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草萌发,夏荷盛开,秋叶凋零,雪落纷飞,数度寒暑,数度春秋,十年弹指一挥。燕洛雪已是欲行笄礼的待嫁少女了。这天,当荣华公主亲手为她穿上淡红软罗纱衣,为她梳理长发,挽起环云发髻,簪上玉色珠钗,她望着菱花镜中眉目如画,抿唇浅笑的自己,她甚至有些怀疑自己已是彻底变成了一个古代小淑女,融入了这个异世界。
十五年来,她了解了当今天下四分,西秦东齐,北燕南凤,四国七百年前皆出于大秦,七百年间明争暗斗不断;她轻功很好,这得益于燕重垚这个严父,她女红也很出色,只要归功于荣华公主这个慈母。
燕洛雪盯着镜中的自己出神,没听清荣华公主的话,一脸疑惑,荣华公主轻拍她的手,在她耳边说道:“雪儿,你师兄明嘉诩一直对你呵护有加,我和你爹想让你们早点成亲,等你行了及笄之礼,你们就成亲吧?”
成亲?和师兄明嘉诩?不行!
燕洛雪有些尴尬,她还没满十五岁,成亲太早了吧?虽然她知道这里的女孩儿都早婚,可不代表她也得早婚,她莫名其妙来这里,还是因为有个人在等她,她怎么能轻率结婚;再说,她被南凤国称为妖孽,她若嫁给明嘉诩,岂不是会为明家招来祸端,做人不能太自私。
燕洛雪理智而明确的说出了想法,荣华公主有些失望,明艳的脸上透着遗憾,她说:“明家是南凤国皇族凤氏家臣,你们若成亲,他会一辈子形影不离保护你的。”
这就更不行!
“娘,这样对师兄不公平,爹常夸师兄武艺出众,兵法纯熟,是个难得的将才,你却只要他作女儿的贴身保镖,这样的事女儿是绝对不会同意的。”燕洛雪坚持己见,据理力争。
荣华公主微微哂笑,深深看着她,捏捏她的面颊,叹道:“什么公平不公平,都是你的借口,娘还不了解你吗,和你爹一样是个野性子,也不知谁能治得了你?”
“嘻!”燕洛雪露齿一笑,搂了荣华公主脖颈,撒娇说道:“了解就好,爹现在还不是被娘你管得服服帖帖?”
“也罢,就再让你野几年,只是你师兄二十岁了,该为他说门亲事才好。”荣华公主注意力成功转移。
或许是成亲的话题启动了她的春心,又或许是这春天的气息涌动着春情,夜里,她竟做了一个春梦。
睡意朦胧,她突然感觉有人轻轻侧卧在她身旁,轻吻着她的脸颊,轻吻着她的左耳垂儿,低喃道:“珍儿,为夫就要去找你了,你千万不要不见我,你千万不要不认我,你是我的妻,生生世世都是!”
语声深情,哽咽,令人辛酸,令人心悸;而那随着话音喷出的呼吸吹到她的脖颈间,让她颤抖,一下子翻身坐了起来,只见室内清辉一片,哪有什么人影。
这梦真是煽情啊,不是她自夸,她的定力一向杰出,在洛家庄,她虽不大出门,但初见她的男子大都直了眼睛,她都是淡然以对。可是,这梦中人几句轻言轻语,却让她有种心碎的感觉,好奇怪!
她再难入睡,推开窗,偎坐在床,睁着眼怔怔看着月儿斜过天空,悬向西厢,那景色让她想起“一天风露,杏花如雪”的诗句,她心血来潮,此时不正是月夜赏杏花的良机吗?
燕洛雪穿了夹衣,外罩淡紫轻纱,用玉簪将长发简单挽起,出了房门。夜微凉,月澄明,燕洛雪灵动的身形在月下如幽灵一般,她知道自己此时行径可谓怪诞,若有人见了定会以为是鬼魂出没。但她还是颇为得意:“鬼吓我,我做鬼,看看到底谁怕谁?”
