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神中有五气,神为之长,心为之舍,德为之大……”朗朗的背书声从一间茅草屋里传出。杜若双膝盘坐在云松子对面,不急不缓的背诵着养气诀中的引气篇。引气篇并不长,但内容很拗口,她足足花了一天一夜才背得滚瓜烂熟。
“其通也,五气得养,务在舍神,此之谓化。接下来是什么?”云松子突然打断了杜若的背诵,跳着问道。
“呃——化有五气者,志也、思也、神也、德也;神其一长也。静和者,养气。气得其和,四者不衰……”杜若顿了顿,快速的接了下去,“……士者通达之,神盛乃能养志。”早猜到他会这么做!杜若心里暗暗庆幸自己对云松子个性的分析还是挺到位的!
云松子见她背的很熟练,原本严肃的神情渐渐缓和下来,要背就要背熟,不然就别过来。引气篇背完,杜若睁大眼睛,满脸期待的望着云松子,是不是马上要教她如何修炼了?
“知道什么是修真?什么是修真者吗?”云松子并没有马上教她修炼,反而一连问了她两个问题。
“呃……”杜若张口结舌,这两个问题看似寻常,可她想了半天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不知道。”
“求得真我,去伪存真就叫修真。修真即借假修真,借此四大假合之肉身,修成金刚不坏之真身。我们的肉身虽是父母恩赐,然父精母血本为凡俗之物,百年之后焉能不坏?古今天下,没有不死的肉身,只有永恒的法身,修真不仅要修心性,也要修得这个法身……”
云松子详细的给杜若解释了修真的概念,一般来说,就算是记名弟子上课的时候,也鲜有夫子会这么详细的解释这些基本概念。身为修真者资质固然是重要的一环,但后天努力的往往比先天的资质更重要。他掌管云雾宗执事堂多年,教导过无数刚入门的小杂役,杜若是第三个在没有正式开课前,就把他布置的作业完成的孩子,也是最快的一个,他不禁起了爱才之心,不想让她什么都不了解的就开始修炼,这对她今后的修行不利。
杜若握着一支铅椠在纸上奋笔疾书,她古文功底不算太差,可这种这种玄之又玄的宗教哲学类知识,她接触的还真不多,之前那个“一道为一界”就把她弄玄乎了!难得夫子肯讲的那么详细,多记点笔记总是没错的。幸好在云雾宗像她这种不怎么会用毛笔的人还挺多的,不然她还不知道该去哪里找硬笔呢。
云松子望着纸上歪歪斜斜的字迹,眉头微微一皱,“你以前学堂的先生是怎么教你的?怎么尽教你写些俗体字?”
“嗄?”杜若怔了怔,才反映过来夫子口中的俗体字就是简体字,杜若大汗,她对繁体字阅读没什么障碍,但写还是有一定困难的,尤其是在做快速笔记的时候,她的第一反应肯定是写简体字,加上自己已经很久没动笔写字了,手上又没什么力气,这字看上去就更加惨不忍睹……
云松子见她小脸涨的通红,小手扭成了麻花,放缓了语气:“我给你的储物玉佩呢?”教不严,师之惰,跟这孩子却没什么关系。
“在这儿。”杜若忙从怀里掏出玉佩。
云松子从玉佩里取出一本描红递给杜若,“每天描红十页。”
“是。”杜若接过描红本,好奇的翻了翻,“嗄?这是什么?”这个描红本前面部分很正常,写的都是端端正正的正楷字,后面的几页纸上写的字似乎有点怪。
“这是几个基本符咒,你字尚未练好,后面的符咒先暂时放一下,不然你的字更没法见人了。”云松子吩咐道。
杜若黑线,也太打击人了,她的字哪有这么丑……不过云松子说的也没错,符咒民间俗称“鬼画符”,她的字已经够像狗爬的了,再去学这个符咒,肯定是雪上加霜!
