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经很暖,绣球花正泼泼辣辣的盛放着,丝丝缕缕的清香似有若无。南方的空气中总是含着缠缠绵绵的水分,于是,尽管已经是暮春,隐隐有些夏季的影子了,却也并不觉得十分燥热。
是一个晴朗的天气,暖和得穿不住春衫,郊外游人如织,城内行人摩肩擦踵,一派繁华景象。
茶楼名为“望江”,是一座顶雅致的二层小楼,正临着江宁最热闹的商业街。这日,便有几人一路悠闲来到二楼,领头一位十二、三岁的英俊少年,身着一件宝蓝团花绸衫;同他并肩走着的,是个略小两岁的少年,只得十岁左右,穿一件杏色长衫。另有一个十八、九岁的青年,反倒是略退后一步,跟在后面。后面又有几个护卫模样的青年。
那年纪最小的少年,神态活泼,口中笑道:“不是说请我们瞧热闹?怎么又来吃茶?”
青年赔笑,“也走了那么一阵子了,主子们就当心疼奴才,也该叫奴才们歇一歇才是。”
杏衫少年一挥手,“小曹你也别一口一个奴才的,爷听了别扭。”
早有小二迎了上来,引他们上了二楼临街雅座。
两个少年先坐下。宝蓝少年见那小曹不敢坐下,就笑道:“不用拘谨,坐了便是。”
小曹倒也没推辞,侧了身子坐在杏衫少年下首。几个护卫分别站在两个少年身后,以及门边。少时茶博士过来沏茶,一个女仆送上茶点,小曹盯着他们做事,做完了即刻挥手命他们退下。
杏衫少年总归年少一点,沉不住气,“小曹,到底甚么好热闹?”
小曹只是笑。
宝蓝少年倒是有些好奇,“别只是笑啊,等下要没有好瞧的,你可少不了一顿鞭子。”
小曹笑嘻嘻自怀中摸出一块掐丝珐琅外壳的怀表,“算起来就快到了,主子爷们一会儿不管听到甚么,可都别做声。”
杏衫少年转头瞧了瞧他,“可怪!难不成是你相好的江南俏佳人?”
小曹噗嗤一下笑出来:“爷可真是会打趣人!这可比甚么俏佳人有趣得多!”
俩少年对瞧一眼,同声道:“稀奇!”
“都说曹家在江南经营多年,甚么好宝贝稀罕物儿都见过了,美人儿也给爷们搜罗了不少,今日到底是什么稀罕宝贝?居然我们小曹爷都一脸巴不得的?”
小曹想是跟他们俩熟稔得很,只是笑着告罪,“奴才求爷赏个活路,可别这么磕碜奴才了。”
俩少年嘻嘻一笑,浅浅吃了口茶。
宝蓝少年一挑眉,“这倒是好茶。这茶楼是你家的?”
小曹摇头,“不是。只是早预备下爷要来,先送了茶叶过来备着。”
宝蓝少年点点头。两个人略吃了几块江南糕点,也不置可否。就听楼梯蹬蹬蹬一阵响,上来几个人。
一面就听一个男童声音道:“我明儿再陪你出来逛街,我就是小狗!”
杏衫少年噗的一下就笑了。好在外面人声也不小,掩盖住了。
就听一个女孩子声音道:“你昨儿、前儿都说了这句话。”笑意盈盈的。
男童哼哼几声,“明儿让八哥陪你。”
“不成,明儿他还要帮我上工匠那里监工。”
“要我说,你抓个工匠回去给你慢慢做不就成了?咱们出来许久,阿爸催我们回去呢。”
“好容易出来一次,当然要多玩几日。”
说着,听着像进了隔壁雅座。
宝蓝少年便道:“是他们?”
小曹点头。
“不过是两个孩子。”
小曹道:“可不是一般的孩子!奴才第一次见他们,就安排了人跟着,谁知道竟跟丢了!”
杏衫少年挑眉,“爷还以为江宁现下已经是蚊子都飞不进来一只呢!”
“听这话,不像是汉人。客栈可曾搜过?”宝蓝少年沉声道。
“搜过了,本来为着圣驾,已经里里外外搜了好些次,这以后,奴才又亲自带人搜了一次。”
“没住客栈,自然是有宅院的。”
“江宁几千上万户人家,也是细细盘查过来的,哪里知道,还真的找不到这么一对兄妹。”
宝蓝少年点点头,“也难,江宁少说几万口人,想找出这么小一对兄妹,倒真的不容易。”
杏衫少年忙问:“那你怎么得知,他们会来这里?”
