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慌张，猛地抬起头，目光所及，是一张年轻俊逸的脸。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他，温和的面容，凛冽的气息，新帝的面容，透着一种复杂却又奇异相融的威严。

他的眼睛很亮，像玛瑙做的珠子，璀璨明净。

她呆呆看着他，夜晚柔和的光泽，在他的脸上，投下一圈极淡地光晕，使他的面容，显得有些不甚真实。

“皇上，奴婢……奴婢自己可以走。”她终于回过神，才发现自己被皇帝抱在怀里。

龙君佑不理会，抱着她径直向前走。

云芯不知他为何会在此出现，之前明明在陪着淑妃，可看着皇帝紧绷的面容，再加上花蜜之事，一时间什么也不敢问。

“朕有那么害怕吗？”他将她放在石凳上，嘴角微微两边一扯。

云芯被他问的一愣，下意思道：“皇上不可怕，可怕的是皇上身边的人。”

这一出口，她才惊觉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皇帝的笑容陡然撤去，望着她的眼神，也带了些微的异样。

“这些话都是宫里老嬷嬷说的，云芯听多了而已。”她忍着脚踝上的剧痛，向皇帝行了一套全礼。

伸手一拦，皇帝淡淡道：“没事，朕不怪你。”

她这才起身，犹豫半晌，决定还是将花蜜的事情解决为好，便又低下头，跪了下去，“奴婢有错。”

“朕说了，不怪你。”

“回皇上，不是这件事。”要将莫名的罪名往自己身上揽，她还是有些不习惯。

龙君佑的眼光微闪，定定瞧着云芯，似乎要在她身上瞧出什么一样，隔了好一会儿，他才问：“什么事？”

“奴婢之前走的太急，不小心打翻了花蜜，还请皇上责罚。”云芯终于硬着头皮说了，心里同时跟着打起小鼓来。

“打翻了？”龙君佑不经意地问。

云芯点点头。

“一瓶花蜜而已，朕差人再送来两瓶就是。”皇帝的语调很平和，淡淡的，听不出喜怒。

云芯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正好触碰到他带着探究的目光。

这个眼神，像极了先帝，或许正因为两人相像的原因，穆宗才会将皇位传给他，而不是年纪稍长的巽王。

先帝共有五子，大皇子于六年前英年早逝，无缘帝位。按照宣朝历代帝王承继制，立长不立幼，传嫡不传庶，大皇子逝了，还有二皇子，也就是现在的巽王，但先帝最终破了祖宗规矩，将帝位传给了排行第四的龙君佑。称帝之路有多坎坷，她自是不知，可龙君佑登基后，朝野一片祥和，倒未见有人反对。

这位表面谦和恭顺、温润清雅的少年天子，是否真的温和无害，谁也不知，但云芯明白，帝王之术，在于攻心，能够顺利接管先帝留下的一片基业，龙君佑绝对不简单。

就拿皇子们纳娶妻妾来说，其他皇子哪个不是香脂环绕，妻妾成群，唯独龙君佑，身边只有一个侧妃，登基之后，才又纳了淑妃，他的心思究竟放在哪里，云芯不想去猜，就算去猜，她也猜不透彻。

龙君佑自有他的做法，她需要做的，就是保住自己的命，等待出宫的一日。

皇帝，还是少招惹为妙。

云芯这一番思索，龙君佑又怎能看不到，虽然她掩饰的极好，却还是没有逃过帝王的眼睛。

“好了，你下去吧，花蜜的事，朕来解决。”龙君佑挥挥手，转为负手而立。

云芯深深看了眼他的背影，明黄的龙袍被晚风吹起，荡漾起一涟漪。龙袍之上，金龙跃天，光芒耀目，可那身姿，却萧条得很，仿佛千年冰川上，开得绚烂荼靡的一只花朵，高高在上，却孤寂冷清。

这种感觉，她懂。因为，曾几何时，她比他承受得更要多。

不再多做停留，既然皇帝开口让她离开，正好合了她心意。

至于槐花蜜的事，皇帝亲自解决也好……

龙君佑是怎么说的，云芯不知道，但第二日，她就明白了。

早晨刚起身，雅秀就来敲门。

“淑妃娘娘找你，快去。”她在她身上打量一番，觉得尚可见人，就把才洗漱了一半的云芯给拉走了。

昨晚脚踝受伤，被雅秀一路拉着疾走，云芯当真有苦说不出。

淑妃今天心情很好，去花园里折了几枝月季，一枝枝向白玉的瓷瓶中摆放，见云芯来了，满面愉悦地迎上去，将她拉至身边。

“昨天多亏你了。”淑妃亲和地看着她，眼中带着感激。

云芯一猜，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虽然最后自己没有出面，但皇帝好歹没有发怒，后来的气氛，想来也很融洽，淑妃感谢自己，肯定要安抚一番，为了今后依然可以死心塌地为自己做事。

这个道理，她早就明白。

所以淑妃说什么，她都会认真点头。

说到最后，淑妃突然想起什么，对雅秀道：“去把皇上赏的槐花蜜拿来。”

雅秀听命而去，云芯纳闷，总觉得皇帝昨天还说了什么。

“云芯，这是皇上赏的，要我拿给你一份。皇上的话，你别放在心里，其实没什么大不了，今后小心点就是，皇上也不是那种小心眼的人。”雅秀离开后，淑妃才牵着她走到软榻边，轻声细语地对她说：“以后跟着本宫，好好做事，荣华富贵少不了你的。”

云芯听得一头雾水，虽不明白淑妃说的究竟何事，但心中免不了生出些微的忧虑。

皇帝，到底说了什么？

“娘娘。”此时，雅秀已经取了花蜜前来，淑妃伸手，取过一只精致的玉瓶，递到云芯手中：“记住我的话。”

白玉做的瓶，瓶身上雕刻着大朵的槐花，澄净的花蜜，于半透明的瓶中若隐若现。

看着玉瓶，她仿佛看到了昨夜，皇帝微微拉开的唇角，和灿若明星的眼睛。

龙君佑，他究竟在想什么？

眼前这一瓶花蜜，为她带来的，或许会是一个天大的改变。

故而，她一边伸手去接，一边又抗拒接受，指尖刚碰到玉瓶，冰凉的触感便沿着指尖，一直蔓延到心口。

“云芯，快收着。”淑妃以为她过于受宠若惊，于是忙拉住她的手，将玉瓶塞入掌心：“皇上将那棵老槐树交给你打理，其实是看重你，并不是什么惩罚，别忧心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