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东方晓抓住了未来
对于许时的话,东方晓倒也没有很意外。
因为她其实看的很透彻,海神石这件事许时虽然做的过分,但也留了很多回圜的余地出来,摆明了不是真的要赶尽杀绝。
比如说海神石交易只停留在了帝国主城,并没有往周边的其他郡县扩散。
再者,他虽然也有开设交易,从市民手中收购物产,但其实他还可以做的更绝一点,比如最简单的,开放贷款。
如果他真这么做了,那一定会为帝国的经济带来毁灭性的打击,但他没有,这就已经带着些点到为止的味道在了。
包括第一点在内,不敢说这些事情绝对没人去做,但这其中还真没有他许时一方的人,再加上这场风波来的快去的也快,目前为止,造成的影响依旧还被框在主城之内,算的上不幸中的万幸了。
反正东方晓不觉得这是许时的一时疏忽——毕竟她不得不承认在玩弄经济这方面,许时的手段是要吊打他们华兰帝国所有人的,那自己能想到的事情,他又怎么可能想不到?
以及他今天来和自己面谈……讲真,虽然他咄咄逼人的态度真的让东方晓很是不爽,但许时做出这个行为本身,就已经代表了他想要谈判。
而且是和她自己一个人谈判,个人倾向昭然若揭。
否则的话,他是完全可以不管不顾的,躲在银松岛稳坐钓鱼台就好了不是么?无论王室和教廷要出多大的血,他都是雷打不动的受益者。
外乡人的好处就在这里了,进可攻退可守……尤其还是实力不俗的外乡人,连海神那等存在都能被他解决,真想用武力强行让他做些什么,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所以,前面铺垫了那么多,现在的局面还是他本就想要的结果罢了……利害关系他也早已讲明,如今要的就是她东方晓的态度。
自己的态度么……关于这一点,小女皇倒是很好确认。
事实是自从她说出“你想怎么办”的那一刻起,就已经算是表明了态度。
“许先生先说说看,你的条件吧。”
于是她并没有多少纠结,迟疑了片刻后试探着问道,“朕,朕也不可能你说什么都无条件答应,还是要先听听才行。”
“我理解的,女皇陛下有这个态度就很好了。”
许时很满意的点了点头,“不枉我一直对你欣赏有加。”
“我真的很欣赏你哦,东方小姐。”
他很认真的展开了这个话题,“正如我之前所说,你是为数不多能看清形势,且精准抓住机会的人……即便这样做要付出很大的代价,但在我看来,这依然是很优秀的品质。”
“你……真的这么想吗?”
小女皇的眼睛多了几分亮光,也不纠结他称呼上的变化,反而带着点急切的追问道。
“不然呢?你希望我说你是个坏孩子?冷血无情,为了自己的利益便置臣民于不顾?”
许时笑了,“我不否认你这样做确实有点啦,但你找我来面谈,不也提到了该如何将影响降到最低?无非是个顺序上的问题而已,你把自己放在前面又有什么错?”
“哪怕你真想做个先人后己的好皇帝,似乎也没有施展的平台,不是么?”
“更重要的是,我也是个坏人,所以我只会夸你做得对。”
“……先生还是直接说出你的条件吧。”
听到他这么说,东方晓的面色有些古怪,言语中又多了几分催促,希望他赶快进入正题。
她能听出许时的恭维发自内心,这可算是相当难得了……而她其实也真需要从别人那里找点认同,好让自己心里的负罪感没那么重。
结果认同倒是认同了,但这个度似乎有点过分,哪有人真能面不改色说出自己是坏人的,这是否有点?
反正小女皇自己是有点不敢往下接了,不然要怎样,承认自己真是他口中的坏孩子?
女孩子家家脸皮薄,这种话她可说不出口。
不过无论如何,这份认同还是让她心里舒服了不少,而且该说不说,这家伙的声音似乎有种魔力,古井不波却自然而然带着些蛊惑的味道,也不知是天生的还是如何。
反正她总感觉再说下去,自己会有些招架不住。
所以你还是别夸夸啦,聊点干的!
“好吧好吧。”
许时表示理解,抚掌轻笑道,“不过在我说出条件之前,东方小姐不如先听听,我能为你带来什么好了。”
“一,有关海神石交易产生的负面影响,也用不着王室出什么价格回收我手上的物资,实话告诉你,你们的金银在我眼中一文不值,所以哪怕免费给你又有何妨呢?”
