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7质问
皇后穿一身月白底色墨牡丹缂丝的宫装盈盈立在那里,显得格外别致,仿佛一幅墨色的山水画。暖黄色的灯光打在她身上,似乎让深秋的寒夜有了些暖意。
“臣妾听闻皇上深夜尚未歇息,于是吩咐宫人们煨一碗滋补的参汤替您备着。您回来的时候正好用两口,驱驱寒气。”夜色中,灯光下,皇后的声音也似乎更加温暖柔和起来。
“你有心了。”雍正凝视她,口吻缓了缓。
“这是臣妾应该做的。”皇后微微一福。
雍正没再说什么,迈步经过了皇后身边,往内殿走。皇后在她身后似乎迟疑了一下,而后也垂首矜持地跟了上去。
内殿内似乎烧过火盆,带着微微的暖意。没有闻到碳味儿,散着淡淡的龙诞香混合檀香的气息,闻起来,让人精神放松。
雍正在一把圈椅上坐了下来,示意皇后也坐,平淡地道:“既然备了汤水,就端上来吧。给皇后也盛一碗。”
“谢皇上。”皇后微笑介绍道:“这味汤,是从十全大补汤中演化而来。御医根据您的龙体,除去了嫩鹿茸,减少了甘草和白芍的用量,添了些红枣和生姜……红枣和生姜虽不是稀罕物,但温补驱寒的效果却是顶尖的……”
食材和药材都被滤了出去,只剩下暖黄色的清汤,上面零星几粒油花。
皇后摆了摆手,没有让宫人试食,而是自己先尝试了一勺,向雍正微笑道:“虽然是药膳,但味道不错。皇上您试试看。”
雍正点点头,用银勺在碗中搅动片刻后,尝试了一口,再次对皇后点了点头,之后专心地用起汤来。
殿上安静下来,只能听见银勺偶尔碰击瓷碗发出的微微脆响。
不久,雍正用完汤,放下了勺子。
抬眼看见皇后也已用好,平淡地道:“夜不早了,皇后早些回去歇下吧。后宫诸事繁琐,尚要你多用心。”
“臣妾谨记皇上训示。”皇后垂首从椅子上起身,行了一礼。
雍正淡淡点点头,目光扫视皇后身后的嬷嬷和宫女,吩咐道:“用心伺候你们主子。”
宫人们应是。
皇后道了一声“臣妾告退”,缓缓后退几步,离开了内殿。
从温暖的殿堂出来,深秋的夜格外寒一些。有微微寒风吹过,皇后忍不住身体一颤。
一个嬷嬷替她披上大氅,关切地道:“娘娘,我们早些回去吧。”
大氅给她带来一丝暖意。皇后转身,往那静默的大殿内深深地看了一眼。
那嬷嬷见状,摆手让宫人们稍后一些,自己扶上皇后的手臂缓缓往前走,同时轻声劝慰道:“娘娘不必多虑。先帝大行,太皇太后凤体有恙,国家政事繁忙,西南又有仗在打……皇上辛劳疲惫,没有心思也是正常的。”
“本宫知道。”皇后抿了一抿唇,抬头望了一眼天空中的满月,淡淡地道:“嬷嬷不必多说,本宫都知道……回吧。”
三月丧期之后,新皇并不必再禁房事。而初一十五,则是龙凤和鸣之时。而这四个月已过,皇上却一直不曾召过一个妃嫔……皇后暗暗咬了咬唇。
……
新生的朝阳照在金色的琉璃瓦上,将整个皇宫镀上一层淡金色的光辉,肃穆,威严。
当“退朝”两个从站在龙椅侧下的内监口中宣扬而出,朝臣们跪送之后,起身或严肃或交谈着离开,广义郡王却脸色黑沉地追着明黄色的龙袍而去。
庄亲王世子一见,忙匆匆一礼别过正寒暄的几位亲王郡王们,疾步追了上去。
“哟,这是怎么回事儿呢?”九阿哥被封为广裕郡王,并没有被委任什么差事,也不必每日上朝,但今日碰巧,他觉得无聊了,就来朝上看看。
“看老十七那黑掉的脸色,估计没啥好事儿……只可惜不能去瞧瞧热闹……”十阿哥是广茂郡王,同样也是无聊才来上朝的。
“想看热闹,又没谁拦着你……”八阿哥廉亲王瞪了两个弟弟一眼,抬脚往殿外走。
九阿哥和十阿哥对视一眼,都摇摇头。九阿哥咂了咂嘴,道:“还是回府,听美人儿唱戏适合我……多美好惬意的日子啊!”
是啊,多美好惬意的日子!
