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球飞出去很远才落到地上，一落地，光球便闪了两下，消失了。两个孩子昏迷了过去，树精则虚弱的站着，他的身体慢慢缩小了，多余的部分枯萎剥落，又回复了一个正常树精应该有的样子。

刚刚那个天灾级魔法的巨大力量还空间里回荡，野兽都逃离这个区域了，至少要好几天后才会回来，所以现在的森林里显得特别安静。太阳快落山了，永夜森林的夜晚来得很快，从白天到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往往只需要十分钟。

两个孩子都昏了过去，这也算幸运吧，在经历了这些后还可以安安稳稳的睡一觉。不过修斯紧锁的眉头表明即使在梦境里也不会开心了。

修斯眼前的是一棵巨大的树，比辛萨多斯还要大上好几倍，树冠都完全没入云层了。一个穿着有无数树叶组成的长裙的美丽女性精灵正背靠这棵树坐着，美丽的大眼睛注视着修斯。虽然这个空间里只有这棵树和这个精灵两个生命，但是却给人一种生机勃勃的感觉。

女性精灵笑着向修斯招手，示意修斯过去。随着她露出笑容，原本荒芜的空间突然变了样子，变成一个百花盛开的鲜花平原。纵然怒火依然在修斯胸口燃烧，但是修斯此时却再也提不起一丝怒意。他呆呆的向女性精灵走去，呼吸间都是沁人的芬芳。这个空间的一切，无时不刻不在传达着“生命”这个词。

“修斯，修斯?月之轮。”女性精灵念出了修斯的名字。她的声音是如此动听，就好像死人听见这个也会复活。“自我介绍下，我是比瑞斯。”

比瑞斯，正是生命女神的名讳！

“女神……你是生命女神。”修斯喃喃的说，像是在问自己，也像再问眼前的精灵。

“是的，小家伙，我就是生命女神比瑞斯。”女神的笑容如此美丽，随和。这就是所谓的生机吧，完全没有神殿里的那些土埂木偶的那种死板严肃。

“女神，请救赎我……”修斯的泪水不可遏制的流出眼眶。

“我的孩子，你无需悲伤。你的父母的灵魂纯净而完美，在那远离一切烦恼的天国乐土，他们一定会得到亘古完满的永恒的。”女神拍拍修斯的额头。

“可是，我还是很伤心……”修斯看着女神的脸，泪水还是流个不停。

“这也是你人生必要的经历呢。”女神看着修斯的眼睛，她美丽的双眼是这么深邃“只有经历过了，你的灵魂才会更加强大。修斯，在你迷茫的时候，好好感觉一下你的心，没有谁可以救赎别人的，从来只有自己才可以救赎自己。”

“我的心？”修斯的面目狰狞起来“我的心里，只剩下愤怒！我一定要复仇！”说到这，修斯又痛苦抱着脑袋。”“女神，救赎我，救赎我这堕落的心。”

“堕落？”女神轻轻地摇摇头。“修斯，没有谁可以剥夺你复仇的权利的。因为，这是你心中的正义。”女神想了想，又说：“修斯，你认为对于一个生命来说，什么是正义？”

“我，我不知道。我的脑子里很混乱……”修斯抽泣着

“狮子捕杀羚羊，雄鹰猎食野兔。这些都是生命的正义，为了自己活下去，必须做出的杀戮不能称之为堕落。你看，兔子不是从没想要找雄鹰复仇吗？但是，为了杀戮而杀戮，为了恐怖而杀戮，为了死亡而杀戮……这便就是堕落了。正义的复仇是必须的，只有这样才可以威慑一切邪恶堕落。”

“你的意思是，我的复仇是正义的？”

“如果你的杀戮是正义的，是为了威慑打击邪恶堕落，不在杀戮中迷失自我，那便是正义的。”女神叹了口气,“可是古往今来，没几个人可以做到这一点，怒火最终都将良知毁灭殆尽了。”

“必须有人做出牺牲。”修斯不再抽泣，他的目光坚定而无畏，“我愿意做出牺牲！哪怕自我毁灭，哪怕万劫不复！”