“至于你要不要让程古剑出血,出多少,怎么出,那就是你的事情了,如果你需要我也可以帮你出点主意,多出来的部分,你拿去充国库也好,补充你自己的私人小金库我也无所谓。”
光是这一个条件,就差点没让东方晓惊呼出声。
要知道,哪怕只是一个主城,需要王室来填补的亏空也不算是小数目了,毕竟几乎整座城市的人都参与了进来,这些天光是想想要从国库拨出多少,她都会觉得肉痛不已。
结果许时轻描淡写一句话,就要将这个窟窿全数补上。
这不是小朋友的零用钱哎,你真的财大气粗到这个份上了吗?!
哦,你们的城邦不用金银……但这其实算不得理由,有道是入乡随俗,在夜罪之城这或许无所谓,但你如今不也还是在华兰帝国的领土?
换做是她自己,东方晓绝不认为她能有这个魄力。
“二,我愿意将我们的关系视作结盟,所以,一旦我们成为盟友,东方小姐的敌人就是我的敌人。”
许时不理会她的讶异,悠悠然又举起一根手指,“比如说……程古剑。”
凭心而论,这个条件可比第一个更加诱人,以华兰帝国的模式来看,金钱的盈亏只是一时的,不会真的出现金钱上的大问题。
但小女皇闻言,反而冷静了下来。
“……为什么选我?”
前襟的起伏重归平静,她很认真的问道。
这是一个她一直好奇的问题,如果以外来者的角度来看,一个手握大权的重臣,和一个权力稀薄的吉祥物女皇,怎么看都是和前者合作更有利。
可偏偏从第一次见面时她就注意到了,许时似乎一直更偏向于她,由不得她不奇怪。
“我不是说了嘛,你和我之前的境遇很是相似。”
许时轻一摊手,“所以我很能理解东方小姐心中所想……就拿这次的事情来说,如果真的是皇室全权解决,我想人们也会对程古剑感恩戴德,反之,若是王庭袖手旁观,人们唾骂的却会是你。”
“如果你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如此这般倒也无妨,但我很清楚,你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抱负,只不过头顶一直有座大山压着,纵然天大的抱负,又能施展出几分?”
东方晓不知道阿斗是谁,但也能理解他的意思,听他这么说自然不好受,不自觉咬紧了上唇。
真相永远都是快刀,许时说的和她的人生哪怕不是完全一样,也可以说是十分相似了。
她的父亲,也就是帝国的先皇逝世的早,她不否认自己是年幼继位,父亲临终前安排了程古剑辅政,也是出于对她的关爱。
但如今她已经二十一岁了!坐在皇位上也已经有十四年之久,心态更是和当年截然不同,原先对程古剑有多依赖,如今就有多么怨恨。
很多时候,她的旨意是真的落不到实处去的,对方轻飘飘一句“陛下尚幼仍需磨砺”就能将她的想法全盘否决,换成谁来能受得了?
别说什么她不是完全被架空,对于帝王来说,权力这种东西,哪怕被分走一点,都是会让人寝食难安的。
可她又能做什么?多年影响下,朝堂上大多人也信任程古剑多过信任她,她甚至连一句“大公何时还政”都不敢问,谁知道问出去会怎么样呢?
她能做的,似乎也只是一如既往的扮演吉祥物的角色,做出天真无邪的模样收获大家的赞美……但仔细想想,真的都是发自内心的赞美吗?不定有多少人在背后讥讽呢。
“东方小姐听说过金丝雀吗?”
许时却仿佛对这一切置若罔闻,自顾自继续说道,“羽毛光洁,歌喉动听,人见人爱的美丽小鸟,却只能一辈子生活在黄金打造的鸟笼之中,一旦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下场就只有头破血流。”
“我觉得和你的境遇很像呢……喏,送你个小礼物。”
说话间他变戏法般掏出了一只雕刻精美的小鸟,走上前来摆在了她的案前。
“……滚开!朕不需要!”
