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的秋。
初寒,每天一早树叶落了路边满地。
这是座快节奏并且忙碌的城市,每天一早六点地铁挤满了赶去上班的工作族。
地铁里温度还没开始调节,有些微冷。
钟宛捧着手里的热豆浆,没忍住缩了缩肩。
她穿着一身黑色职业套装,在这样的秋天着实难忍受,然而干法务的,每天两点一线,必须要穿严肃的着装,不然出去为公司处理纠纷,要往法院跑的时候会被人说不专业。
她在这儿待了两年,也做了两年的工作,仍然不喜欢这样的生活。
每天赶班,穿着一样的衣服,周末有时也要出去跑事情。
面对那些繁杂的法律文字倒成了她比较能习惯的事。
有些厌倦。
去了公司,和前台打过招呼,打卡后,钟宛赶紧上了电梯。
“宛宛姐,这些房屋租赁合同你帮我修订一下吧,我好急,有家里人生病要去看看,今天麻烦你了啊。”她刚坐下,就有部门实习生妹子着急地来拜托她。
钟宛笑说:“我马上都要走了,你还舍得把事情往我身上压啊。”
“啊,别人事也好多,姐你这方面厉害,改这些快,对你来说就是小case,拜托啦拜托啦,明天给你带早餐和咖啡!”
“行,我会处理的,早餐就不用了,让家人注意身体。”
她去处理文件,有旁边的同事靠过来,问:“钟宛,你真递交辞职申请了?”
“嗯,前几天交的,大概这几天新人来了做完交接就走吧。”
“不是,你来我们公司两年,好不容易才做出点起色,总监天天都夸你,估计过段时间都升职了,为什么要走啊。”
他们这家是国内前五百强的地产公司,应届生想来这儿的法务部工作,那是挤破头的。
当初钟宛也是从几十个面试者里脱颖而出进来,从实习生一步步走到法务专员,最近天天跟着经理跑,上边什么意思显而易见。
结果就在蒸蒸日上的时候,钟宛要走。
周围同事很意外。
钟宛说:“可能还是不能习惯这份工作吧,虽然稳定,但是每天做的事太枯燥单一,比起拿死工资,我还是更倾向于去做律师,想接触实例案件,更近接触法庭。”
“其实法务和律师也差不多嘛,你看做律师虽然听起来很逼格,其实又累,工资也不稳定。”
这话说得挺对。
一个层面看,从事法务听起来没律师好,为公司办事,和公司是劳动关系,什么都得看领导的意思。
但是工资很稳定,做律师不一样,累是真的累,还要接触不同的人群,需要熬出来资历,以后赚的钱才能慢慢变多。
一般能进这家公司工作的,基本不可能会想着这时候辞职离开。
钟宛想这时候走,也是有胆量。
“没事的,你知道我是哪儿的人吧。”
“知道啊,南城的,离这儿还有点远。”
“最近可能准备回去了,以后也许会一直在南城发展,其实我不怎么担心经济方面的问题,这两年攒了些,你也别念着我了,赶紧工作去吧。”
“好哦,到时候可得请我们大家伙吃饭啊。”
“一定。”
这周五,新人入职。
钟宛和新人妹子交接完工作,也就算正式离开了公司。
周末在一家火锅店请同事们吃饭,一群人又是喝酒又是唠嗑的,气氛热闹,就差一群人揽着胳膊直接在人家店里唱歌起来。
最后快吃完时,大家都站起身向钟宛敬酒。
算是给她送行。
毕竟同事一场,认识了两年,她辞职回去,以后估计都见不到了。
所有人离开店子,出去时,店门外站着个颀长清隽的男人。
是温郁。
他一身米白色衬衣,那张脸格外的秀气,看起来斯文有礼,见他们出来,视线落钟宛身上,走了过来。
周围同事立马八卦的讶异声。
“什么啊,宛宛这不会是你男朋友吧?”
“藏这么深,我们怎么一点消息都不知道。”
“男朋友叫什么啊,报个名字?”
