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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上队长的武厚民虽然没有新官上任的那种喜悦,但他的责任意识还是很强的。他跟艾同志刚开完第一次小队干部后,边往田里走,边对劝他不下田的艾同志说:“火车跑得快,全靠头来带。村看村、户看户,群众看的是干部。王老经常把这两句话挂在嘴上,所以我就要下田。贫下中农说不要我干农活,那是哄矮子宽心。我要是信了,他们转过身来就要骂我。”
艾同志一笑:“没有想到你个打架的野物,还这么有头有脑。我看大家都把你看扁了。你说,现在全队700亩水田,抢收抢种才完成300亩。眼看离‘八一’只有8天了,时间过半可任务差一大节。一队只有30个栽秧妇女,一人一天最多栽一亩,8天也只240亩,就是挑灯夜战也只能完成300亩。人也不是机器,一天怎么也要保证睡7个小时。完不成任务怎么办哦?我可是第一单独带队下点,第一次就完不成任务,张书记还不拔我的皮”。
武厚民眯起个眼看着田里说:“我有什么办法?你对我谈任务就是对牛弹琴。刚才队干部都没有招,我个外行只有跟着混。”
“哎!你看,这块田是怎么搞的,怎么长得乱起八糟?”艾同志对着块还没有抢收的稻田,惊讶地喊了起来。武厚民不以为然看了看说:“就是不整齐而已,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走!”
“不行。把安哥和技术员、记工员喊来。我要问清楚是哪个这么不负责任?这是栽秧时为了赶工而瞎混,不处理好,晚稻就会跟着来,就会影响产量”。说着就拿起腰上挂着的铁皮话筒喊起人来。不一会儿,几个人急呼呼地赶来,还没有问什么事。艾同志就指着这块大约五、六亩的稻谷问:“这块田早稻是哪个组栽地秧?完全是为了进度不负责任,不讲质量。是在混工分,是在破坏促生产!一定要把他们揪出来开批斗会。我们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啊!同志们,这块田单独割,单独称产量,比其他田差好多,就扣栽秧人的口粮。”
安哥狠狠地瞪了武厚民一眼:“你没有事怎么把他带到这块田来了?”
武厚民冤枉地回道:“安哥,我哪里知道这块田那块田啊?就这么瞎走走来的。我看这里走到正在栽秧哪里近些。这块田怎么啦?有什么问题?”
安哥苦苦一笑,对艾同志说道:“这是块没有栽秧的田,是早稻的母秧田(用稻谷育秧苗的田)。最后来不及了,是几个知青说荒了也是荒了,给他们做试验。当时队长就答应了。武民儿,你忘记了,不是你带头抛的秧吗?”
武厚民一下记起来了,脸“呼”的一下红了。他摸摸脑壳不好意思说道:“我当时想起的三不弯腰(到了1980年,农业机械化要做到栽秧、收割、耕田三不弯腰),就站在田里把秧一撮撮地抛。开始是抛着玩,没有想到秧苗跟踢毽子样真的自己栽在田里,就喊大家一起来。五、六亩田四个人二个小时就完了。再说当时我腰疼得弯不下来,跟断了一样,要是把这块田栽完我不完了。艾同志,你不烦,你该哪么还是哪么,怎么样?开批斗会我保证乖乖上台,该扣多少口粮我二话不说。”
记工员张芬急了:“那怎么行?武民儿是我们刚选的队长,上任第一天就开他批斗会,他还当个屁啊!再说抛秧的也有我一个,就批我吧。艾同志。口粮也扣我的。我家人多,可以相互拉扯过来。他光棍一个,扣了喝西北风啊?”
技术员黄家兴也说道:“还有我。我当时也在场,也没有拦着反而跟着抛。艾同志,批斗我。扣我口粮。”
“还有一个是谁?”艾同志并没有松口,反而追问到底。
武厚民说:“是刘平”。
安哥看艾同志脸色不对,忙建议:“艾同志,我看这块田长势比别的田还好些。是不是等单独割了、称了产量后再说?对同志们的积极性还是要适当保护一下。”
艾同志脸色变了几遍后才说:“好吧,听安哥的。马上喊人来先收这块田!再把工作队的老徐喊来。他是地区农业研究所的搞水稻种植的大学生。由他监督。”
记工员一看有门,就说:“喊个屁啊,就这点田我们割了算了。张芬你去喊老徐,再带东西来。碰见人就多喊几个来。”张芬答应后就走了。
艾同志对武厚民说:“这块田让他们收,我们还是按原计划到栽秧田去。”武厚民现在是待罪之身,哼都没有哼一声,就跟着走了。走时,安哥长叹了口气。
武厚民是比艾同志还外行的外行,两个人走遍了全队所有忙双抢的地方,腿都走酸了,嘴都说麻了,还是没有什么主意能完成双抢。两人正哀声叹气的往暴屋走,黄家兴雀跃地跑来:“艾同志,好消息!那块田产量比其他田要高!”
艾同志一听,脸上顿时喜笑颜开,马上问:“高多少?”