看到这小巧的摆件,东方晓瞬间失去了理智,发疯般的挥袖一扫,将其打落在地摔个粉碎,连带着案台上的其他物件,也丁零当啷掉了一地。
许时拿这东西出来可能就是想应个景,说实在的不过是个巧合,但偏偏之前程古剑也给过她类似的“礼物”,甚至连材质都是一样的海神石。
这一刻,她是真的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优雅端庄的小女皇瞬间化作了面红耳赤的泼妇。
“……抱歉,许先生,朕刚才有些失态,还请你不要见怪。”
喘了好一阵粗气,她才如梦方醒般回过了神,“你继续说吧。”
“嗯。”
许时完全不在意,送什么无所谓,意思到了就行——现在看来哪里是到了那么简单,效果比他想的还要好。
所以说,自己近来的提升也是很显著的嘛,言语中附带一些「恶念熵增」的影响,哪怕对方具有免疫,说到了痛处一样有效。
“光是帮你对付程古剑恐怕也不够?王室之外还有教廷……至于帝国本身,你可以看看这个。”
他又亮出了几张图片,正是处于蓬勃发展的银松岛。
“我想东方小姐比我清楚,如今的华兰帝国需要一场变革,而这一点,恐怕只有我能带给你。”
没错,掀起经济战什么的,如果只是为了报复那未免也太低级,更重要的是向东方晓传达夜罪之城更加先进的理念和技术,这些东西可比金山银山还要珍贵。
而且这里还隐隐带着点示威,甚至威胁的意思在了,如果华兰帝国只是偏安一隅,那你们怎么发展都无所谓,但现在知道了外面还有其他的城邦,其他的世界,固步自封还会是一个好的选择吗?
显然不是。
“……开出你的条件吧。”
小女皇长长松了口气,坐在椅子上,没经过多少考虑便点了点头。
不得不说,这一套组合拳无论是威逼也好,利诱也罢,她是真的一个都无法拒绝。
吸引力太大了……说实话她选择把宝押在许时身上,看重的就是对方身怀奇思,还能够随时令局势大改的能耐——或许这些真的在他们的城邦是基操,但对华兰帝国来说,这就是无上的珍宝。
当然了,还有她和许时之间潜移默化的共情——对方曾经也和自己一样处处被人掣肘,他如今的风范,又何尝不是自己期望中的模样?
真要说的话,这才是最吸引她的那一个点。
“我的条件不多啦,东方小姐不用担心。”
许时脸上挂着笑,微微颔首道,“第一,我需要借助你的能力,我夫人在海神一役中受到了精神侵蚀,需要王室的圣光能力帮忙治愈。”
你说的是你哪个夫人……东方晓第一个想到的问题居然是这个。
不过这并不是什么值得计较的事情,甭管是哪个似乎也没什么影响。
所以她没想多久就答应了下来,“好,如果我的能力能帮到她,一定会尽全力帮你救治。”
“二,既然教廷也是我们共同的敌人,那有些事情当然也要一起面对。”
许时再次伸出第二根手指,“所以之后我需要你下达一道旨意,允许我开设新的教派。”
“!”
一和二的跨度似乎有点大,东方晓又一次瞪大了眼睛。
讲真,她自己当然一直把教廷放在敌对的位置上,至于许时为什么这么针对教廷,在她想来就是他之前和洛宇的种种龃龉?
但现在看来可不止那么简单,这个人的野心大的离谱!
这是摆明了要和教廷唱对台戏!而且是上来就跳脸!
至于他说“一起面对”也没什么好解释的,如果开设新教的旨意是由王室下达,那和当面宣战也没什么区别了,算是将两方牢牢捆在了一条船上。
“……什么时候?”
不过这个条件也一样可以接受,甚至与其说是条件,倒不如说是许时支给她对付教廷的招数了……这么看来,小女皇当然也不会否决。
“我需要的时候,不会太久。”
“好,朕答应你,还有么?”
“还有一条。”
许时脸上的笑容愈发明媚,却仿佛卖关子般没有直接说出来,只是缓缓起身,来到案台前,上下打量着东方晓本人。
“……你!”
这种眼神不难理解,至少对于二十一岁的东方晓来说不难理解。
所以她的双颊一下变得绯红,不自觉往后挪了挪,“你莫不是要……”
之前她没往这个方向去想,主要是她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许时的奇谋上。
如今想来,她才恍然,这家伙也是个男人!
而且还是很好色的那种男人……废话,不好色哪来那么多妻妾?
所以他才更倾向于自己……可不是么,程古剑一个五大三粗的中年大叔,哪有如花似玉的小女皇更有吸引力?
