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箸坐在火堆边上，时不时干呕，大和尚看着她小脸儿煞白，忙把火再添的旺一些。

月箸有成千上万个问题想问他，却不知从何说起。

“告诉我你知道的一切。”

“那就从我第一次见你说起吧。”

和尚在身上摸出一个葫芦，打开盖子酒香四溢，竟然递给了月箸。

这和尚自己破戒就算了，还拐带未成年少女喝酒，月箸这会儿没什么力气揶揄她，乖乖的喝了一口。

和尚咧嘴一笑：“粮食生长靠吸取日月精华，酒是粮食酿造，当人感到害怕时，那是身上的三味真火变弱，喝酒会让三味真火变强。”

他一说，月箸觉得还真是舒服许多，便又喝了一口。

“年前我路经此地，这里煞气很重，活着的除了我之外，只有水潭里快要断气的一副皮囊。”

和尚深深的看着月箸：“你不属于这里，有人把你送来估计是让你借尸还魂。我就顺手做了好人。”和尚摊摊手。

月箸心说，你是顺脚踢人。

“是什么人送我来的呢，你帮我算算看。”想到这月箸有些急切。

“你当我是牛鼻子老道啊，还是街边摆摊算卦的。”和尚瞪着大眼，觉得自己被冒犯了。

“高僧，你能送我回去吗?”月箸小心翼翼的说。

那和尚听到“高僧”两个字立马高兴了，跟个孩子一样。

“那是违法的，不管谁送你来这里，那个人的结果都不太乐观。穿越时空是在逆天而行，不是谁都有能力跟时间赛跑的。”

月箸想不明白，到底是谁费了这么大的劲儿，把她送到这里，目的何在?

“高僧，你用什么东西救了我?”月箸好奇那金色的粉末，甚至想问和尚有没有多余的送她点防身。

“我早年在净慈寺出家，刚才来时顺手抓了把香灰。”和尚把玩起小铜锅，月箸畏缩的抱着腿。

“这本来是个很有灵气的香炉，林子里有个畜生几百年来一直用它割肉炼丹提高修为。年前，那畜生终于修成正果能幻化人形了。也是该有此劫，一个嘴馋的猎户路过，看见香炉里还残留那畜生的肉，对于普通人来说，有灵性生物的肉是何等美味，猎户控制不住贪念吃了肉，结果被香炉反噬，尸体和灵魂都被困在香炉里面。”

月箸想起，自己喝那碗香气异常的汤时也是有这种感觉，一口接一口不愿意停下。

“人死之后第七天，鬼魂会自由出入任何地方，去见他最想见到的人，世人称作头七，也叫回魂夜。那猎户在头七'回魂之夜勾了另一个猎户的魂来替他，而那个猎户又勾了魂另一个人的魂。还有，这个叫菊春的姑娘在你来这个世界之前就已经断气了，她和你的身体的宿主是最后两个留在香炉里的魂”

月箸想起那么多怪物从水里爬出来，竟然都是一个骗一个死掉的。

“——哦”月箸恍然大悟。

“菊春有一天晚上找我，原来就是为了骗我来这里勾我的魂啊。”月箸暗骂自己天真，还傻傻的要帮月箸完成遗愿。

和尚摆弄着香炉，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她说着。

月箸忽然想起来：“菊春找我的那个晚上，胖姨娘也说梦见月箸和她道别了。”

和尚听了咧嘴一笑，“鬼魂也有好坏之分，有过贪念害过人的，碰到香灰都飞灰湮灭了。香灰最有灵性，它凝聚着善男信女的虔诚，当然啦，普通香灰法力也不够，嘿嘿我加了点料。”和尚狡黠的眨了眨眼睛。

——真正的月箸是那么的善良，没有利用回魂夜勾别人魂魄，还在水里救了自己，想起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月箸眼泪夺眶而出。

“你别担心她，她成仙了”和尚见月箸哭起没完安慰道。

“什么?”月箸抬起满是泪痕的小脸儿。

“香灰超度了她，不仅让她跳出轮回，还成仙了，当然嘛，是最低等级的。”

“那她去哪儿了?”月箸站起来四处张望，刚才她竟然伸手去摸正牌月箸，手刚一碰上她，她就变成银色的粉末散了。

“一般这种灵会躲在能汲取日月精华的地方修炼。”大和尚看月箸还是难过，便安慰她：“免受轮回之苦是件好事，所有人类苦修，为的就是得道成仙，不受七情六欲控制，没几个人像她那么幸运呢”

月箸看着他心里不太赞同，她宁愿不成仙，也要让胖姨娘疼，也愿意每日花去大半天时间和三儿、青豆在一起干活。

她看了看那香炉。“你要把它怎么办?”

