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今晚留在玺园
大概户外环境过于舒适,这应该是顾予笙自回国以来,睡得最沉最熟的一次。
醒来的时候,却是另一番光景。
幕色降临,窗前浅白纱帘随风微微浮动,她躺在柔软的大床上,迟钝地看着房间里仅有的那处光源。
是一盏雕花式落地夜灯。
从院子到卧室。
被人挪动她竟然没有半分意识。
视线环顾,摸来旁边柜子上的手机,看一眼时间,已是晚上七点。
顾予笙揉着眉心坐起来,掀开被子下床。
床边放着一双女士软底拖鞋,不难看出,对方很体贴。
但如此细致举动倘若出自周元曦之手,可能性不大。
走出卧室,沿着深色纹理旋梯往下。
底楼亮着灯,开放式厨房复古岩灰梨花木与大理石合理搭配,使得整个室内并不显沉闷,反而给素净雅致中增添了几分别样的色彩。
站立在旋梯口,顾予笙正打算往外走,不经意转头,冷不丁看到一道男人身影静坐于外间茶室的檀木桌前。
脚步微顿。
是周宗砚。
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这处院子,是他的居所?
顾予笙突然开始懊恼起周元曦的不厚道行为。
满室静默间。
“醒了?”男人低嗓响起,润沉如暮色中浸入荷塘的霜雾,他端着茶杯微侧头,抬眸朝她看过来。
女孩一语不发地伫立,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清淡略显朦胧的目光静静与他相迎。
周宗砚没说话。
似乎在留给她反应的空间。
而顾予笙确实不知道该怎样开口,解释自己为何会出现在他的私人地界,又是出于何种理由,不明不白睡着在庭院里,还要劳烦周先生纡尊降贵将她抱进卧室。
深秋露寒。
再恪守礼节的男人,或许都无法眼睁睁看着一个女孩子沉睡在温度骤降的室外,而无动于衷。
所以,周宗砚抱她进去,并不算冒犯。
想通这点,顾予笙收敛心绪,轻声抱歉:“元曦临走前没有叫醒我,给周先生添麻烦了。”
前因后果,他应该知道的。
同时亦在暗示,就算元曦贪玩故意不叫醒她,可周先生作为成年男性,就没有想过试着先把人唤醒?
二十岁出头的年纪,心思掩盖的再好,也逃不过那双眼睛。
周宗砚闻言微不可察地抬了下唇角,语气不疾不徐反问:“听顾小姐的口吻,是在怪我。”
明明是问句,却像在陈述事实。
踏着绵软的拖鞋走过去,顾予笙轻柔的白色裙摆微荡,靠近茶室隔间,空气中萦绕着淡而好闻的熏香。
沉静内敛,亦如案前饮茶的男人。
在他对面落座,面前的茶早已斟好。
顾予笙葱白手指捻起青花瓷杯边缘,凑到唇边轻嗅,不懂茶,但也能轻易鉴别出品质上乘。
“不敢,毕竟现在还要仰仗周先生,帮我周旋婚事。”她毫不避讳地,再次提醒他。
周宗砚慢条斯理放下茶杯,容色平静地将目光落于她脸上。
“既然拎得这么清,那顾小姐不如就公私分明到底。”
嗓音有些沉冷,听得顾予笙心里发颤。
果然,下刻便听男人淡笑:“我是商人,做任何交易都讲求利益最大化,婚期推迟半年,顾小姐能带给我什么?”
“当初周先生主动开口,我并未强求。”她反驳。
茶雾缭绕,两人之间仿佛隔了一层看不透的薄纱。
对面人自始不动如山。
言语温和,却字字句句让她感到隐形压迫。
她吸了口气正要打破僵局,周宗砚已缓缓启唇:“这世间,白纸黑字都未必牢如磐石,何况只是口头约定。”
意思是,他完全可以中途反悔。
顾予笙面露不可思议。
堂堂周家太子爷,还能这么欺负人?
看她的反应,周宗砚情绪不明的眸底,慢慢多了丝难以言喻的兴味。
杯中清茶失了些味道。
女孩故作镇定地搁下茶杯,双眸冷静看着他,嗓音夹杂轻微沙哑,“除了父母的庇护,我什么都没有,周先生娶我不过是遵循长辈之命,倘若要做到利益最大化,我顾予笙,绝不是你最好的选择。”
“是不是最好的选择,现在下定论为时过早,未成定局前,顾小姐不必妄自菲薄。”周宗砚淡声应对。
一来一往,滴水不漏。
气氛在无形中僵硬起来。
顾予笙定定看他一阵,内心交战,很想就这么不管不顾地甩脸子走人。
但她仍有顾虑。
担心周宗砚刚刚的话不是在开玩笑。
半年时间,对他毫无影响。
可之于她,却是天差地别。
思绪间,放在旁边的手机响。
母亲打来电话。
顾予笙拿着手机起身,在男人无波无澜的注视下,凝神按下接听键往院子里走。
女孩背影消失在屏风后。
周宗砚垂目饮茶,眼角泛起浅淡涟漪。
五分钟左右,顾予笙再回来,神色已恢复正常。
一通电话将她拉回残酷现实。
她孤军奋战,急需一位盟友。
尽管面前这位心思深沉,存有变数。
可他手里,却掌握着这桩婚事一半以上的话语权。
攻人不如攻心。
其实周宗砚,才是整件事最大的突破口。
沉默间,玺园管家带人送来晚餐。
佣人布菜的空档,周宗砚温和道:“如果不介意,留下一起用餐。”
台阶给的及时。
顾予笙点头:“谢谢周先生款待。”
“两周后的订婚宴,有什么想法。”他问。
猝不及防地进入正题。
顾予笙轻垂眸子,不咸不淡地答:“麻烦,不想去。”
“那就随婚期一起延迟。”
??
空气静止两秒。
她以为自己出现幻听。
不可否认,刚才是气话。
诚如母亲所言,周家高门大户,继承人订婚更是重中之重的环节,怎么可能因为一句“麻烦”就凭生变故。
不过,如果这人换作周宗砚……
顾予笙吸口气,“有什么条件?”
两人移步到饭厅,周宗砚绅士地替她拉开椅子,入座时彼此距离靠近,她能明显感受到自背后传来男人身上洁净干燥的冷质气息。
温润儒雅表象下,实则是难以窥探的淡漠薄凉。
就像他接下来的话。
温沉如水,自头顶轻飘飘落入耳里。
他说:“今晚留在玺园。”
呼吸一滞。
顾予笙握着餐具的手顿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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