“修斯，既然你作出决定，那么我也没资格干预你。没有谁可以救赎别人，能救赎自己的唯有自己。如果你迷失了，我希望你可以想想这个。”女神的语气有点哀伤。一瞬间，芬芳的鲜花平原完全枯萎，成为毫无生机的死地。“生的对立面，既是死！我是生命的赐予者，也是死亡的收割者，修斯，自此开始你便是我在人间的行者，我赋予你看穿一切生命弱点的双眼，由你，代我行走人间，赐堕落者以死亡。“

修斯抬头，惊讶的看向女神。此时的生命女神已不再是穿着树叶编制而成的长裙的美丽女性精灵形象，而是一个全身笼罩着破败黑色斗篷里的人型生物。声音里也不再充满生机，而是变得充满干枯死亡破灭的意味。这个斗篷人伸起右手按在修斯的额头上，手还是那么洁白匀称而好看，但是现在却显得无比苍白而充满死气。

炫目的光芒遮蔽了修斯的视界，巨大的树，生命女神还有个死寂的空间在一瞬间被拉长，远去……

修斯惊醒过来，阳光洒在他身上，雷一脸担忧的看着他。而树精则站在一边发呆。

“修斯，你醒了，真是太好了！”雷关切的问。

醒了？那么我是睡着了吧。对，一定是睡着了。什么都没有发生……这就是一个平凡日子。修斯自我安慰着，记忆中的一切想起来都这么不真实。

“雷，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安静。”修斯抬起头问雷，刚刚放松了一些的心又揪了起来。

“大概是那个爆炸的缘故吧，把周围的动物都吓跑了。”雷的声音很暗淡。

“不!雷，告诉我这一切都不是真的！”修斯疯狂的叫嚷起来，他拎着雷的领子，泪水沾湿了大半张脸。

雷别过头，不去看修斯的眼睛：“对不起……”

对不起，这三个字抽去了修斯所有的力气，他无力的跪坐在地上。突然他好像想到了什么，“雷，看我的眼睛，我的眼睛里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吗？”

“没有啊，修斯，你要是不舒服的话就再休息一会吧。”雷担忧的说。

“没有……为什么，为什么这，却真的是个梦啊……”内心的痛苦与愤怒把修斯稚嫩的脸扭曲的不成样子。可怖危险的气息从修斯身上散发出来，周围的温度徒然下降了好多。树精终于不呆呆的站着了，它转过身子，好奇的看着修斯。

雷也察觉到了修斯的变化，他按着修斯的肩膀，使劲摇晃“修斯？修斯？你怎么了。”

修斯木然的抬头看着雷，双眸里闪烁着银白色的十字。这一切不安而可怖的寒气全部是由这对瞬子里撒发出来的。此时树精发出一阵刺耳的尖啸，这声音是这么难听，仿佛连灵魂都因为这个声音而被拉扯着撕裂开来了。修斯和雷都捂着耳朵，表情痛苦，幸好，树精的尖啸没有持续多久就停了下来。

“修斯，你没事吧。”雷扶起修斯说。“你的眼睛里刚刚出现了两个发光的十字，好可怕。”

“十字？”修斯喃喃的说，“原来，这不是梦，不是。”

“很抱歉，这一切的确是真的，你必须振作起来。”

“哈哈，我很振作，从没有这么振作。”修斯疯狂的说“我一定会复仇的，我发誓！不手刃这些肮脏的侩子手，我决不再回繁星村！”修斯回头看了眼，决然的闭上了眼睛。

“我们得先去最近的村子……”雷的话还没说完，树精就欢呼一声，拉着雷和修斯开始朝外跑。“等等，你要带我们去哪里？”

也许是嫌两个孩子走得太慢，树精干脆又把他们抗到了肩上，任雷怎么说，它都不理会，只顾自己不停的跑。

“我感觉得到，它没有恶意的，它要把我们带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去。”修斯对雷说，现在的修斯又回复到以前的状态了，看不出一丝悲伤的情绪。

