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暖月回到别墅后已经是晚上十点半，没有去根本不存在的欣兰会所，从吉利车上下来去厨房随便做了点饭，和王洛水一起吃过之后就坐在客厅里看电视，电视里某个故作恐慌的尖叫声总算让别墅显的不那么冷清，甚至有些温馨的味道。自从回来后，小猪整天跑去上海呆着，大概不知道见了周大小姐该说些什么，接近半个月，两人见面的次数寥寥无几。在上水阁见了王洛水，周暖月心中摇摆不定，不知道该怎么对待这个极具威胁性的对手，趁着沈东陵不在，索性让王洛水在这住了下来。

琵琶大家王洛水生来就是一个清秀女子，荣辱不惊，看轻天下须眉，但所有的事情都不是一成不变。周暖月卷缩在沙发一角，用毛毯把全身裹的严严实实，细细看着对面正襟危坐王洛水，一身灰色的打扮，模样要多清秀有多清秀，在现代人眼中只能算是一般漂亮，只是那股素雅的气质，活脱脱的一个古代淑女，最适红袖添香夜读书的角色。不管心里有多不情愿，周暖月都不得不承认她配的上王洛水这个名字。

洛水，一听就想到了当年曹大诗人追书的洛神，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烂漫不掩其洒脱。可惜这名字或许出自赵家几个老家伙之手，这也许是周暖月仅能挑出来的一点瑕疵。

“还在想你父亲的事？”

从狐魅酒吧回来，王洛水精神不振，微蹙着眉头，默认下来，周暖月对她的心思一目了然，故意轻笑道，“我看着你就像看到了一个追着长辈要糖吃的孩子。”

“你说我心智尚未成熟？”

“你心里就一点也不怨恨么，你从出生到现在见过王鼎盛几次？其中的原因不难猜，虽然没有证据，不过如果你想听，我可以把所有事情告诉你。”

“不用。”王洛水坚决的摇了摇头，随手拿起相框看了一眼，里面照片上布满极为细微的裂痕，光线昏暗，背景是一间老屋，一只土狗脏兮兮的蹲在地上，梧桐树下周暖月的笑容格外灿烂。放下相框，抛开心中的无限伤感，不显山不露水的反击道，“你心智也不比我高明到哪去，如果让别人知道一向高高在上的周家小姐从一个穷地方随便找了个人嫁了，你那些仰慕者不知道会不会天天跑去狐魅酒吧闹事。”

“谁敢？除非他想找死”周暖月意气风发，猛然从沙发上站起来，杀气腾腾，想起站在酒吧门口偷看到的一幕，没过一秒钟她大笑着坐了下去，轻声叹道，“这种事现在应该不用我出手，他能收拾的了。”

“你对他那么有信心？”

王洛水眼中尽是质疑，似乎不理解面前这个样样都在自己之上的女子底气从何而来，就像不理解为什么会拿自己当假想敌一样。态度暧昧？和沈东陵至多不过只见过几次面，只有第一次有意义，剩下的都是虚幻故事的延续。相见恨晚，一见钟情？千言万语也道不尽心中的纠葛，她好像有些明白周暖月为什么会甘冒大险，去选择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普通人，尽管她到现在都没有听过那百入愁肠的二胡声。

“我还是想说，你们的故事真的很童话。”王洛水想了半天，认真的点了点头，和周暖月对视一眼，互相撇开目光，嘴角扬起一如既往客套般的微笑。

女人之间没有能藏的住的秘密，尤其是同一个屋檐下的女人。周暖月原本就没有隐瞒的意思，从千羽山庄酒会上遇见沈东陵开始，原原本本的告知了王洛水一切。情场菜鸟手段拙劣，目的简单，看似平常的对话中，不见刀光剑影，却也句句机锋，能让王洛水甘愿后退就好，她才不在乎在对方心中的形象是心智尚未成熟的少女，还是为一个男人争风吃醋的怨妇，把一切苗头扼杀在摇篮状态，她就心满意足。

