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孩子,不要钱。”郎中蹲在她跟前,摸了摸她的小辫,“回家吧,好好照顾你哥哥。”
世道乱,穷人多。
哪家生活都不容易,郎中自己身上的衣服也打着几块补丁,但他依旧免费抓药,免费治病。
姜笙一边拉着平车,一边模糊了双眼。
很久很久以后,当有人问姜笙,为什么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依旧能够保持初心时,她歪头笑了。
可能是因为,这一路走来,遇到过坏人,但也遇到过无数温柔的,善良的暖心人吧。
路上。
姜笙问,“哥哥,你的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家。”
她私心想的是,破庙真的容不下第三张嘴了。
可没想到怕什么来什么,小少年沉默半天,只说出一句话,“我没有家了。”
姜笙“哇”地哭了。
不是感同身受,也不是可怜同情,而是为自己将来的食物感到忧心。
郑如谦却发自内心地高兴,“我也没有家了,我叫郑如谦,她叫姜笙,你呢?”
小少年嘴唇微动,“许默。”
姜笙到底还是把许默带回了破庙。
她找来最柔软的褥子,垫上最干净的稻草,和郑如谦小心翼翼地把许默从平车上抬下来。
做好这一切,姜笙要去还平车了。
“我跟你一起去。”郑如谦和往常一样黏着她。
但这次姜笙拒绝了。
“你就留在这里照顾许默哥哥吧。”姜笙像个小大人,拉着平车,一溜烟地送回村口。
没多大会,她灰头土脸地回来。
赵伯伯脾气不太好,偷用人家的东西总要付出代价,被踢了几脚,被踹在地上打几个滚,都算不了什么。
姜笙擦擦脸,开始兴致勃勃地研究晚上吃什么。
当然是水煮青菜叶。
没多大会,泛黄的清水裹着菜叶送到跟前,许默怔住了。
“你们就吃这个?”他问,不敢置信。
姜笙吃地很开心,“是啊,新鲜的菜叶呢。”
郑如谦表情比较苦,但还是大口吞咽,难吃总比饿着强。
许默尝了一口。
连盐味都没有,就是纯纯的清水煮菜,倒给牲口都嫌寡淡,这小姑娘却吃地如此开心。
许默的心很酸,很涩。
他看着姜笙手臂上多出来的青紫,眼神逐渐坚定,“以后哥哥带你们吃肉。”
本以为这话一出,会引来几番痛哭流涕。
没想到姜笙头也不抬。
“你不想吃肉吗?”轮到许默好奇了。
姜笙咽下满嘴的菜叶,又喝了口菜叶汤子,“现在活着都费劲,哪里有以后。”
是啊,他们三张嘴,吃饭都是大难题。
以前就姜笙一个人,她可以捡点,可以偷点,也可以用睡觉躲避饥饿。
但郑如谦不耐饿,一饿就嗷嗷叫,许默又断了腿,没有行动能力。
真是愁死姜笙姑娘。
思来想去,小姜笙决定——去要饭。
“啊?要饭?”郑如谦惊呆了,他在怡红院谈不上锦衣玉食,但也是吃喝不愁。
从来没想到会有一天跪下来求别人赏饭吃。
“不行。”许默一口否决。
他是有自尊心的人,倘若爹娘天上有灵,知道拼死保下的独子去要饭,怕是会气地活过来。
“不要饭就饿死。”姜笙叉着腰,像个小大人,“你们打算饿死吗?”
许默沉默了。
郑如谦瞟了一眼佛祖脚下,戳戳姜笙,“我们可以用那个……那个……”
还有两只金豆子藏着呢。
姜笙瞪了他一眼,“郎中大夫治病又抓药,你真打算一点钱都不给?”
那两个金豆子,是打算下次抓药时,给郎中大夫的。
郑如谦被训地瑟缩了一下。
倒是许默,忍不住露出激赏之色,他没想到,这样一个流浪的乞儿,居然也懂知恩图报。
其实姜笙还真不懂,她只是内心觉得,不应该仗着郎中大夫善良,就不知羞耻地去占便宜。
再说了,赵伯伯把平车藏回了家里,以后想带许默去看郎中,都得花钱租平车。
“这都是钱啊。”小姜笙痛心疾首,“如谦哥哥,你还小我不怪你,但咱们想要活下去,以后用钱的地方多着嘞。”
“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郑如谦缴械投降。
姜笙这才满意地闭上了嘴。
一旁的许默忍不住翘起嘴角,这是自家况骤变后,他第一次有几分愉悦。
“我可以抄书赚钱。”他开口,“虽然一本书只有几文钱,但起码不用乞讨。”
姜笙双眼一亮,她以前只在偷听夫子讲课时,见过几个背着书包的学子,还是头一次这样近距离跟有知识的人接触呢。
“许默哥哥你读过书?”小姑娘蹲到他跟前,“那你能教我读书识字吗?”
对着她亮晶晶的眼,许默颔首。
但紧跟着又补了一句,“只要不乞讨就行。”
好吧,文人风骨,不吃嗟来之食。
姜笙表示理解。
可不乞讨,要怎么吃饭呢。
就算去抄书,也要抵押两个铜板,书店老板还怕你拿着书跑了呢。
小姜笙长吁短叹,最后决定去山里捡蘑菇。
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十里铺镇紧靠十里山,村民们经常去山里捡蘑菇挖笋子,还有厉害的猎人可以打猎物,死的卖肉活的卖皮,值钱的紧。
姜笙不敢肖想活物,但捡点死物还是可以的。
挑了个大清早,她背上捡来的破竹娄,又找了个看不出本来颜色的旧衣裳,拉着郑如谦进了山。
“姜笙,你不是说有蘑菇吗,怎么什么都没有。”郑如谦好奇地左右观望。
姜笙面色不改,“外面的早就被大家捡完了,得去里头捡。”
大山的深处,静谧而深沉。
参天大树掩盖住了日光,让视线都跟着受到影响。
郑如谦还是头一次来这种地方,吓得两股战战,偶尔瞟见手腕粗的长虫,几乎要尿裤子。
姜笙也怕,但为了养活三张嘴,为了赚到抵押抄书的两个铜板,这山一定要进,这蘑菇,也一定要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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