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嗬嗬—”
吴涛从噩梦中惊醒过来,双手撑在硬木板床上,张大了嘴巴,如一个溺水得救之人,大口喘气。冷汗顺着额头大颗滴落,砸在硬木板床上,于黑暗逼仄的小屋中发出低低的沉闷声响。
那个噩梦,他仿佛置身于无尽的黑暗之中,被心慌,恐惧淹没。突然间,有莫可名状的恐怖于黑暗中袭来……吞噬了一切,包括他。
“咳咳……”
渐缓过来,他又开始剧烈地咳嗽,整个身体都在颤抖,有一种要将心肺都咳将出来的阵势。
不多时,吴涛平静下来。
这时,外面响起了矿工说话的声音。
“寅正了。”
吴涛心说着,掖开被子从床上起来,“嘶”一声,他倒吸一口凉气,才发觉自己的单衣已被冷汗打湿,离开被子的温暖,刺骨冰冷的空气如同冷水浇透了全身。
他连忙披回被子,颤颤巍巍摸来油灯和火折子,一吹,火折子的光给他带来了些许安然。
灯火如豆,驱散了这间矿工单间的黑暗。
他掖紧身上的被子,弓坐在床上,随手拿过桌面上一方铜镜,铜镜里,一个消瘦的面庞出现,额头上的黑印,似乎要比昨天更为扩散一些。放下铜镜,吴涛怔怔地看着跳跃的豆火,不觉间,他感觉有两行温热自双颊滑过。
“妈的,怎么就穿了呢?”
吴涛胡乱抹着眼泪,内心透着绝望。
一天前,他还是蓝星上千千万万个996社畜之一,农村出身,孤身来到大城市,兢兢业业,三十二岁,好不容易熬到月薪一万三,在老家县城里全款买了房,凑够了十万彩礼钱,够资格迎娶他那位在便利店上班的月薪三千门当户对的大龄相亲女友。
人生胜利在望,游戏即将通关,临门一脚就差射门了,怎么就穿了呢?
“艹,贼天爷,我做错了什么,这样惩罚我?”
吴涛强烈不甘心。
吸收完原主的记忆,吴涛已知这具和他同名同姓的身体的处境。可以用‘糟糕透顶,命悬一线’这八个字来形容。虽说是个修仙者,却是修仙界最底层的散修,不过炼气二层的修为。
散修,没有背景,修为低下;在这个有妖魔邪祟的修仙界,连自己的生命都难以自己掌控。
更别说修行资源了。
一些有灵气有资源的地盘,皆被修仙大派占据。
所以,像他这样的散修,多是为修仙大派打工,赚取低廉的灵石度日修行。
原主就是在青灵宗下的一处灵石矿山中挖矿,每日寅正起床下矿洞,亥正收工,如此一个月,完成当月任务,才得三块下品灵石。若任务没有定额完成,还要克扣灵石。
租房一块,吃穿用度一块,只剩下一块灵石可供修行。
若想买法器,想买好的功法,想结个道侣……想都别想,建议每天早点睡觉。
原主今年二十五岁,下矿十年,方才修行到炼气二层。照这个进度,或许到死都修行不到炼气后期。
穷则思变,在很多年以前,原主为了摆脱这种困境,打算学习一门技术。
因此,他一年多来省吃俭用,只吸收天地间游离的微薄灵气修炼,终于存够十二块下品灵石,咬牙买了一本关于炼器的基础书籍,企图成为一名被修仙门派供奉的炼器师。
就算再不济,习得一些皮毛,也足够谋生,不至于终老这矿山之上。
梦想是性感的,现实是骨感的。
多年来,原主连一阶一级禁制都刻画不出来,可想,他是没有炼器天赋的。炼器师的梦想,似乎比长生还要遥远。
但更近的意外,发生了。
三天前,原主下矿洞,身中邪祟,阴邪之气无时无刻都在体内扩散,照这个扩散程度,若得不到救治,三个月左右,必一命呜呼。
至于为何原主早早死球,让吴涛穿了过来,这就不可知了。
其实这种程度的中邪只需一张一阶中级的破邪符就可清除,但原主为了学习炼器,平素灵石就不趁手,哪够灵石购买破邪符。
一张一阶中级破邪符二十块下品灵石。
他还差十五块。
“这处境,我如何才能改变?”吴涛心中直叹气,比他前世还要糟糕,至少前世还没有性命之虞。
忽地,他眼睛一亮。
“根据同矿场签署的《矿工条例》,下矿中邪属于工伤范畴,申报上去,完全可以领取购买破邪符的灵石。”吴涛从记忆中想起,原主已经向矿山管事申报,三日过去,批复流程也该走完了。
想到这里,吴涛穿好衣服,打开门,外面已见不到矿工身影,全都下矿洞去了。他紧了紧衣领,在山路两旁的火盆中火舌吞吐下,向管事的居所行去。
不多时,已到管事居所处。
王管事的宅院笼罩在微弱的月色下,向院子里看去,屋头并无掌灯。这时他才恍然,王管事跟他们矿工,毕竟是不一样的,要睡到辰正才起床。
果然,人和人,不管在哪个世界,都有个高低之分。
吴涛便站在王管事院外等候。
时间缓缓流逝,起初是一线天光,而后这根线渐渐扩大,如同是熟睡之人的眼睑,睁开了,也就天亮了。
日头倾洒下来,晒落在吴涛的面庞上,他额头的黑印,似乎在日光下扭曲了一下。这时,他耳朵一动,连忙站好,侧耳倾听院子里传来的细微说话声。
男声是王管事的声音,还有两个女声,娇嗔嘤咛,似乎在责怪王管事白日里还不肯消停。
众所皆知,王管事在矿场中养了两位妙龄二八的凡女,专门照顾他的日常器具。
吴涛不禁触景生情,情绪瞬间低落下来,想他前世,努力挣首付,彩礼,却是连门都没进过,而她的几任前男友,只需一些廉价的甜言蜜语,就可以随意出入。
原主二十五,也是个雏儿。
两世悲惨!