钟宛没怎么醉,无视他们的起哄,道:“想什么呢,只是普通朋友。”
他们哪信。
依旧八卦笑着问了温郁很多问题。
直到最后出租车来了,一群人上车后这才消停。
钟宛问:“什么时候来的,我都不知道。”
“没来多久。”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聚餐?”
温郁打开手机,给她看朋友圈:“还好,没屏蔽我,发了定位,我正好也在外边,发现不远就过来了。”
钟宛看了眼。
店家做活动,发朋友圈集赞有八折,那会发了条。
钟宛有些无奈的笑:“现在好,我同事都误会了。虽然也还好,以后估计都不会有什么交集。”
温郁说:“本来也只是朋友,他们怎么说也都是这样,没事的。”
他说得倒自然。
钟宛看了他一眼,拍了拍对方的肩,先上了车:“有点困,我先上车了。”
钟宛在北城没多少熟人。
到最后,这两年和温郁关系倒愈渐好了起来,以至于可以很熟络。
但是,仅限于此。
上车后,温郁去开车。
闻到车厢内淡淡的酒味,说:“有胃病的话,以后还是少喝酒吧。”
钟宛撑着胳膊靠在侧边,回:“嗯,知道的。”
“我今天回南城一趟,你辞职了,正好也准备回去,要一起吗。”
“今天?你为什么回去。”
“回南大校区一趟,过两天有演讲,算是公事吧,就想着顺便把你带回去。”
顺风车这种事,是个人都乐意。
钟宛看了眼外边,还是白天,有些时间。
她在南城已经看好了住处,托苗卉那些朋友帮着看,觉得可以也就提前定下来了,回去就可以住。
早些回去也好。
“行,那我一会儿就去收拾。”
车内静了会。
钟宛看着窗外的街景,想了会,说:“其实,就算是过了两年,我好像还是没有完全做好准备。”
“什么准备?”
“回以前熟悉的地方,见熟悉的朋友,有时候虽然很想念,但真正要回去的时候,可能是近乡情怯吧,会有点忐忑。”
温郁笑:“朋友们都想你,见面肯定是高兴的,没事,别多想,顺其自然。”
钟宛也跟着淡笑。
其实还有件事。
秦晓瑜要结婚了。
一个月前对方就给她发了语音,问她有没有空回来参加婚礼。
要是按两个人小时候那种关系,见一次恨不得撕一次的,钟宛觉着再怎么样两个人的关系也到不了参加婚礼的程度。
可怎么着,互相都成熟以后,以前那些都自然而然随着时间过去了。
现在想想那时候的骄纵,就像在看小孩子,只觉得幼稚。
秦晓瑜男朋友不是什么大亨,就是个普通上班族,搞计算机的,听说秦晓瑜对他一见钟情,主动追求的人家,后来人被她追上,火速就领了证。
不过也还好,想想她们现在也二十五六的,身边很多同学都结婚生子。
已经很少有像她这样还单身的。
确实有些困。
钟宛靠在车窗边慢慢就没了声。
想到南城这个地方,心里下意识想到了一个人。
这两年,她几乎跟那个圈子断了所有联系。
跟秦忱也完全断了。
互相不知道近况,不知道对方怎么样,秦家这两年发展势头不错。
秦忱,大概也不会很差吧。
也许他结婚了,也许他有了新的女朋友,也许他早不在意了。
也许,很多种可能。
不是她该想的。
钟宛闭上眼,清空了脑袋里所有想法。
下午四点,钟宛清理好所有东西,和温郁一块上了回南城的高速。
开车大概五六个小时可以到,那时候估计是深夜。
回去收拾东西就立马休息。
还好,苗卉一早就说等着她回去,看房子时说那边家具都齐全,也挺干净,大概换个床单就能睡。
回程路上一切顺利。
两人交替着开车,到最后温郁开着车驶进南城城区,往市中心驶去。
即使是深夜这个点,繁华区域车流仍然多得不行。
到了稍微偏一点的位置才算好些。
两个人一路没怎么喝水。
温郁看见路边有个位置有一家便利店,说:“先在这儿停一下吧,我去买点水和吃的,几小时没吃东西你肯定很饿。”
