大名府事儿算是了了,可好悬要了我的老命啊!大名府早取一天晚取一天有甚么打紧,现下要紧的是聚歼河间府援军!
就说大名府金军骑军为啥这般拼命呢,眼见着大名府火起,便是傻子都知道不对了,大名府外头还有几万山东军精锐步军呢,回头路断了,不跟河间府援军兵合一处自己就是死路!
就算一路西逃终归躲过了龙骑追杀,可连个音讯都不跟河间府援军通气,白白葬送了河间府七万援军,当兀术的军法是摆设不成?
心里直冒冷汗,***,好悬叫你个蔡松年害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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