她对自己的样貌还是很自信的,也很难想得出对方这样的肢体语言有什么别的含义。
气氛一下变得有些暧昧,她本人也是越想越羞愤——不可否认的是许时的确很帅,但他的条件里还囊括了自己这个人,这……
“哎?东方小姐在想什么呢?”
见她这样,许时反而露出了一脸无辜的表情,“你该不会以为是我要借机要挟,让你嫁给我什么的吧?”
“放心吧,怎么可能呢?你想的太多啦。”
……嗯?
东方晓一句“难道不是吗?”还憋在胸口没说出来,听到他这样讲还楞了一下。
但随即她就暗暗松了口气,原来不是啊,那就好……
可还不等她高兴,她就注意到面前的书案上多了一样东西。
是一个小巧的黑色项圈,和她身上的一袭白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是要你做我的奴隶啦,这才是我的条件三。”
许时轻轻打了个响指,也终于在这一刻露出了獠牙。
“……不可能!”
别的条件都好说,这样的条件东方晓哪能答应?
这比嫁给你要过分一百倍了好吗?这是个什么人啊,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恶劣的东西?
有一说一,这一刻,小女皇才觉得许时的野心大的过分,相比之下和教廷对垒算个毛线?
再说了。
“如果真是这样,你和程古剑又有什么区别?”
她咬紧牙关,眉头紧锁盯着许时质问道。
“区别大了。”
许时摇了摇手指,“程古剑做不到的我能做到,程古剑给不了你的我能给你。”
“而且这种关系只存在于我们之间,我一个外乡人,对你们华兰帝国的内政没什么兴趣,在世人眼中,你依然是高高在上的女皇,这里如何还是你说了算。”
“别开玩笑了!我凭什么相信你?”
这样的说辞显然无法说服东方晓,她依旧保持着戒备的姿态看向对方。
“所以这是一场豪赌,选择权依旧在你手中。”
许时却不再给她实质性的答复,只是如同恶魔般轻声低语。
“如果你答应,你只会是我一个人的奴隶,如果你不答应,你就永远是天下人的奴隶。”
“……”
此话一出,东方晓的内心像是被什么揉了一下。
因为这话虽然难听,但却仍然是一句实话。
万人敬仰的金丝雀,不就是天下人的奴隶么?
更何况所有的利害早就铺陈在了她面前,她毫不怀疑如果自己拒绝了这个要求,这场谈判便会彻底落空。
他所谓的给予,所谓的共情,似乎都只是在为这最后一个条件做铺垫罢了。
她甚至能想到后续会是如何,对方说不定转头就会去找程古剑——事实是之前的条件程古剑未必答应不了他,而一旦这两人联手,她的处境恐怕会更加危险。
就算许时就此罢手打道回府,自己下一次的机会又在哪里?
下一个许时还会出现么?这本就是无法确认的事情,就算真的会有,她又需要再等多久,又如何能保证下一个许时就不似眼前这个这般恶劣?下一个许时又是否能具备眼前这个的能力?
这些她都说不好,但眼前的许时能给她什么,答应他的后果又是什么,却是完完全全摆在她面前的。
这一刻,东方晓终于意识到了,许时并不是“如同恶魔一般”,这个人本身就是恶魔,浑身挂满了财宝,诱人却危险。
而这场与恶魔的交易也不是眼下才有,早在她选择隔岸观火,寻求这火星般转瞬即逝的机遇时,这一切就已经拉开了帷幕。
如今,缺的似乎也只是她的一个点头。
小女皇目光呆滞的坐在王座上,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许时也不着急,饶有兴趣的欣赏着她挣扎的表情。
正如他所说,他一直都很欣赏这位小女皇嘛。
沉默。
良久的沉默。
“你……说过的话,不许……反悔。”
东方晓似乎有了决断,重新抬起眼眸,看向许时,吞吞吐吐的道。
“当然。”
许时依然挂着微笑,“还请东方小姐放心,我这个人最守承诺。”
他当然知道对方指的是哪句话,这是两人心照不宣的事实,也是这场谈判最后的底线。
这话仿佛给了东方晓不小的鼓舞,驱使她朝那枚项圈伸出了手。
片刻的犹豫后,她猛地抿了下嘴唇,用力将其一把抓住。
就好似抓住了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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