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爷爷!”芸窗抱着爷爷的头,哭喊了几遍,老人没反应,但手紧紧攥着壶盖。爷爷家老伙计徐老伯和徐婶买菜回来,也吓坏了。
120急救车到的时候,老人已经醒来,只是两只手还不停地摩挲着壶盖。医生检查一下,说心脏和脑部都没什么问题,像是激动过度造成脑部缺氧,要送医院观察。
老人没同意。送走120,芸窗赶紧给爸爸和大师伯打电话,又给爷爷的单位宜溪紫砂研究院打了电话。
不一会大家都到了,芸窗的爸爸赵鉴方和大师伯李善岭差不多一起抢进来,研究院办公室主任老张随后进院子,当他们看见老头好好地坐着,赶紧收住慌乱的姿态,都看着芸窗。老人对芸窗说,“走,去看看送你壶盖的人。”
爷爷和芸窗上了老张的面包车,赵鉴方开着奔驰越野车,李善岭开着大道奇,都在后边跟着。一行人直奔美校三楼芸窗办公室,打开门,见唐东正用赵老师的油彩画肖像。从轮廓线和底色,芸窗就知道在画若水。她没好气地说:“哼,我爷爷来了。”
老人走到唐东身边,抓起唐东的手,拍着说,“小伙子,听说你是做紫砂器的,咱们是同行呢。”
唐东没等回话,校长挤进来,躬着身子说:“孤舟横大师,您来之前我可一点也不知道,没准备,赵老师快请你爷爷到我办公室坐坐吧。”
这就是孤舟横?唐东吓一跳,他刚到宜溪就知道,这位学贯中西的泰斗,可谓存世的紫砂第一人,是大师中的大师。自己作坊的王老板,就算跟孤舟横徒孙搭上两句话儿,回来都要显摆好几天。唐东入行几年才知道,同样是做紫砂壶的,高低贵贱有如天壤之别,就说这一把壶的价格上,都有上千倍的差距。
孤舟横跟校长寒暄几句,然后对傻呆呆的唐东说:“小伙子,今天要是方便,能领我去看看出土的地方吗?”
唐东点头说行。
2、
路上唐东小声问芸窗:“供春的,没错?”
“废话!北京故宫的紫砂壶都是我爷爷鉴定的,怎么能错。”
一行人来到蜀山北坡,唐东7年来没回过这儿,这儿让他很伤心。
他住过的龙窑,被一堆乱草覆盖,扒开,直径近两米的大洞黑咕隆咚展现面前。“有人来过,我过去只打个小洞。”唐东说。
“看来被盗了。”赵鉴方对大师说。
唐东跳进洞里,大师在众人的搀扶下,也跟进来。洞底就是唐东发现这把供春壶的地方,从洞口到洞底,有一道龙窑到古窑的横断面,清晰地显示龙窑是建在古窑的废墟上的,古窑里边的横洞已经被拓宽,唐东的抱婴图已经早被破坏掉。
“你在这住过?”芸窗用手电照着四壁,诧异地问。
“嗯,一年多。”唐东说。
在几道手电光里,行家们都注意到窑顶上的一些残留的白釉,李善岭掰了一块窑壁的土,用手捻捻,又闻闻,凑到大师面前说:“应该是比清代早的古窑。”
大师点点头,仔细又照了一会说:“好在破坏有限,也算发现及时呀。”
3、
出洞,孤舟横把壶盖递给唐东:“我欣赏老半天了,这回该完璧归赵了。”
“不,我不要了。”他想起昨天若水的坚决态度。
“爷爷,唐东已经给我啦,是吧?”芸窗说。
唐东点点头。
孤舟横说:“你知道它有多珍贵吗?它很可能就是供春树瘿壶的壶盖,老话说叫价值连城。”
“那我也不要了。”
“你给我,我却要给国家,你明白吗?”孤舟横说完停顿一会,见唐东不为所动,接着说:“小伙子,你喜欢我做的壶吗?你给我一个,我给你两个,是我50年前做的两把石瓢壶。”
话音刚落,所有人心都提了起来。今年初,孤舟横的一把石瓢壶,在国际市场已经升到200万元以上。李善岭看了一眼赵鉴方,见他已是满脸通红,此刻,赵鉴方恨不能上前一口吃掉唐东,就连芸窗也快挺身阻拦了。幸好,这时大家听到了唐东的声音――
“我不要。”
“为什么?”孤舟横严肃地盯着唐东。
赵鉴方直跺脚,他示意李善岭上前赶紧把大师弄上车,但谁也没敢说什么,都瞪着唐东。
唐东很窘迫,他就想尽快摆脱大家的直勾勾的目光,他支支吾吾地说:“我、我就是不要,没事我先走了。”说罢,转身往山下跑。
“等等”,孤舟横大喊一声,“你愿意做我徒弟吗?”
4、
唐东听得清清楚楚,他突然明白若水让他送壶盖的用意。
他的双腿一软,他知道,只要软到了膝盖着地,他就彻底告别王老板他们卑微的世界,他就是跃上龙门的那条鲤鱼。但让唐东意外的是,自己骨头里一种力量,拼命地支撑着双腿,硬是牵着他,继续迈着步。他没有回头,但他的理性已经绝望地看到,自己的躯体正跑离紫砂泰斗,跑离众人的视线。
望着唐东跑远的背影,站在龙窑上的人继续吃惊,只有赵芸窗已经是热泪盈眶。
下山时,沉默良久的孤舟横说:“此人有古风。”
5、
唐东恍恍惚惚跑到美校,骑上28大踹自行车,回到灵山作坊。
王老板见他进来就吼:“你小子这些天跑哪去了?你看这泥坯堆的,干不完,就***别想睡觉。”
唐东听到熟悉的骂声,闻着作坊里的汗臭,感到踏实。他靠在门前看着王老板出神。
“瞅我干嘛,有病啊?耽误了事,工钱还得减半。”
“我瞅你们这帮下三滥舒服。”唐东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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