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于一场偶然的思想交互,从那天起,陈缘知的熔核app里多了一个好友,名字叫涟。
涟在页面标注的性别是男性。陈缘知通过观察他的收藏夹和点赞,发现他对心理学和社会人文很感兴趣。
似乎是对物理情有独钟,收藏了很多有关电学和运动学的书籍。
两个人无论是参与的话题讨论,还是关注的问题,还是说话的风格,还是看待问题的角度,或是价值观念,都高度重合。
陈缘知默默地在心里结论——除开对方是男生这一点——这简直就是世界上的另一个她。
在聊天过程里,陈缘知也发现他们确实在很多问题上看法一致。
在旁人看来,陈缘知想法跳脱,过分理性,苛求挑剔,但涟总能明白她的思路,也能共鸣她的想法,偶尔也能解答她对一些人际交往问题的疑惑。
——之所以说偶尔,是因为大部分时候,他们俩都一样困惑。
一开始,陈缘知还为此惊奇,“原来你也有不会的东西啊?”
涟回答,“我又不是神仙,当然会有不懂的。尤其是人际交往本来就是一门很深的学问。”
两个月来,随着不断地聊天,陈缘知在脑海里慢慢搭建出了对涟的印象。
思想成熟。沉稳而果断。有时言辞犀利。非常聪慧,思维敏捷。知识面广泛,博览群书。
——一种她在现实生活中,从未遇到过的人。
“妹儿啊,我劝你就早点结婚,千万别拖着。我跟你说,我们老家那边,女的超过30岁还没结婚,那是真的没得好挑了。”
老大爷循循善诱的话语把陈缘知的思维拉回现实,陈缘知目光逐渐偏转,定在了老大爷身上。
对面的女孩没说话,老大爷还在不停地说着,“我家当时隔壁就有一个女的,拖到30岁还没结婚,最后只能找个条件不咋地的,哎呦,这是何必呢,早点结婚说不定还能挑到个好点的。”
“你说,一个女人,不可能不结婚的吧?不可能不生孩子的吧?那不然人家街坊邻居的白眼球子都要砸你的!”
陈缘知一开始听得眉毛蹙紧,到后面她反而慢慢展开眉宇,回到了面无表情的状态。
这时,对面一直低着头不说话的女孩突然轻声说了句:“为什么不能呢?”
陈缘知顿住,她转头看向那女孩,她坐在座位上,还是那身普通的装束,但神色似乎不同了。
老大爷急了,“哎呦妹儿啊,你说为啥不能?你就在那一块生活,你不结婚,那闲言碎语还不把你搞死哦——”
陈缘知:“我也想问,为什么不能呢?”
对面的女孩惊讶地抬头,一对双眼皮的大眼睛睁得老大。
老大爷侧过头看陈缘知,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不结婚,你在哪里都是要被周围人戳着脊梁骨说闲话的!为啥不能,你不结婚有什么好处,你老了怎么办,难不成你住养老院啊?妹儿啊,你动动脑子想想……”
陈缘知朝对面的女孩看去,展颜一笑。
那女孩愣愣地看着她。
陈缘知打开手机,那条新发的感想下面已经有了几个人评论。
她一眼就看到了涟。
他说,“忍忍就过去了。”
陈缘知忽然觉得有点好笑,但旁边的老大爷还在持续输出,她不太好意思笑出声,所以她努力抿着唇,打开了和涟的聊天框,打字道,“晚了,现在和其中一个吵起来了,怪我一时没忍住。”
陈缘知刚发出去没几秒,那边就秒回了:“怎么说?”
陈缘知顿了一下,涟这个时间很少会秒回,一般都是不在的。
“嗯……关于试图纠正一些老龄人的陈旧观念?”
那边很快道,“这样啊。”
陈缘知看着屏幕,那边接着说,“我猜你应该明白自己没法纠正的才对。”
陈缘知,“你猜的没错。”
在十六年的人生里,她早就明白了人和人之间,因思想与理念的不同而相隔着的巨大的鸿沟,是无法跨越的。
并非是她消极。她尝试过很多次试图跨越,最终现实都会告诉她不过是白费心思。
在看清两个人之间的鸿沟之后,陈缘知早就放弃了和老大爷论辩的想法。
“他一直在搭话一个对面坐着的小姐姐,因为他帮那小姐姐抬了行李箱。我一开始以为是两个无趣的人在互相消耗时间,本来没打算理的。”
直到刚刚,陈缘知从那个女孩简短的反问里读出了些别的什么。
原来不是乖宝宝,而是不服说教的倔小孩。
“所以我也出声了,我不介意帮那个小姐姐转移一下火力。”
反正她没有会被道德绑架的顾虑,也从来能轻松过滤闲言碎语。
涟那边隔了两三秒,说:
“清之,你又在日行一善吗?”
陈缘知这次是真的有被逗笑,她翘起唇角,“对呀,你说的,让我多积点德。”
上次讨论张爱玲时,涟被她呛得说不出话,最后气急败坏地说让她积点口德。
涟:“……”
涟:“你真的好记仇。”
陈缘知锁上屏幕,在老大爷的碎碎念和火车行驶的喧哗轰鸣里望向窗外,她捋着自己不听话的发丝,唇角的笑慢慢荡开。
夏天啊,她其实早就已经过烦了。
无论是毕业,还是开学。
无论是与朋友分离,还是新的压力到来。
泛滥廉价的绿荫,吐着火焰的太阳。
夏天里好像并没有什么值得她怀念的东西。
但是,在这个夏天,一切都变得不同了。
火车到站的那一刻,陈缘知的感想星球里更新了一条仅自己可见的感想——
“我不会告诉别人,灵魂能被另一个人读懂,是一件多么令人开心的事情。
“它会让我觉得我没有那么孤独,原来我也可以被某一个人完全理解。
“我遇到了我的soulmate。在这个夏天。”
————
车辆行驶在车流中,陈缘知坐在后排,长睫轻垂,白皙如瓷的指尖戳打手机屏幕。
驾驶座上的男人透过后视镜看了她一眼。
“是下午两点去报到?”