唉!她只是想赶走那份哀伤,那份异样。
杏林寂寂,夜风吹过,几点杏花飘落,杏花淡雅的芬芳混着青草香自有惑人魅力,燕洛雪情不自禁翩然跳起娘在笄礼时所教的踏花舞。长长水袖轻扬,身姿舞动,黑发随舞姿轻灵飘逸,眼波随纱袖飞旋流转,唇角随脚踏之声温婉扬起,她不知道她此时如仙子一般,那么率性,那么美丽,那么令人心醉。
曲终舞驻,燕洛雪做出的正是仰头望月的姿势,她一下子愣住,西面不远处杏花亭翘起的飞檐之上,竟坐了一个黑衣人,她看不清他的相貌,却看见那人手举一管长箫,正是吹箫的姿势,难道刚才她如此投入,竟没注意到有人月下吹箫吗?
不会是南凤国派来的吧?那是她的第一反应。她警觉问道:“你是何人?”
黑衣人如飞鹰般斜掠下来,落在燕洛雪面前,漠然打量了她半天,咧嘴笑了一声,说道:“你倒真是问住我了,我还真不知道我是谁,但别人都叫我木公子。”
故弄玄虚!
“你来此贵干?”燕洛雪向后退了两步,与这位木公子拉开距离,眼却紧盯着他,唉!可惜,她内功尚浅,看不清其面貌。
“也不是很清楚,也许正是为了能在这里遇见你。”木公子似乎是个登徒子,并向前跨了一大步。
“你说什么鬼话?你站住,再向前不要怪我不客气!”燕洛雪大声喊道,摆出迎敌姿势,谁知木公子使坏踢起一粒石子,燕洛雪的脚正踏上,一下子崴了脚踝,疼得她坐到了地上。
“鬼话?你才像鬼,我好端端在亭上赏月,你鬼一般出现,我还大吃一惊呢!你跳舞,我好心为你吹箫,你不谢我,反来骂人,是何道理?”木公子得寸进尺,竟蹲下身,贴近脸,在燕洛雪耳边说些疯话。
木公子那灼热的呼吸让燕洛雪想起她做的春梦,她有些恼羞,单手成刀,劈向木公子,喝道:“走开!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
木公子却出手如电,点了她的穴道,她一下子动弹不得。
“你的脚扭伤了,要不要我帮你治呀?不会要你付诊金。”木公子依然不愠不火。
燕洛雪不敢回话,她技不如人,被轻易压制,哪还有说话的勇气。木公子微微冷笑,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一丸药,塞进燕洛雪嘴里,然后将她抱起。
燕洛雪叫道:“你不要胡来,你可知我是谁?你若敢……我爹不会放过你!”她磕磕巴巴,真是毫无底气。
“别什么,别治你的伤?”木公子问道,他把燕洛雪抱到杏花亭,“夜里有胆量孤身跑出来,现在害怕什么?”他边说,手上动作却未停,一只手随手脱了燕洛雪左脚鞋袜,另只手随即摸上。
燕洛雪大囧,脸都要冒烟儿,真想伸脚踹他,但是却使不上力,只气得哽咽,不知这种酷刑何时结束。
“会有些疼,忍着点啊。”木公子说道,手上猛一使力,捏在燕洛雪受伤的脚踝上。
“啊!”燕洛雪痛叫出声,嘴却被突然捂住,洛雪瞪着木公子,木公子缩了手,却伸出一指,将燕洛雪脸颊的眼泪拂去。这暧昧,真让人火大!
木公子在她身上一点,说道:“好了,我治了你的扭伤,你怎么谢我?”