钟宛准备说不用。
温郁已然将车停到了路边上。
他正要解安全带下去,突然,后边猛地一阵冲击力袭来。
两人几乎是同时被震得往前栽。
那时钟宛心里第一反应。
有车撞上来了。
-
今个儿这个点,秦忱他们刚好还在聚会。
有人过生日,也就多待了会。
秦忱坐在角落,不怎么跟他们参与。
这儿的人,有些结婚了,是带着媳妇出来的,没媳妇的就是带妹子一块,放眼看,只有他一个是单独的身影。
有人调侃过,问秦忱准备什么时候找个女朋友。
这转眼间都三十了,往后可就不是什么年轻人。
到底跟那些小鲜肉比不得,身边兄弟结婚的结婚生娃的也有娃了。
来来去去,只有他一人孑然一身到现在。
每次遇到这种话,秦忱只是淡笑。
其实圈里的人都知道,秦忱这人吧,没那么容易去接受一个人。
最以前是,现在也是。
他们也不过是拿这些来调侃几句。
秦忱单到现在了,不是身边没什么好的女人,也不是没有机会。
有时候就连兄弟朋友们都会介绍,不过是他态度冷淡,不怎么搭理。
久而久之,大家也就清楚他对感情是个什么态度。
至于是天生洒脱还是在等谁,谁都不知道。
觉得没什么意思,秦忱起身,找个理由去了外边。
刚出去,瞧见陈墨一边皱眉一边打着电话过来。
“怎么了?”他问。
“老杨跟别人撞车了,南路那边,说是这会在为谁负主责争论,都吵起来了要,叫我们过去帮帮。”
陈墨看了眼地方,说:“离咱们不远。”
“成,那去一趟。”
从这儿去那边车程大概十分钟就到。
路上无聊,秦忱就低着头在副驾上抽烟,烟夹指间里,主要是看着下边地毯想事情。
很快就到了。
车窗开着,那边争论的声音传过来。
“那你们怎么开的车,开得好好的,我也在后边好好地跟车,结果你们突然在边上停下来,他妈的懂不懂交通规则,你看看这条马路边是停车的吗?玩儿呢,你们先违章停车好吗。”
是老杨的声音。
陈墨嗤了声:“这家伙还是这么横啊。”
秦忱没看,低笑。
也是这时,对方声音传来。
“是我们先违章停车没错,这一点我们认,也愿意负主要交通责任,但现在这一带车少,马路也宽,您那么远的距离都能撞上来,注意力肯定不是全部集中的,最起码刚好那会您分了神,况且,是您先撞上来的,您要我们负全责会不会太不讲理。”
说话的是个女人。
声音很清晰,很理智。
理智得叫人觉得熟悉,熟悉到神经有一瞬紧绷。
秦忱蹙起眉,几乎是下意识就抬眼看去。
也是看到对方那张脸时,他整个人都直接愣在了那儿。
血液仿佛有一刹的凝固,呼吸也是。
秦忱的视线牢牢锁着那个人,问陈墨:“是我看错了吗。”
陈墨回:“没有。”
他也看见了。
“那个人,就是钟宛。”
是她。
不是她还能是谁呢。
那张脸,说话的声音,包括跟人交谈争执时的神情。
那么真实。
很快秦忱也看到了她身边的温郁,两人站在一起。
他算是明白了。
跟他们兄弟撞车的是他们两人。
“还真巧。”
秦忱笑了:“当初她说她订婚了,现在又跟温郁在一起。那这两年,或许都结婚了吧。”
陈墨说:“不知道。”
秦忱低下眸,抽了口烟。
接着手垂下,堆积的烟灰落了些。
心里像什么东西在搅。
根本就压不下去。
这么久了,每天他都觉得,等什么时候见到她或许他可以很平静,可以克制。
可以——无动于衷。
可是真正再次遇见的时候,压根就不是这样的。
时间根本就消散不了一切。
只会加剧,暂时堆积,然后等着一天反噬。
他还是,他妈的就想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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