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晓曦想起那一晚。那一晚导致了这段故事走向结束。
那一晚,教室里空荡荡的,就梅晓曦和萧云两人。一支蜡烛立在他们俩中间,烛光摇曳,人影婆娑。
“又找我干嘛?”梅晓曦盯着跳跃的烛焰。突然烛火一闪,发出“啪”的一声,梅晓曦眼皮一跳。
“想和你聊聊。”萧云低着头,手里搓着一根纸条儿。
门口晃过一个人影,梅晓曦问:“是谁?”
“给我们放哨的,好兄弟呀!”
记不清是怎么回事,后来,萧云的头发被火苗烧着了,他喊了一声,结果“喊”来了“高施”。
“谁躲在里面!”一声猛喝如晴天霹雳,一束光柱刷地射过来,想必蜡烛也受了惊吓,“咚”地翻了下去,教室顿时漆黑。强烈的手电光在两人面前追光灯似地猛晃,梅晓曦吓得屏住呼吸。暗适应后,她看清光柱后面是一个高颧骨高身材的影子,梅晓曦低下头,但已经晚了,“高施”已经看清楚她的脸了。她怕被这个不讲情面的生活指导老师开除她。
“焦臭!”“高施”呼呼抽着鼻子,显得颧骨更高。“你们在整什么名堂?烧起来可不得了!还――谈恋爱,数罪并罚!”数罪并罚――很专业的法律名词,大概“高施”学过或正学着法律。
“不是,”萧云突然说话了,“是她约我来讲题的。”“是她”两个字说得特别大声,特别清楚。
“是吗?”“高施”晃了晃手电,仿佛那是令剑。
“是的,教室里没开电,才用的蜡烛。老师你看,书还在这里呢!”萧云摸出本书来晃了晃,书在光柱里像块盾牌。
“明天再复习,走了走了。”“高施”又晃了晃“令剑”,昂首出去了。
“高施”走了。两个人都不说话。
“刚才我也是为大家好才那样说的。”过了一会儿,萧云在黑暗里说。
梅晓曦没说话,抓起书包往外跑。
萧云喊:“我真是为了大家好。”
梅晓曦跑到门口,背着他说:“可是,不是我约你,是你约我。你这样说,万一要处分,就是我去挨刀!”
梅晓曦跑出教学楼,黑暗里蹿出个人影儿,吓得梅晓曦哇地哭起来。
“别哭,女儿嘞!”影子说,声音充满怜爱。
原来是“高施”。
梅晓曦屏住哭声,不敢说话。
“要爱惜自己哟,女儿嘞!人心奸诈,出了社会就晓得了。”
梅晓曦猜她现在看不见自己的泪,但还是用力擦了擦,想到明天可能就会看见黑板上通报自己谈恋爱被从重从严处罚,她狠狠地瞪了“高施”一眼,当然这一眼没敢让“高施”看见。
梅晓曦听见她在身后叹了一口气,走了。
第二天一早,梅晓曦绕道从公布栏前经过,没看见有关她的通报。她想可能“高施”还没来得及。
第三天,还是没有通报。梅晓曦惊惶失措:难道要在*上公布?她怕得饭都吃不下。
可是,*时,也没有任何领导通报她。
一周过去了,没有任何动静,两周、三周……梅晓曦天天从公布栏的黑板边路过,都没瞟到自己被记大过的通报,难道这个有着原始人一样高颧骨的女人忘了?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期,电影院已经逐渐被电视取代,但这一群农村来的孩子,还在破旧的老电影院里演绎着他们的爱情,上映着少年时期的悲欢离合。一张张电影票是历史的见证,上面的哪排哪号、电影上映时间,甚至“欢迎光临”的字样,都透射着女孩儿的心思和男孩儿的策略,记载着他们的少年心事。那一寸宽、两寸长的小票曾经或辗转或直接递到心上人的手里,所留下的体温至今不褪。
如果有谁收集齐了当时各大电影院的电影票,现在一定价值不匪。梅晓曦不懂收藏,她只在毕业照背面夹了一张:第35排38号,一九九0年十一月五日晚八时。这是萧云送过来的票。多好的位置呀,这可是最边上的座位,捏捏手捋捋女孩子的头发都不容易被发现的好座位。
那是她和萧云唯一的一次一起看电影。萧云想用一场电影挽救他的爱情。电影演的是《夜盗珍妃墓》,梅晓曦还记得一个镜头:盗墓的男人把盗得的珠宝拿回来给心爱的女人戴,女人欢天喜地地戴了,在油灯下让男人看,男人却把女人看成了珍妃厉鬼,男人从此痴呆。
看过电影,梅晓曦说:“还是毕业以后再谈吧。”
“什么?”
“恋爱。”
“没商量的余地了吗?”
“嗯。”
萧云铿锵有力地说:“我等你。”
可还没毕业,萧云和班里另外一个女孩子小莺儿好了。他给梅晓曦的分手理由是:你给我的温暖太少了。
梅晓曦说:“你说了等我的,并没说要给多少温暖才等。”
萧云就教育比他小两个月的梅晓曦:“告诉你一个真理,人,一生不可能只爱一个人。”
年少的时候不懂什么是真理,却格外信奉真理,真理是*裸的,萧云也*裸地说出来。
这个周末的琴房是寂静和悲伤的。梅晓曦的手指在键盘上徐徐滑行,她会弹《粉刷匠》,会弹《洋娃娃和小熊跳舞》,会弹好多首儿歌,现在她却找不到一首曲子可以表达她的心情。她又翻开琴法书,一页一页地,终于找到了一首叫《布谷鸟》的曲子,曲子里有模仿布谷鸟叫的乐音,她觉得有点儿像她的心情,于是她充满哀伤地弹起这首曲子。曲子只有四行,她反复弹着四行乐谱,琴声在房中缠绵,回荡,她的手指如惊鸿一般在黑白键上飞越,如海燕在浪尖穿梭,飞行。翻飞的音符化作一个个凋零的花瓣,随风飘荡。它们时而像流水潺潺而行,时而像莺啼轻柔细语,时而像钟声浑厚有力,时而像虫鸣啾啾呤唱,时而像雨声淅淅沥沥,时而像花开悄无声息……
照片发黄了,淡去的是人影,淡不去的是故事。
当你穿梭于最新的生活时空里,也许你正为工作上的一件小事踌躇满志,也许正为孩子没考好发愁,甚至你正在为一把小菜和菜贩杀价,此时,过去的日子仿佛压根就从你脑子里连根拔起,没留一点儿痕迹。可又也许,当一阵风吹来时,当你走在林荫路上时,当你在公共厕所的洗手池照镜子时,或者当你吃小甜饼时,或许当你发呆发愣时,以前的一点一滴会倏地溜回你的记忆。这张发黄的照片,就是那股风,就是那条林荫路,就是公厕里的镜子,就是你手里的小甜饼。
瞧,梅晓曦身边,是穿白衬衫粉红裙的小莺儿,头发拢在胸前,正含情脉脉地“看”着梅晓曦。最后一排的角落里,站着站得笔挺的“高施”,虽然笑容很公式化,却让梅晓曦觉得温暖。
毕业那阵子,好像很久没看见她和老师散步了?好像他们儿子……高强?是叫高强吧?听说高强没考上大学,师母给儿子买了了辆货车经营?但愿他生意好。
梅晓曦想得头疼,她放下相册。突然,她闻到一股糊味。
“天!我的红烧肉!”
作者题外话:读过去的故事,看梅晓曦初恋的缘起缘落。经历过初恋苦涩的梅晓曦,等待她的是怎样的婚姻生活?</p>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