树精跑得很快，直到傍晚，他们来到了一座建筑废墟边上。这是一座巨大的白色石质建筑，可是大部分都坍塌了。破败的残垣断壁下是平整的泥土地面，地上寸草不生，而且没有落叶覆盖，这在永夜森林里简直可以说是奇迹。与永夜森林其他地方松软的地面不同，这里的地面非常坚实，树精把两个孩子放了下来，非常欢快的向废墟里走去。

“跟它走吧，它说就快到了。”修斯说着跟了上去。

树精熟门熟路的在废墟里穿行，带着两个孩子，来到了一处通往地下的入口。这是一道螺旋向下的楼梯，从下面传上来洁白的光亮，树精站在楼梯口看着两个孩子。“它叫我们下去，它说有人要见我们，就在下面。就是下面这个人，让树精来把我们从繁星村救了出来，还给了它力量保护我们。”修斯对雷说,“我有点迫不及待的想要见见他了。雷，我们快下去吧。”

螺旋状的楼梯很长，绕的雷都快晕了才到底。这是一个巨大的房间，大概有上边那个不长植物的空地那么大。房间里充满了柔和的白光，去找不到光源。一个穿着洁白丝质长袍的老人背对着门站在这个房间的中间。他有一头洁白的长发，长发梳得一丝不苟，扎成了一个马尾辫。

“欢迎你们，雷?萨卡尔，修斯?月之轮。”这个老人的声音很清朗，他转过身。岁月在他脸上留下太多痕迹，但是他却完全没有老态龙钟的感觉，每一道皱纹在他脸上都是智慧的象征。他的眼睛是宝蓝色的，毫不浑浊，如最纯净的水晶般晶莹剔透。眼神很锐利，仿佛世间没有什么可以瞒过这双眼睛；也很柔和，看人的时候，完全没有侵略感，就像一个长者，关爱的凝视着自己的小辈。

老人伸出双臂，向两个孩子微微颔首：“欢迎来到这里。”

“就是你让树精来救我们的吗？”修斯问。

“是的，我在森林里找到它，赋予了它力量，然后让它去带你们到这来。”老人说，完全没有在意修斯的失礼。

“哦？看来你对这一切都了如指掌咯？为什么?还是因为这一切都是你策划的？”修斯没有打算就这么放过眼前的老人，他咄咄逼人的问。

“我策划的？当然不是了。比瑞斯的选民，你太激动了，我能够刚好安排人去救你们，仅仅是因为我预言到了这一切的发生罢了。”老人摇摇头。“事实上，把你们带到这里来是因为有件事必须亲口对你说。”老人指了指雷。

“我？”雷奇怪的问。

“雷?萨卡尔！”老人的气势突然变了，刚刚还是如和蔼可敬的长辈，现在却像一个威严庄重的神灵，让人不敢直视。“我在此，赐予你念诵我真名的权利！”老人顿了顿“尼古拉?特斯拉！”

修斯捂着耳朵，安东尼达斯说出名字的时候，好像有一颗雷在他耳边炸了一样，震得他耳朵生疼，有什么都没听到。好在这个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只是耳朵有点耳鸣。

显然刚刚这段话是很费力的，老人微微喘着粗气说“我知道你们还有很多事情不明白，想要问。但是我只能说，我不可以说。将来的某一天，你们就会明白了。现在，这一切的一切，都必须要你们自己去承担。”老人喘了口气“基于某种原因，我不可以在这个世界停留太久。我必须将你们送到你们此时应该呆的地方。好了，再见了。”

特斯拉挥了挥手，洁白的地面上闪现了一个巨大的魔法阵，法阵的光芒越来越亮，刺得两个孩子睁不开眼睛。

“未来没有定论，我们能做的，只有努力不让最坏的结果发生了。”老人像是在讲给孩子们听也像在讲给自己听。

法阵的光终于亮到极限，一阵天旋地转中，两个孩子被传送走了。老人也在此时化为点点星光，飘散了。这个地下室恢复了它应有的黑暗，一切都像不曾发生过一般。

地面上，树精也叹息一声，默默地回到了密林里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