大把的银子再不必去填哪些永远都填不满的胃,如今他可以随意地挥霍,用银叶子打水漂也自得其乐;朝堂用不上他,他也懒得操心,有美人陪着,有美酒饮着,有小曲儿听着……神仙日子不过如此吧?
……
“皇上!”广义郡王追上那袭明黄色的龙袍,微怒的眼睛紧紧地盯着雍正,也不行礼。
“十七弟有事儿?”雍正略皱了一下眉。
“臣弟听说,皇上调整了西南的战略方案?”广义郡王依旧盯着雍正,仿佛是在质问。
有太监看不过,想要斥责,却见雍正摆摆手,于是不忿行礼站远一些。
“国家财政经不起战争的长期拖累,改变方案,早点将战争结束,有何不妥?”雍正淡然地道:“这也并非是朕一人独断专行。兵部议过了,有八成得胜的把握。八成……绝对是值得采纳的。”
此时庄亲王世子已经追到近前,听到此言有些诧异。他只在内务府兼职,并不知道兵部有何新动向。而且,出奇兵一事,由于保密的需要,并没有在朝堂上宣议。很多人都不知道。
“但皇上您为何指了李言领军!”广义郡王道:“深入高原腹地,九死一生的任务,您让李言一个初上战场的去做!皇上,您是想让他送死吗?”
“放肆!”雍正闻言脸色一沉,低斥道:“军国大事,岂是儿戏!朕用他,自然是因为他李言能够担起这个担子!”
庄亲王世子此时大概听明白了始末,看着雍正,眼中惊疑难掩,动了动嘴唇,却没有说什么。
而广义郡王拳头紧紧握起,咬着牙,直视雍正,用力地道:“您敢说,您没有一点儿私心吗?”
雍正眼神不见有闪躲,仿佛也没有特别的怒意,皱眉道:“朕没有时间跟你闲扯。十七弟,你若是太闲,就去将各地慈善堂好好理一理。和善格格如今在宫中,与外面通讯不畅,你多看着些。”
雍正说到此处顿了一顿,目光在庄亲王世子身上停留了一下,略点了点头示意,平淡地道:“若是没有别的事……朕还有很多奏折要看。”然后转身,往南书房的方向离去了。
广义郡王立在那里,紧紧地抿着唇。
“十七弟?”庄亲王世子扯了他一下,低声道:“皇上他或有私心,但绝不会拿军国大事做代价……你多想了。”
广义郡王轻哧一声,冷冷地道:“我有没有多想,十六哥你心中不是有答案?我不喜欢李言,却也不希望他就这么死了……”
“你别瞎说。”庄亲王世子略不自在地应了一句。
但,刀枪无眼,李言或许真的是合适的领军人选,他也或许能够带领部下完成作战计划……但战场上瞬息万变,什么都有可能发生!一个流矢,也能碰巧要了一个人的命……
他抬眼又发现广义郡王大步前行,忙问道:“十七弟,你去哪儿?”
“慈宁宫。”广义郡王头也不回地道。
南乔正在慈宁宫。
庄亲王世子心中一凛,疾步赶上他,低声道:“你要告诉她?你疯了!八年前,她还是一个小孩子的时候,做梦梦见李言受伤,都能一个人偷偷跑到江南去!这事儿你不是最清楚吗?你去告诉他,李言要去执行一次行动,九死一生……她会有什么反应,十七弟你想过没有!”
广义郡王脚步一顿,却又继续闷着头往前走。
“我知道你心中愤怒,我心里也很不爽快!但是十七弟,”庄亲王世子继续劝道:“她现在在慈宁宫,是奉命伺候老祖宗的!你去一说,别李言还没事呢,她这里就先出事了!你冷静一下!”
若是南乔知道这件事,对比八年前那一次,她只怕二话不说,便会要求离宫,然后前去西南找李言!但问题是,她现在是要伺候太皇太后的人,如何能说走就走!皇上也绝不会让她离开!
然后事情会演变成怎样?谁也不敢想!
广义郡王停住脚步,狠狠往身旁的假山上打了一拳,整个将假山砸掉了一个角!再看他拳头上,一瞬间冒出点点血珠。
这一拳的动静引起宫人们的注意,庄亲王世子摆摆手,皱眉看了看广义郡王的拳头,低声吩咐小太监去找伤药来,然后叹息一声,劝慰道:“听说李言的武艺比十三哥都强一些……又是个聪明人……接到旨意之后,想必会有完全准备的。你何必如此。”
说起来,他不是一直都极厌恶李言吗?若是李言这次死掉……以那丫头的性子,在他十七弟和四哥之间,她选择十七弟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吧?
但这个念头才一冒出来,就被庄亲王世子掐灭,更别说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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