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试班级和座位是电脑随机排,徐乐陶被安排在八班。
放眼望去,没几个熟面孔。
她坐下,摊开语文书,打算把那首拗口的《梦游天姥吟留别》再背诵一遍。
这才刚背到“送我至剡溪”,后面的内容死活就想不起来。
“送我至剡溪……完了什么来着……云青青兮……哎不对。”
徐乐陶双目放空,嘴里念念有词:“算了,就先背这段吧,云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烟……”
打前门走进来一个男生,别班的,校服拉链拉到顶,稍微遮住了点下巴,走路时眼神忧郁,很是冷酷。
“雷哥。”
“说。”酷男惜字如金。
“铮哥说晚上老地方,找十七中的那帮傻逼茬一架,那帮傻逼太不上道了,早就想收拾他们一顿。”
高中校园果然是个人均大哥的地方,就导演那172的小个儿有一回自信上头,还戏称自己为“导哥”呢。
后来因为导哥的发音酷似dog,死活不承认自己说过这话。
“不去。”酷男拒绝了。
小弟强颜欢笑:“你不去,我们这边人手不够呀。”
酷男走到徐乐陶前面,拉椅子时,撩了她一眼,然后坐下,懒声懒气地说:“关我屁事,没空。”
“雷哥不会是要陪雷嫂吧。”
“忽魂悸以魄动,恍惊起而长嗟。”
不合时宜的声音忽然闯进了对话里。
“昂。”酷男回头扫了徐乐陶一眼,看这姑娘只是在背书,皱起的眉头稍稍放松,转头继续跟小弟掰扯,“有意见啊。”
小弟舔着脸:“我哪敢啊。”
“世间行乐亦如此,古来万事东流水。”
他妈的,声音又闯进来了。
酷男“啧”了声,手握成拳敲在桌上,满脸的烦躁。
小弟见大哥有发火的苗头,扭头冲徐乐陶使眼色。
没想这姑娘是个没眼力见的,背诵得还特别投入,彻彻底底无视了他。
“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终于背到最后一句,声音还不自觉地高亢起来。
小弟被拂了面子:“喂。”
徐乐陶感觉声音是冲着她的,抬头问:“你叫我啊?”
“你哪个班的?”
“三班的。”
“我俩在唠嗑,你背这么大声,故意的吧。”
徐乐陶眼神无辜:“我哪敢啊。”
小弟“啧”了声:“学我说话?”
徐乐陶越发显得无辜:“我没有啊。”
酷男听乐了,收了点脾气,照着小弟的脑袋就是一拍,“你他妈会不会说话啊,对女生要温柔。”
说完长臂搁在椅背上,吊儿郎当地侧过身子,瞥了眼桌角贴着的名字,语调拖得老长:“徐乐陶——”
徐乐陶听得浑身难受,懒得搭理这俩,翻到课本里忘词儿的地方。
“看来还是个好学生。”酷男戏谑道,长臂伸过椅背,将手按在徐乐陶的桌上,“很乖嘛,那考试借我抄抄呗。”
徐乐陶头都没抬,兀自沉浸在学习中,“咋就记不住呢……多背几遍吧,熟能生巧。列缺霹雳丘峦崩摧列缺霹雳丘峦崩摧……”
酷哥觉得丢了面儿,用力咳了一声:“碍,乖乖女,跟你商量个……”
“我乖你奶奶个腿,嘚啵半天了,你烦不烦啊。”徐乐陶终于不堪其扰,一拍桌子瞳孔瞪得老大,“再骚扰我,我回家告诉我爸!”
酷哥被徐乐陶的气势给威慑住了,还以为这是哪位高官之女,赶紧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你要不乐意借我抄就不借,我再找…找找别人。”
徐乐陶翻了个白眼:“列缺霹雳,丘峦崩摧。洞天石扉,訇然中开。”
酷男强挤出一抹笑,默默转回头去,心说这叫什么事儿啊。
小弟也是个外强中干的怂蛋儿,叽里咕噜的不知道骂了句什么。
徐乐陶没受干扰,两耳不闻窗外事,继续背起古诗,刚才往这边张望看热闹的几个同学扫兴地缩回脖子。
背到兴处,有道人影经过,空气里留存着干燥好闻的洗衣皂清香,还有股淡淡的薄荷烟草味。
冥冥之中,她似有所感应。
回过头,果然是一张不期而至的脸,高鼻,薄唇,轮廓简直帅得人神共愤。
徐乐陶完全换了副面孔,笑得特甜:“你也在这个考场啊。”
程池也抬眸,没什么搭腔的意愿,把带来的纸和笔扔到桌上,大喇喇往椅子上一靠。
徐乐陶转回去,美滋滋又背了几句,到底忍不住,找了个由头再次搭讪:“你有几支黑水笔?”
程池也没说话,抬起下巴点了点桌上的一支黑色水笔。
“哦,我寻思你要没带,我借你一支。”
离开考还有两分钟,监考老师提着一个密封文件袋走进教室,“把桌上的东西收一收,书包课本什么的都给我放到前面来。”
徐乐陶把课本塞进书包,拎到了前面讲台。
回座位时,不巧跟那位酷男一道,她听见酷男说:“刚才逗你玩的,别…别告诉叔叔。”
徐乐陶摆起高冷范儿,甩都不甩他。
考场安静,徐乐陶提笔就没停,埋头吭哧吭哧地写。
语文考试主观性比较大,她每次考完,自我感觉都挺好,就是一出分,眼珠子都能被惊掉。
结束铃声响,老师喊停笔,叫每组最后一位同学往前传考卷,一个接一个。
教室里稀稀拉拉开始骚动。
老师摞好卷子,挎着小包走人。
江樊宇跑进来,看见了徐乐陶,扬扬手:“哟,这么巧。”
徐乐陶笑眯眯地点点头。
“走啊,去吃饭。”江樊宇招呼程池也,视线却落在徐乐陶身上,因为他看见这姑娘头发翘了一绺,像长了个触角,“咱学校附近是真没什么好吃的,翻来覆去就那些,早腻了。”
徐乐陶感觉到了他的注视,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随便看看,哎你有没有那种特别想吃的?就那种特别能勾起食欲的?”