云松子示意她把描红簿放在一边,继续问道:“你可知世人为何要修真吗?”
“因为想长生。”杜若不假思索的说。
“如果仅是为了长生,世间又怎么可能有这么多人为了修真舍生忘死呢?”云松子摇了摇头。
“是啊,为什么?”杜若眨了眨眼睛,这是她最迷惑的地方,光光一个长生就真的能让这么多人对修真趋之若鹜吗?这个世界上怕死的人很多,可不怕死的人也不少吧?
“你可知为何俗世求长生的人大多非富即贵?”云松子不答反问道。
“因为他们想一直享受荣华富贵。”杜若不假思索的说道,就如前世人间的帝皇想长寿一样,因为他们想永远的维持自己的统治。
“不错,常人食五谷杂粮,受生老病死之业,承五劳七伤之苦,虽说蝼蚁尚且偷生,可如果过得生不如死,又有几个人愿意长生?”云松子颔首道,“世俗世界不是有人说过,大同之世,生人最乐,不就是内无五劳七伤之感,外极饮食、宫室、什器、服用、道路之精,修真的目的就是要达到生人最乐。”
杜若有些不解,“夫子,不是说修真要人摒弃七情六欲吗?需要清修、苦修吗?为什么修真还能享用‘饮食、宫室、什器、服用、道路之精’呢?”她扫了一眼这个空洞洞的茅屋,心里有点不解,这里可不是享受的好地方吧?
“七情六欲?”云松子微微挑眉,“你是说三尸吗?”
“三尸?”那是什么东西?她只听说三尸脑神丹……
“三尸便是三尸神,分别驻跸在人的上中下三个丹田内,专事道人罪过,上尸彭琚,令人多欲;中尸彭瓒,令人好食五味;下尸彭矫令人好色,故三尸是人的三种妄念。修道之人要先去三尸后,方可成仙。”云松子说道。
“嗯……”杜若以前从来没有听过“三尸”这个概念呢!她还以为三尸就是金大大的杜撰出来的呢!
“正因有三尸神在,故修者修为越精深,就越要坚守本心,切不可因身负神通而做伤天害理的事,不然就算你凭着一时的本事,躲过了师门的惩罚,他日渡劫之时,也会被天雷打的神形俱散!” 云松子说话的声音并不大,但字字重如千钧,直击杜若心头。
“嗯……”难怪修真者大都看起来都很正气凛然。云松子见杜若听了自己的话后神色未变,心里暗暗满意,这孩子的心性还是非常纯善的。
“至于饮食、宫室、什器、服用、道路之精,这些都是外物的享受,那比得上修行时的舒适快活。”云松子微晒道。
“修真时很快活?”杜若不解。
云松子伸手摸上杜若的额头,“闭目。”
杜若立即听话闭上了眼睛,感觉到云松子略有些低温的手覆上了她的额头,之后一股用语言无法形容的舒适感涌上心头,就好像在三伏天里喝冰可乐、在腊月里泡桑拿一样,只觉得浑身畅快非凡……
“这是入定时感觉。”云松子的声音打破了杜若的美梦,“等你自己入定的时候,感觉还要更舒服。”
杜若眯着眼睛回味着刚刚那种极度舒适的感受,如果自己入定时的感觉还要更舒服的话,难怪这么多人喜欢修真了!她相信这种感觉多体验几次,肯定会上瘾的,好像吸毒一样……杜若用力的摇了摇头,她在胡思乱想什么啊!