在沙发上躺到凌晨，周暖月揉了揉眼眶，迈着散漫的步子，穿着小猪毛茸茸的大头拖鞋，风情万种的回房睡觉。王洛水一直待到两点，精神疲惫不堪，换了无数台也找不到一个能让人分神的节目，才长长叹了口气，关了电视走上楼。王洛水的房间在小猪隔壁，王洛水没有跟小猪见过面，只从周大小姐只言片语中知道有这么一个奇怪的女生存在，从走廊经过见房门虚掩，心中虽然好奇，却也耐不住困意，趴在自己床上倒头就睡过去。

对王洛水来说，睡觉也是一件极为幸福的事，至少不用面对周大小姐绵里藏针的轻声细语，也不用再去想为什么自己会出生在这么奇怪的家庭里，有三个小妈，一个对自己还算不错的二世祖哥哥，一个二十年只见过六次面的父亲，还有一个不知道在哪的母亲。合上眼，脑中一切都逐渐远去，亘古不变的是混沌却轻松无比的意识和黑暗，隐隐还有一张熟悉却怎么也看不到的面孔，慈祥和蔼，十分亲切。

王洛水一头汗水从梦中惊醒的时候，天已经大亮，早上八点，跟往常醒来的时间一样。因为周大小姐跟上水阁打过招呼，新上任的管事答应不用一个星期去那里一次，让她不用违心的靠着才气取悦众人，在这一点上，王洛水还是很感激周暖月的，虽然现在两人关系说不上敌人，可离朋友也差十万八千里。交心不交友，在杭州无数风花雪月中，也算是独一份儿。

自从王洛水住进别墅，小猪逃难似的去了上海之后，周暖月每天固定早起弄早餐，往往小火熬两碗粥，趁着人少去小区不远处的早市上买几根油条，或者是包子，极为简单，可王洛水心里却暖融融的，记忆力只有五岁那年，王鼎盛还没被称为王大炮的时候，几张已经记不清容貌的脸围在桌子旁轻声嬉笑，饼子咸咸的，上面葱花都透着香气……

站在客厅里，王洛水努力让自己不在回想关于过去的任何事，把目光放在餐桌上，见不施粉黛依旧倾国倾城的周大小姐像个居家主妇，系着围裙端出了一小锅粥，摆上了三副碗筷，食物也比前些日子丰盛许多，油条至少是四个人的份儿，不由疑问道，“还有人来？”

周暖月转身走进厨房，端着一小碟奇形怪状的东西，上面隐隐能看出鸡蛋花和萝卜丝，“他刚打过电话，说在路上。”

这个他不用解释，王洛水也能想到是谁，三堂会审还是把话挑明？她心中怅然若失，直到周暖月招呼才回过神。解下围裙周暖月走到门前的有些泛黄的两把唐椅上坐下，这玩意是王大发淘来的古董货，连着别墅一起送出的，据说是清末某个福晋的爱物，周暖月本来对此不屑一顾，极轻微的身子压在上面也吱呀作响，颜色犯旧，古董不古董的，至少是有些年头，看见沈东陵目光盯着这两把椅子看了半天，也就没扔到几十米外的那间杂物室里。

半个小时后，沈东陵走进别墅，饭菜还都是温热的。餐桌上周暖月一直微笑，王洛水担心的问题并没有出现，沈东陵也没预料到王洛水会在这，小心翼翼的咬着油条，猜不透周大小姐究竟在搞什么名堂，唯恐打破平衡翻了醋坛子，不过总的来说气氛还算愉快，周暖月问起昨天那个古灵精怪的小姑娘，沈东陵说她进了酒吧，趁没人看着的时候一拍桌子，摆出一大把钞票，要了一瓶挺贵的红酒，结果喝了一口就苦着脸吐了出来，后来让王大发亲自送了回去。

看着两人被小允允逗笑，沈东陵暗自庆幸没说那些钱都是前些日子小允允从赵大志和木桦身上搜刮而来，连自己都被掏的一干二净。他心里担心司愈会狗急跳墙，来找酒吧的麻烦，也和赵文臣约好去休闲场，略微提了一句陈自在，给周暖月打了个预防针，便匆匆离去。

暗中松了一口气，王洛水走到门外，看着外面的篱笆小院，“你在想什么？”

坐在唐椅上的周暖月目光扑朔，“尽管你觉得我像站着说话不腰疼，我还是要说，如果永远都这样与世无争多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