徐乐陶恍惚以为自己听错了,愣了两秒,受宠若惊道:“你…你是在问我吗?我…我还挺想吃新开的那家麻辣拌的。”
江樊宇想了想,依稀有点印象:“哦,就那个新味麻辣拌啊。”
徐乐陶低着头,挺腼腆:“嗯。”
江樊宇没思考,当即定下来:“那要不就吃这个?”
徐乐陶心道,好啊,我其实不挑的,刚一抬头,屁股都已经有大半离了椅子,结果江樊宇抬脚就准备走。
那猴急猴急的样儿,跟三百年没吃过饭似的。
“诶?”徐乐陶伸了下手,但很快就缩了回去。
江樊宇没注意她这一系列动作,回头跟她解释:“实在没得挑了,我们打算去试试你推荐的这家,看看味道咋样,等我反馈。”
徐乐陶的脸色从困惑到失望,再到无语住了的释然,她慢慢置下臀,操着银铃般的少女音:“嗯,那就等你反馈呗。”
程池也嘴角牵动了下,江樊宇完全没看见,“等我一会儿阿池,我上个厕所。”
徐乐陶握着水笔,胡乱在草纸上圈圈画画,心想这什么人啊,一点情商都没有。
程池也没走,站在离她几步之远的过道里,也被她脑袋上的“触角”吸引了注意力,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嗓音倦懒地说:“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
“嘶——”水笔在纸上拉出一条笔直的线。
徐乐陶抿了下唇,少女情怀里的那种扭捏感突然笼罩了她,以至于说了句事后回忆起来肠子都能悔青的话。
“不用了,你们去吧。”
程池也没勉强,直接就走了。
那种扭捏感瞬间像被扎破的气球,气全泄了,靠窗位置的第二排和第三排坐着两女生,此时正明里暗里地打量着她,议论和惊讶绵绵不断地朝她涌来。
徐乐陶回看过去,那两人立马收回探究的眼神。
只是声音并没有因此而中断,她们依然抵不住八卦的**,滔滔不绝地分享彼此知道的小道消息。
“这个不会是她女朋友吧?”
“想什么呢,这肯定不是,程池也喜欢那种……”女生声音里夹着暧昧的笑意,“你懂的。”
徐乐陶扣紧指甲盖,明知道偷听别人讲话不对,但还是忍不住想要听下去,心情因为那些捕风捉影的话变得有些怅然若失。
不过很快,她就整理好情绪,逼自己静下心来看书。
吃完回来,徐乐陶还在翻看数学笔记,江樊宇给她带来反馈:“这家的麻辣拌是真不错,你下次也可以去尝尝,哦对了,这个送给你。”
他从裤袋里掏出一张券拍桌上,上面写着“堂食五元代金券”。
“……”徐乐陶姑且忍了,收下了这张代金券,“谢谢,我很喜欢。”
“嗐,不用客气。”江樊宇说,“你中午吃的什么?”
徐乐陶语气哀怨:“盼盼法式小面包。”
“吃这么点就够了啊。”
“我胃口小。”
江樊宇说:“我听说,有人考试前喜欢保持饥饿感,因为饥饿感能使人大脑处于一种清醒状态,你这次成绩肯定能挺好。”
徐乐陶极度无语地看着他。
程池也插兜站在一旁,这时忍不住低笑了声,抬手拍了拍江樊宇的胸口,那动作里的含义再明显不过——“差不多得了,再说下去小姑娘就要哭了。”
导演不知从哪儿窜了进来,看见徐乐陶就开始诉苦:“完蛋了徐乐陶,我作文好像跑题了。”
“没事儿,下午才是你的强项,作文那点分没必要放心上。”
导演瞧她双目无神,说话有气无力的,“你昨晚是不是偷摸用功了,你都憔悴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徐乐陶心中有怨,面有菜色。
酷男扭头看了看他俩,那校霸式的烦躁表情,从里到外透着一种危险信号——“小嘴再叭叭,信不信我抽你!?”
等人转回去后,导演将声音压到很低很低:“这人谁啊?”
“我怎么会认识。”徐乐陶以为自己声音很小,其实方圆两米都能听见,“早上那会儿,就语文考试之前,这人老转过头来调戏我,给我吓得花容失色。”
导演:“……”
酷男:“……”
程池也只要不聋,十有八–九也听见了,但他面色沉静,拇指熟练地在手机屏上炫了波绝杀技能。
伴随着一声“pentakill”的胜利音效,他勾唇一笑,拇指按在食指关节上,“咔”地捏出一声轻响,挺闲情逸致的。
“不过没关系,咱们班的程同学在后面坐着呢,你看见没?”
导演瞥了眼事不关己、低头打游戏的某人,“看见了。”
徐乐陶接着说:“如果我出事了,他肯定会帮我出头的,程同学一看就不是那种见死不救的人。”
“……”导演差点被她绕进去,“你能出啥事儿?”
“你什么意思啊,我是女生哎,鬼知道他们这些男生脑子里在想什么龌龊的。”
酷男:“……”
行,我怕了你了,以后见着姓徐的我他妈绕道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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