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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鬟湿》2. 神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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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晌午。

雨意未至,天幕潮湿得随时能搅出水来。

马车缓缓驶近丹阳城门,容娡有些好奇地掀开帷帐打量。

然而目光所及,尽是比肩接踵的难民。容娡莫名呼吸不畅,将帷帐放下。

她母亲谢兰岫见状,叹息道:“若不是有谢氏这层亲缘,你我说不定是这些难民里的一个。姣姣,日后你千万争气些,莫要像你的哥哥与父亲……”

容娡听腻了她的说教,乖巧敷衍两声。

静默片刻,她瞧向流民中一对骨瘦如柴的母女,忍不住道:“母亲,此番既是投奔谢氏,自是要作出些名门之仪来。女儿素闻陈留谢氏推崇‘积善之家,必有余庆’,我们何不尽力行善,救济一些流民,也算是为谢氏攒积了功德。”

一听此言,谢兰岫满面欣慰,任由她派车夫分发了些干粮。

瞧见那对母女拿到干粮,容娡唇角漾出几分真心实意的笑。

不多时,车夫去而复返,流民之中,有一男子尾随他而来。

男子自称是方才那对母女的亲眷,此番前来,是为感谢容娡的大恩大德,想请容娡走下车来,受他一拜。

容娡自帷帐缝隙瞥他一眼,见此人身量壮硕、红光满面,反观他的妻女却面黄肌瘦,心中不喜,本欲拒绝。

谢兰岫却满心想着要将救济的美名传出去,催促她下车。

容娡自知拗不过她,心中烦闷,不情不愿地走下车。

方一下车,她便察觉到有些不对。四周的流民似乎正在朝她们聚拢过来,黑压压的人头攒动。

容娡头皮一紧,面上敷衍的假笑有些挂不住。她方要退回马车,先前称要感恩的男人饿狼一般猛地扑过来,扯住她的手腕,恶狠狠道:“女公子,你们身上的口粮与银钱,麻烦都交出来吧!”

马车中的谢兰岫见此情形,尖叫出声。

容娡被她吵得额角隐隐作痛,目光扫过四周,知晓与他们缠斗不过,便冷静地命车夫找出银钱与口粮。

她看着那男人清点银钱,本以为就此结束,人群中不知是哪个男人高喊一声:“狗哥,这女的长得这样美,要是卖到窑子里又能得到一大笔钱!”

此言一出,男人们看向她的眼神皆变了。

容娡眉心紧蹙,心中有些怨恨谢氏家训中的沽名钓誉。

险些要将她害死了!

扯住她的那男人的目光在她腰肢处流连两圈,眼中迸出粗鄙的光。他意味不明的嘿笑两声,当即死死攥着容娡的两只手,欲将她拖走。

容娡虽生的柔弱,但并非是个任人摆布的。

她眸光微动,楚楚可怜的唤了声大哥,说自己手腕被攥的生疼。趁此人心猿意马之时,抽出一只手,拔下锐利的发簪刺向那人的一只眼。

那人想来一贯凶恶,被她刺伤后,竟不管不顾地怒吼着将她推倒在地,抬脚欲踹她。

容娡重重摔在地上,眼前天翻地覆。

见那人抬脚踢来,她一时顾不得其他,连忙向一旁翻身滚了一圈——

混乱之际,蓦地,扬起一阵排山倒海、摧枯拉朽的马蹄声。

旗帜在晨曦中飞扬,身着玄甲的兵卫脚步稳健,手持长矛开道,骑兵铿锵有力地齐声高喊:“贵主出行,闲杂人等,一律回避!”

声声如惊雷轰鸣。

流民惊得四散,纷纷匍匐在地上,大气不敢出。

纠缠容娡的流民被兵卫持长矛驱逐,容娡被人扶起,亦随着跪伏在地。

她鬓发散乱,钗环不整,手心蹭破一层油皮,裙摆上沾满尘土。

而就在此时,一辆极其奢华的的画轮四望通幰七香马车,缓缓驶近她面前。

恰好微风轻荡,车中的男子略微偏头,抬手按压车帘,长指间晶莹的菩提手持清脆碰撞,被帷帐上的珠饰勾了一下,掉在她面前,溅起一圈薄薄的尘埃。

冷冽的檀香声钻入鼻间,容娡下意识地抬眼,只匆匆望见男人一双极淡漠的凤目。

分明坐在极其昂贵奢华的马车中,他的眼中却无情无欲,淡漠如玉椟中供奉的宝珠。

哪怕是上一刻还拿在指间的菩提手持掉落,他亦十分平静冷淡,不曾出言叫停马车。

车轮轧过地面,很快驶离。

容娡低着头,怔怔盯着他掉落的那串菩提,莫名有些呼吸发紧。

这个犹如神祇般降临的男子——

他分明什么都没有做,甚至一个字都没有说。

可是他的降临,却使容娡摆脱掉那些流民,得以借机逃脱。

那时她极低地跪伏在地。

心跳却跳的从未有过之快。

那是她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滔天权势的滋味。

……

——

“女施主,女施主……你可还无恙吧?”

带着担忧的声音传入耳,容娡收回纷乱思绪,掀起眼帘,对上小沙弥关切的视线。

她摇摇头,轻轻笑一下:“我无碍的。”

小沙弥叹息一声,望向容娡受伤的足,颇为忿忿,一幅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嘟囔道:“都已经说了女施主你受了伤,这些人怎么还非要坚持搜查,耽误了治伤可如何是好!”