还有谁?
“从今天开始,季大师的日记就是我的人生格言。”吴涛在心底暗暗发誓,这一世,他绝不自己动手。
再等了约莫三刻钟,门开了,王管事出来,见到吴涛就是一怔,厉声道:“你是哪区的矿工,一大早不去下矿,来我这里做甚么?没完成任务可要扣灵石的。”
“管事大人,我是吴涛,三号区的矿工,三天前在矿洞里遇邪了,那时我已经向管事大人申报,今日前来是想问问,申报结果下来了没有?”吴涛连忙点头哈腰,挤出一脸谄媚的笑容,详细解释道。
王管事一身锦衣华服,身材肥胖,听到解释,这才收回严厉脸色,觑了吴涛一眼:“原来是你,跟我来。”
吴涛立即跟上王管事,来到他日常办事的地点,王管事递过来一张纸,吴涛接过,一看之下,心中大为光火,这竟是一份正常离开矿场的自愿契约。
吴涛压制住心中的怒气,像孙子一样笑着看着王管事,强颜道:“管事大人,你是不是拿错了?我下矿中邪,工伤申报……”
王管事面无表情打断吴涛的话:“吴涛,我并没有拿错,你现在中邪了,已经不能下矿了,离开矿场,是你最好的选择。签下这份自愿契约,你还能得到这半个月的灵石。”
“至于你的工伤申报,青灵宗庶务堂没有批复下来。这是我以你的立场,为你做出的最好选择。”
“不可能!”事关性命,吴涛还想争取一下:“根据《矿工条例》,青灵宗庶务堂不可能不批复的。”
王管事冷哼一声:“怎么?你还要去庶务堂申诉不成?”
这一声冷哼,让吴涛彻底冷静下来,他怔怔的看着王管事,从对方脸上蕴含的威胁,他明白了。
王管事,是将他的工伤补偿吃进了自己的肚子。
他敢这么做,定然是跟庶务堂有所勾连,不怕自己去申诉。就算真的申诉下来,庶务堂也不会尽心尽力为区区一个矿工出力,必然是一拖再拖,拖到必须执行的时候,王管事再借口自己没有灵石,庶务堂那边就会要吴涛自己提供王管事身上有灵石的证据给庶务堂。
王管事是矿场的管事,他一介矿工,身份低微,如何有能力提供王管事灵石的证据?
这一套,吴涛前世就领会过好几次。
见吴涛沉默,王管事呵呵一笑,慢悠悠道:“吴涛,签了吧。”
吴涛知道,自己不签也得签了,面对炼气后期的王管事,他毫无反抗的能力。
再不甘心,又能如何?
想到这里,他拿过毛笔,签上自己名字,打上手印。
“管事大人,我签了,那半个月的灵石,可以给我了吧?”现今处境,一块半灵石好过没有。
王管事满意地看着自愿契约上的名字和手印,再听得吴涛的话语,顿时冷哼道:“吴涛,你三日未下矿洞,给矿场带来了极大的损失,我不追责你这笔损失已是我心善,你还想要灵石?”
“你?”吴涛握紧拳头,恨不得一拳砸在他那张恶心的猪脸上,但所谓历练出来的成熟理智让他始终没有动手。
“滚吧!”
王管事一拂袖。
吴涛咬紧牙关,脸上无悲无喜,最后看了王管事一眼,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去。
“散修,狗一样的东西。”看着吴涛狼狈的背影,王管事嗤笑一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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