“这香炉也有它自己的故事呢”大和尚眼睛望着远方，声音在黑夜里如此的清晰。

“如来佛祖座前有一个小和尚，整天工作就是清理香灰，因他贪恋世间美好，抱着香炉竟然私自下凡。他在凡间历经几世，看着世间众生，富贵荣华如过眼烟云，男欢女爱皆是镜花水月，无论贫富贵贱都逃不过生老病死。”

“那后来呢?”

和尚低头开始拨弄火，月箸看不清他的表情，过了很久他才说：“后来，他出家为僧了。”

月箸望着水潭，水面折射着柔美的月光，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慢慢的走过去。为了验证她的猜测，她把手伸进了水里，心里竟是温暖的感觉。月箸微笑着打开那盒廉价胭脂，撒进水里，然后用力把盒子丢进水潭中央。

※ ※ ※ ※※ ※ ※ ※ ※

已经日暮，方曌忍着饥饿坐在灯下读书。

门外有响动，他起身走出去，看见三儿跌坐在门槛上。

“大少爷，我把月箸弄丢了。”三儿坐在地上一边哭一边说着经过。

“你是说，你在林子里迷路，还听见月箸喊你，就是没找到她。那你怎么回来的。”方曌不解。

“我把马眼睛给蒙上了，结果真就跑出林子了。”方曌知道战马经过严格训练，会靠感觉认路。

他起身向方丈的禅房走去。

“方少爷，恐怕是凶多吉少了。”老方丈双手合十念了一声法号。

“那请方丈打开寺门，我的马认得路，能找到她。”方曌礼貌的说。

“请恕老衲不能从命，我绝不会再让任何人踏进那片林子。”老方丈还是一副雷打不动的态度。

方曌有点烦躁，这些秃驴口口声声说慈悲为怀，却见死不救说空话。

“那就得罪了。”说完转身走了。

方曌拿着火把在密林里穿梭着，耳边回荡着三儿带着哭腔声音：“月箸~~~”

“月箸~~~”

他逼着和尚开了庙门，此时已经在林中转悠一个时辰了，心有些沉，方丈的那句凶多吉少在胸口堵着。

“大少爷，前面好像有亮光。”三儿指着前方说。

方曌跳下马，拿着三儿的匕首，慢慢向前行。

月箸拿着火把牵着小驴，哆嗦的站在前方，方曌觉得一种异样的情愫在心中，很想过去一把抓过她，或是将她搂在怀里，或者是打屁股。

只见月箸大步奔向方曌，扑进了三儿的怀里，两个孩子搂在一块儿大哭起来。

回到寺里都快黎明了，方曌又饿又累让三儿打水洗了洗，匆匆出去请安。

三儿一直盯着月箸，好像他一不注意，月箸就会凭空消失一样。

“三儿，我帮胖姨娘送早饭来了。”青豆端着食盒进来，被他俩一脸死人样吓坏了。

三儿抽抽嗒嗒说完经过，青豆一巴掌拍了过去哭着说：“都怨你!整天想着吃，月箸要是有什么事儿，我一辈子都不理你。”

青豆比三儿还神经质，一会儿说大少爷会抽月箸鞭子，一会说林子里有怪物会勾她的魂，三儿觉得青豆在这会更乱，好说歹说把她哄出去了。

方曌请安回来，冷着脸吃着馒头，斋戒日里众生平等，主子和下人破例都吃同样的东西，月箸和三儿乖乖的站在那等方曌发脾气。

“吃完了收拾干净。”方曌起身走了。

三儿把剩下的所有东西都推到月箸跟前，月箸现在不吐就不错了，哪里肯吃，勉强掰开半个馒头拿在手里，没一会就睡着了。

睁开眼时却看见满屋子和尚。为首的是老方丈，他戒备的盯着自己。

“方少爷，此女极其不祥。”

“怎么个不祥法，难道是没在林子里凶多吉少”方曌表情淡淡的，只是眼里没了笑意。

老方丈自幼出家，法号慧明，任主持职位很多年，此时被方曌说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他走过去，抓起月箸的胳膊，将手上的一串佛珠按在她的额头上。

和尚们都伸着头，指望着什么事情发生——事实上什么也没发生。

慧明脸色惨淡，转身行礼带着其他和尚离开了。

他没有回自己的禅房，而是去了偏殿，那里供奉着镇寺之宝——一个得道高僧的金身。

“师祖，弟子修为尚浅，看不出那是个什么东西，只是隐约见周围一团黑气。弟子无能请师祖明示。”慧明高举那串佛珠，佛珠是这位高僧的遗物，传到他手上不知道多少代了。

当他抬头时，惊呆了“——啊!!快来人啊”慧明惊恐的盯着金灿灿的塑像。

那金身依旧双手合十，只是少了一根小拇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