“嗯。”
“几点需要来接你?”
陈缘知声音淡淡,“如果你不方便的话不用麻烦,我自己搭地铁回家。”
陈文武无奈,“我是你爸,爸爸接女儿怎么可能不方便。”
陈缘知停下了划屏幕的动作,垂眸道,“那我到时候看情况吧,如果没给你打电话,你就别来了。”
车内又陷入寂静。
车流把路切割成黑白灰的几何形状,霓虹的光抹了一层在车玻璃上。
陈文武一边打方向盘,一边说,“以后就是高中生了,高中三年很快的,一眨眼就过去了。考上了东江是好事,但在东江里你会遇到更多挑战,更多比你有能力,比你优秀的人。爸爸希望你明白,你要更努力学习才行。”
东江中学,春申市最知名的公立高中,国家级重点中学,云集了来自春申甚至全国各地的精英学子,也是公认的春申市最好的高中,保持着惊人的清北数量和985211比例的同时,还坐拥春申市最好的师资条件和硬件设施。
窗外的风和着干燥的热意袭来,陈缘知一边把窗升起,一边答:“我知道。”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该往什么方向走,她从不是那种会迷茫不前的人。
————
东,江,中,学。
陈缘知站在原地看了一眼头顶的匾额,然后把目光转向了大门。
门口排了长队在检查着什么,陈缘知走到队尾排队,拿出手机打开健康码。
队伍一寸寸地往前挪动,她定睛一看,忽然顿住。
……糟糕,没带口罩。
陈缘知回头看了一眼,后面已经排起了长队,自己被夹在队伍中央。
校门口也不像是会有口罩的样子……
“……是丢东西了吗?”
陈缘知被打断思绪,这才意识到自己转过身看后面看了好久,她慌忙说了句“没事”然后转过身,视野里掠过黑色t恤的下摆和骨节分明的手指。
……好高。
陈缘知再次摸了摸口袋,前面的队伍挪动,她跟着又往前走了一步。
后面的男生跟着也走了一步。
……救命,为什么突然感觉社恐了起来。
陈缘知捂着自己的额头冷静了一会,然后转身一脸平静地看过去,“同学,不好意思,我好像忘记戴口罩了,请问你有多余的口罩吗?”
她的目光停留在那人脖颈处,紧接着补充道,“我付钱给你。”
短暂的寂静后,那清凌低沉的声音又一次响起,“有。”
听到拉链拉开的声音,陈缘知慢慢移动视线,聚焦到眼前那人的脸上。
纯黑色的口罩和白皙的皮肤在眉宇间切割出疏离的冷意,大部分脸被遮住,露出一双格外好看丹凤眼,细碎黑发下是挺直的鼻梁。
他拉回书包拉链,递给她一个单独包装的口罩。
“谢谢,”陈缘知接过,拿在手里看了两秒,然后拿起手机,“你打开一下付款码吧。”
那人似乎是笑了,眼睛微微地弯起来,“不用了,一个口罩而已。”
“不行。”陈缘知坚持道。
那人指了一下前面,陈缘知扭头,跟着队伍又往前挪了一步。
她转过头,不放弃地继续说,“我还是得把钱给你。”
那人的声音里带上一些无奈,“五毛钱也要给我吗?”
骄阳似火,陈缘知看着他,眼睛里映着浅浅的光,“这不止五毛钱吧。”
那人似乎是愣了一下,转而有些意外地看着她。
陈缘知接过的时候就发现了。纯黑色的布面,右下角和绳子上印着烫金的“氢”的字样。这个口罩是“氢摄”app举办的某次网络摄影比赛的一等奖的奖品。
陈缘知曾在涟的星球动态里看到过这个口罩,涟爱好摄影,偶尔会在动态里发自己拍的照片。
“我也玩那个app。”为了防止眼前人多问,陈缘知干脆撒了一个小小的谎,把原因揭了过去,“抱歉,我觉得我得付钱给你,不然我不好意思接受它。或者你有别的口罩吗?”
那人看了她一会,笑了,“这么小众的比赛也知道啊。”
他接着说,“我没有别的口罩了。”
陈缘知:“那我还是……”
“拿着吧。”那人眯起眼睛,笑道,“你说得对,它或许不止值五毛钱。但是在我这里,它确实是可以免费送给需要的人的东西。它的价值应该由我来决定,你说是吗?”
这番话其实略微有些强势。换作普通人,多少会以为对方生气了。
但陈缘知莫名觉得,他笑得比刚刚要真实一些。
她顿了一下,似乎是在思考些什么。
前面的人已经检查好了,拿着表的门卫在喊:“下一个!”
陈缘知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很认真地说,“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接受这个了。”
“谢谢你,我叫陈缘知,在高一27班。如果你以后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就来找我。”
作者有话要说:
排雷(某一部分人可能觉得雷):
女主自尊心很强,某些时候会表现得别扭和倔犟,如果不喜欢这类女主的就不用看下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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