容娡听着这番为她着想的话,又想到这一路奔来的艰辛,心中酸楚,倒是当真有了几分感激之情。

她轻声道:“多谢你……”

话还未说完,泪珠先一步砸下来了。

小沙弥憨笑摸摸脑袋:“不必言谢,这本就是贫僧应当做的……哎呀女施主你怎地哭了!莫哭莫哭,贫僧这便带你去治伤,咱们快走吧!”

容娡轻轻颔首。

走出几步,她抬手拭泪时,忍不住回头看向那辆马车,眸色复杂。

错不了。

马车窗扉外的珠饰她记得清清楚楚。

这就是昨日助她得困的那辆马车。

那个男子,此时应当就在寺中。

略一斟酌,她轻声询问:“寺院中怎地这样多的兵卫,可是有什么贵人大驾光临?”

“可不是吗,占着我们的大雄宝殿,排场可大了!”

容娡欲要再问,小沙弥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神色一顿,猛地住了嘴,对此讳莫如深起来。

容娡不再作声,余光扫了四周一圈,悄悄记下往大雄宝殿去的方向。

许是他们走的有些慢,几个兵卫朝这边探看,容娡加快脚步,随他走入就近的一间空着的厢房。

小沙弥将她安置在榻上,疾跑去寻医师。

足上钻心的痛意一阵阵掀起,争先恐后地挤入四肢百骸。容娡半阖着眼,忍痛端庄地坐着,秀眉紧蹙。

她脑中思绪纷杂,既担心走散的母亲,又念着马车、以及马车里坐着的那个人。可眼下显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她便压下翻涌的思绪,抬眸打量起厢房。

说来也奇,这座寺院规模颇大,各种佛殿齐全不说,种植的草木皆十分精致齐整,一看便是常有人在打理。可她方才一路走来时,兵卫见了不少,僧人倒是没见到几个。

就好像,他们在避着什么似的。

正想着,门外传来一阵快乱的脚步声,小沙弥带着一位提着药箱的女医师折返。

女医师走进门,瞧见容娡足上的捕兽夹,面色凝重几分。

她试着动了动木夹,容娡当即痛的“嘶”了一声,眼中泛起泪花,脸上一贯带着的温柔笑意维持不住,惶惶看向她。

女医师检查几遍,宽慰道:“还好,伤得不重,不曾伤到骨头,只是要请施主忍着些痛。”

容娡颔首,咬紧牙关。

她根本不敢看自己的足,将脸别向一边,竭力忍着痛。

不知过了多久,医师拆下捕兽夹,将她足上的伤口包扎好,又在她身上其他伤处也上了药,颔首:“好了。”

容娡这才将头回正,望着足腕上隐约露出的擦伤,心中酸涩,喉间泛起血腥气。

即使又疼又难过,她亦未忘记带着笑容连声道谢。

医师走后,容娡被女比丘帮着,简单擦洗了身子,又寻了身干净的衣裳换上。

本欲托僧人帮忙找寻自己的母亲,怎知头一沾枕,她便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不大安稳。

容娡是在一片嘈杂声中醒来的。

她浑身酸痛,反应一阵才慢慢缓过劲来,坐起身询问一旁正在抄录经书的女比丘:“师父,外面发生何事了?”

女比丘走出去查看,回来时面色古怪:“院落外来了好些人,说要见女施主您。”

容娡心中一咯噔,困乏当即消失的无影无踪:“寻我的?”

难道是那些流民追来了?

想了想,她将这个念头否定。

寺中有重兵把守,按理说那些野蛮之人应当进不来才是。

不安感在心中蔓延开,容娡穿鞋下榻,走到窗牖旁往外看,看到的却是全然陌生的几张脸。

她心中惊疑不定,打量着这几人的衣着。其中有一个青年锦衣玉冠,瞧着并非是寻常人家。

莫非是母亲找到了救兵,回来寻她了?

容娡轻咬下唇,有些拿不准。那些人谈话内容她又听不清。思量片刻,她小心翼翼地迈出厢房门,准备多探听探听再做定夺。

方一走出门,容娡便听见一男人大声道:“快让那女子出来!告诉她,她母亲在我们手中,要是不出来……嘿嘿,发生什么可就说不准咯!”

容娡猛地止了步,双眸惊惧地睁大,看向那个方才被人挡住的男人。

说话之人左眼上裹着纱布。

是昨日被她用簪子刺伤的那个流民!

旋即她反应过来他话中内容,一时顾不得害怕,惊怒道:“我母亲乃是朝廷命官之妻,你们岂敢动她!”

此言一出,周遭的视线齐刷刷看向她。

人群中的玉冠男子摇着折扇,目光在容娡的腰腹胸口处不断扫视,流连几圈,又看向容娡的秾丽美艳的一张小脸,摇扇子的动作一顿。

他没有理会容娡的话,而是对独眼男人道:“张二狗,这就是你说要献给本公子的那个美人?”

得到肯定答复后,这人目光骤然变得毫不掩饰,盯着容娡因为紧张气愤而不断起伏的胸口看个不停,啧啧道,“果真是个尤物。”

此时他才接了容娡的话,意味不明道:“姑娘方才说什么?朝廷命官?敢问令尊是什么官职啊?”

此人没由来的让容娡觉得恶心,但为了母亲,她只好应声:“我父乃会……乃一郡之丞!”

话音才落,那玉冠男子猛地仰头大笑起来:“郡丞……哈哈哈哈!我以为多大的官呢!”

他猛地收了笑:“你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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