燕洛雪穴道得解,见木公子浑不在意模样,一时气得扬手挥了过去,木公子一把攥住她的手,盯着她的手腕好一会儿,才一推松开,不屑说道:“受人恩惠,不思回报,反要恩将仇报?你既然不领情,我就再将它弄伤好了。”
燕洛雪一听,飞身跃出亭子,远远躲开木公子,木公子却并未追来,只站在远处,静静看着她。
她鼓足勇气,理智战胜了恐惧,问道:“你究竟是谁?为什么到洛家庄?”
“你不需要知道。”木公子轻描淡写说道。
这时,林外传来三声蛙鸣,木公子跃上了杏花亭,又纵跃数次,很快就踪迹全无,杏林中只剩下一片茫然的燕洛雪。
冷静下来的燕洛雪并未回家,而是到了洛家庄村边一个隐秘洞穴,这洞穴是父亲为了安全所建,设有机关,可以监视村口人员进出。那木公子行动诡异,且有同伴,令人不安,他若出庄,此处是他必经之地。
燕洛雪所料不错,在群星隐去,微露晨曦之时,洞外足音响起,有人停在了洞外,不一会儿,又有人匆匆而来。
一人问道:“可查到了吗?”正是杏林中的木公子。
“回庄主,这洛家庄庄主确是十多年前携妻女来此,听人形容,确应是北燕三皇子燕重垚和南凤国长公主凤荣华。我们是将消息卖给南凤国还是卖给西秦国?”一人说道,话中内容让燕洛雪吸了一口冷气。
“都不用!燕重垚才学冠绝天下,南凤国不知善加利用,我还会帮忙送回他这个大才子吗?若让西秦国皇帝知道,定又会是兴师动众来麻烦我,我能有什么好处?查实他们,我自有用处,你只管派人,暗中监视就行了,千万别打扰他们。你先回去,将车马停在南城外五里处。”木公子慢条斯理说道。
“是。”一人答应着,脚步渐行渐远。
外面没了动静,燕洛雪舒了口气。木公子到底何方神圣,为什么调查爹娘?还派人监视?不行,得通知她爹娘才行。她急忙按动机关,走出洞外,却被一把紫玉箫横住了去路。
洞口处,木公子长身玉立,银簪束发,剑眉星目,粉面朱唇,竟是个十六七的俊朗少年。他眸光幽暗,意味不明,一步步将燕洛雪逼回洞中。
“你想怎样?”燕洛雪犹作困兽。木公子如此年轻竟能觉察洞中有人,可见内功深厚。
“胆子确实不小,又会耍小聪明,你说我会怎么处理你这只不安分的小狐狸?”木公子沉声问道。
燕洛雪正要回答,洞外有人大声喊:“师妹,你在哪儿?”语气颇急。
燕洛雪张嘴欲呼,木公子一把捂住,燕洛雪发窘,一瞪眼,张嘴想咬木公子的手,木公子突然松了手,扯出一丝笑意,耸肩说道:“大声叫好了,我是男人,名节与我无所谓。”
燕洛雪气愤抬腿去踹,木公子侧身避过,燕洛雪拔腿就跑,后面木公子闲闲一语:“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可要想清楚了。”
明知是威胁,但说出去确实不好解释。燕洛雪来到洞外,见师兄明嘉诩正站在洞口不远处。她状似随意,走了过去,喊道:“师兄,我在这儿,我睡不着就出来透透气,没事儿!你这么急干什么?”
“师妹,你这些天躲着我吗?”明嘉诩吞吞吐吐问道,语中带着带伤感。
“怎么会?没有这回事儿。师兄,我饿了,我们回去吧。”燕洛雪急于摆脱那个木公子,也顾不得此时应软语安慰师兄了。
“师妹,你知道,就是你不嫁我,我也会保护你一生一世的。”明嘉诩有些急躁。
“那等你棋艺先胜过我再说吧。”燕洛雪运起轻功,向庄内奔去。
“好,你等着,我一定会超过你的。”明嘉诩喊道,毫不迟疑追了上去。
燕洛雪脚步未停,她一直在想,这件事究竟该怎么对爹娘说呢?</p>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