“高百把斤。其它田平均亩五百多斤谷,这块田平均六百多斤。安哥说是母秧田肥下得重。老徐说是抛秧比栽秧稀而透光好和分蘖好带来的产量高。”
艾同志一听,说:“快走。”
三人赶到暴屋,安哥几个马上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说起抛秧好来。还是艾同志有经验,手一摆说:“听我安排!一、老徐马上给地区打电话,要农科所来人总结经验,再报张书记。二、调区公安来守着这块田的谷。三、其他人马上通知栽秧的妇女不栽了,改抛秧。但要监督她们尽量抛好看点。同志们,我们完成任务有希望了,武厚民他们四个人,还有两个新手,三个男将,两个小时就是五亩。我们有三十个妇女老手,一天最少可以抛秧百把多亩,四百亩最多三天可以抛完。我们就提前三天完成双抢,那可是全区第一。现在关键是抢收和整田,所以我和武队长就抓这两件事。武队长还是机务员,负责把拖拉机抓来三班倒亲自上。我负责抢收,再调台电动脱粒机来。反正五一公社就你们有电,就把公社那台调来。安哥你去调,马书记才会给”。
安哥马上答应,拖起部板车就走。武厚民犹疑了会说:“艾同志,拖拉机是把班排好了的,一个队一天轮着转的,15天五个队,每个队三天。我们队已经用了一天了,还有两天。”
艾同志手一挥:“我不管,反正田归你整,谷归我收。自己想法。”
武厚民无奈只好跑到三队找李家兴和邓中定商量。最后商量出明天到一队干一天一夜,再每天晚上到一队由武厚民自己开夜班。条件是每个夜班二包烟归他们两个,夜班津贴也归他们。
武厚民也倒霉,不服水土,一到肥水田耕田,身上就起红斑,痒得全身难受,唯一好处就是没有瞌睡。但人不睡觉不行,害得武厚民白天呵欠连天,晚上痒得难过,那个红斑不到一天就起大泡,泡一破就到处流,泡水流到那里红斑就长到那里。可他不敢吱声,因为所有的人都一样,只要还没有倒下,就连抽转。整个一队白天在田里,晚上在稻场里。那个稻场武厚民是不敢去的,那打谷扬起的灰尘一粘上他的身就痒。直到第三天武厚民躲在田坎上扣痒,被大队的赤脚医生王书记的爱人李嫂子发现,也让大家知道了。李医生用剪子剪破武厚民的大泡后,碘酒搽得武厚民乱喊,引来远处抛秧、整田、割谷的人。人们一看这些吓人的红斑大泡,都对武厚民肃然起敬。工作队里的李同志本来就是地区报社的,更是提笔就写,写完就跑区邮局发稿去了。武厚民却被李医生打了针扑儿敏后,就被李医生赶去休息。武厚民只好谢绝要送他回去的人好意,自己走了回去。
那知道还没有走出两里地,刚走到机耕路上,药性就发作。他腿一软,就歪在路边呼呼大睡起来。
区委书记张忠明接到地区农办艾光忠电话后,眼睛一亮,这可是好事,马上就决定来自己的点看看。当他的吉普车开进合星一队,刚进机耕路一会,就看见路边躺着一个人,马上就喊司机停车。虎着脸就跳下车来,边走边对身边的县委书记王大明说:“要是双抢把人累到了我找你们算账!”
王大明书记连忙点头后对身后的区委书记黄昌灿说:“还不去看看?”
一群领导就这样慌忙的赶到大睡的武厚民身边。围着一看,黄书记就喊起来:“这是一队的知青武厚民。他怎么睡在路上?通讯员,快去喊他们队里的人”!
张忠明一听这就是主角,马上就问:“他就是抛秧的发明人武厚民?”
“是啊。”黄书记忙答道,“一队不要钱的电灯就是他从电老虎那里虎口拔牙拔来的。双抢抗旱抽水还不忘给贫下中农打米磨面的就是他”。
张书记哈哈一笑:“他还是一队选举出来的新队长”。
“他是队长?还选举出来的”?县委和区位两个书记都惊讶的看着地委书记。
“看我做什么?要知道合星是我的点。他这个队长上任才四天,还是我的工作队主持的选举选出来的。你们不知道,嘿嘿,很正常嘛。看,前面来了位医生,喊她过来给我们新队长看看是怎么回事”。张书记指着前面一位背药箱的妇女说。
黄书记马上扬起嗓子把女医生喊了过来。女医生走近一看:“黄书记啊,稀客!怎么到了合星不说一声啊?要不要我喊王同云他们!”
黄书记手一摆:“已经通知他们了。他们在暴屋等我们。喊你是请你来看看,地上睡的武厚民是怎么回事?”
女医生一看,就呵呵笑了起来:“黄书记不要紧的。武民儿水土不服长风湿疙瘩还不做声,被我在田里发现后给他打了针扑尔敏。他趁强不要人送,自己回屋睡觉,没有想到药性发作就睡在这里了。”
黄书记松了口气,才介绍这是地委张书记,县委王书记。这是合星大队赤脚医生,大队书记王同云同志爱人李同珍。几人又是阵寒暄后,张书记才说:“把他抬上车,送他回去睡。我们几个走到暴屋去。李医生你要好好照护我们的好知青武厚民同志啊!他虽然不简单,可他毕竟才18岁呀!”
“放心吧,张书记。他可是我们孩子爷爷的宝贝呢,亏不了的”。说着众人七手、八脚的就把武厚民抬上车。司机开车就把武厚民送回去了。张书记看车转了弯后,才抬脚向一队暴屋走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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