云松子手再一挥,四周的场景突变,原本简陋的茅草屋一下变得富丽堂皇的宫殿,华丽的织毯、炫亮的琉璃摆设、掺了金粉的绚丽壁画……
呃!杜若嘴角抽搐了一下,想不到夫子的审美观如此华丽……
“这些世俗者终其一生孜孜以求的富贵,修真者皆随手可得。等有了神通之后,便可日行千万里,心念所在之处,便是你的落脚之处。”云松子手一挥,宫殿再次变成了茅草屋,“摆脱疾病的痛苦、做自己想做的事、活的比凡人长、过的比凡人更舒适,随心所欲,这才修真者所追求的。”
杜若听得悠然神往,其实修真也是一种追求幸福的生活方式吧?不然怎么有句话叫“过的如神仙般的日子”呢?自己之前的想法太简单的,光光单为一个长生,又怎么可能会让这么多人为之痴迷呢?
云松子见她神色微动,知道自己刚刚说的那些话,已经完全颠覆了她之前对修真的认识,便暂停了讲课,让她好好想想。杜若虽然有前世的记忆,属于大婶心的伪萝莉,可她上辈子和这辈子加起来的岁数还不及云松子一个零头,阅历两人更不在同一水平线上。云松子同她说过几句话之后,就知道她对修真并不是很上心,带着一种可有可无的心态,所以才没有马上教她修炼,反而教导起一些大家认为并不重要的常识。她年纪还小,修炼之事可早可晚,但心态一定要摆正,不然走入邪道就不好了。事实上云松子已经被她当成自己的正式弟子在教授了。
“当然随心所欲并不代表可以肆意妄为,正如我之前所说,万事皆有天道轮回,修者要恬淡无欲,神静性明,积善成德,方能修成大道。”云松子说道。
“就是要学会自制?”杜若问。
“也可以这么说。”云松子不想讲的太复杂,她年纪还小,这些事可以慢慢教,说的太多把她绕进去,反而不利于她将来的修行。他见杜若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又从玉佩里取出一副画卷,“这是经脉图,事关你往后的修行,你回去之后把这些好好背熟,要做到分毫不差。”
“是,夫子。”杜若忙接过那画卷,原来夫子给她的玉佩是修真界的书包啊。
云松子见她满脸羡慕的望着那块玉佩,不由微微莞尔,“等你学了袖里乾坤之后,就不需要用这种低级灵器了。”
“袖里乾坤?”杜若一怔。
云松子手微微一挥,杜若面前便出现了大大小小无数丹药、灵器,他再一挥,面前又复空无一物。杜若看的啧啧称奇,这修者的手段还真是变幻无穷啊!
“这不过只是最低阶的袖里乾坤而已,等修炼到了极致后,这袖中能收纳天地之阴阳万物。”云松子轻描淡写的说,见杜若努力的把画卷塞到袖子里的模样,云松子干脆伸手抓住了杜若的小肥爪子,“嗄?”杜若只觉得指尖一疼,随即就感到眼前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空间,里面堆满了瓷瓶、玉简和灵珠。
“把画卷放到玉佩里吧。”云松子吩咐道:“其他东西不许动,尤其是丹药。”他之所以先前没帮她炼化这块玉佩就担心她胡乱吃里头的丹药,现在见她还是很有分寸的,就干脆给她提前炼化了这块玉佩,也省得每次都要他从玉佩里拿东西。
“是,多谢夫子!”杜若眉开眼笑的应了,嘿嘿,她也有储物玉佩了!
云松子见小丫头满脸傻笑,不禁摇了摇头,半闭着眼睛不说话了。
虽然才认识一天,但杜若对这个夫子的脾气已经有了大概的认识,见他这个样子,就知道自己该离开了,自发的收拾了书本之后,就悄无声息的退下了。从云松子的茅屋出来之后,杜若紧绷的身体顿时放松了下来。这位夫子的气场实在是太强大了,她连呼吸都不敢大声。不过一堂课听完,她得到的好处也不少,甚至连眼界也开阔了不少,入门就能遇到这么好的老师,她还真幸运的!
杜若哼着歌,乐颠颠的回到了自己的小院子,打水洗自己昨天换下的脏衣服。昨天忙着背书,什么都没来得及收拾呢!还没洗上几件衣服,就听到门外有人问道,“阿若在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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