小曹咳嗽一声,“那小姑娘,喜欢吃这里的玉片糕。”桌上果然是有一碟子玉片糕,杏衫少年捻了一片,见里面夹着核桃榛子等果仁,味道香甜,但也不是特别好吃。
“玉片糕要吃新鲜的,放时间稍久便没了那份香糯,所以从不打包外带。”这话的意思是,于是那小姑娘要是想吃,只能亲自过来吃。
一想明白,杏衫少年就笑,“果然还是孩子——岂不知道也是可以抓一个糕点师傅回家的?”说罢,掩不住好笑,竟大笑了几声。
就听隔壁小女孩“哎哟”叫了一声,“也不知是谁,这样放肆!还都说汉人——”话没说完,似乎是被堵了嘴,便不再说下去。
杏衫少年脸上笑容凝固,看了看宝蓝少年,怪不好意思的,讪讪一笑,“好大的脾气!”
小曹直摆手,“十四爷先别恼,只听他们说话便是。”
就听男孩道:“你叫大哥去给你找那个什么梵哑铃,作甚么用?怪里怪气的,你又不会使,还只能叫人去做个小的,白耽误那么多天等在这里。”
女孩叹气道:“九哥,原来你素日常说疼我,全是骗我的。”
“我几时不疼你了?只是想着阿爸如今身子也不大好,咱们出来这么些日子了,你不想早些回去看阿爸么?”
“我也想啊,只是如今江宁戒备森严,咱们要往外运那么多东西,岂是便宜的?到时候城门都出不了,查来查去的,可要烦死个人!还不如等皇帝走了以后,咱们再走,省得麻烦。”
“那要等到甚么时候去?皇帝来了江宁也好些日子了。”
“总是要走的,大约就这几日了吧。皇帝二月出了京城,到现在两个月了,五月份一准回京。皇帝夏天还要去蒙古,冬天还要去祭陵,忙呀!”
“你平日常说,做皇帝那样辛苦,为甚么人人都想当皇帝?这问题,我问过阿爸了。”
隔壁几人都竖直了耳朵听。
女孩一拍桌子,“九哥,你傻啊?这话你怎么能去问阿爸?阿爸又——反正阿爸不会回答你的,他自己那么点事情都搞不完,怎么能答得出你的问题?”
“你怎么甚么都知道?”男孩也一拍桌子。
女孩笑道:“因为我比你聪明。”
杏衫少年低声笑道:“好个小丫头!”
宝蓝少年摇头,“口没遮拦!”看了一眼小曹。小曹道:“不过是两个孩子。”
“能有钱来这茶楼,想必非富即贵,哪里是寻常人家的孩子?不过听语气和称呼,多半不是汉人。”
隔壁两兄妹嘀嘀咕咕又说了些什么,茶博士泡了茶,送上点心,女孩就没怎么说话,大概是忙着吃去了。就听男孩道:“这玉片糕有这么好吃?要不咱们走的时候,把这个糕点师傅抓回去,专门做给你吃,好不好?”
这边一屋子主子带奴才都笑了。
小曹咳嗽一声,“奴才瞧着穿戴像是汉人,也都是上好的料子,有些还是咱们织造府上用的花色,想来是大家出身。行事又极为小心,奴才只见了他们两次,都派人跟着了,也都没能跟住。”
杏衫少年似笑非笑,“在江宁,还有曹家也抓不住的人?”
“玉片糕虽然好吃,可要是天天吃,也就腻了,不如吃几次,回去想着它的好味道,等下次来了,还可以再吃。”女孩儿道。
“还等下次来?大哥说了,叫你乘早别想了。”
“我几时听过他说话?”
“说你回去要学点儿女孩子会做的事情,少不得要学学绣花,咱们家的女孩子,不会绣花可不成。”
女孩子假装没听见,“啊,说起来四哥怎么还不回来呢?我们总要等他回来,才能一起回家啊。”
“四哥还不是给你去找那什么——那什么巧克力去了。”
“他难道找到月球上去了么?”女孩叹息,语气娇软,“我不过随口说一声,他还就当真了——找不到也就罢了,非要拼死命的去找。”
那男孩又笑:“要命!你瞧你不过随口那么一说,我们几个哥哥就天南海北的给你寻摸东西去了,你竟还这么说!等四哥回来,我定要说给他听,瞧他打不打你。”
“都是哥哥们疼我,才容我这般胡闹。”娇滴滴的求饶口气。又忽然叹气,“要是以后我郎君不如哥哥们疼我,我可不要他!”
这边连主子带侍从,都是忍不住笑。那宝蓝少年笑道:“这小姑娘,倒真不像汉人。”
小曹一直在凝眉苦思,宝蓝少年看了他几眼,都还一副怔忪样子,“小曹!想甚么那样出神?”
小曹一醒,忙道:“正在想,原来奴才找错了,不是兄妹两个,是兄妹三个,或者是四个。所以奴才才没找到。”
宝蓝少年点点头,“若只是俏皮可爱,倒也罢了,也算不上甚么稀罕的。这样的孩子满大街都是,还用专门巴巴的带爷来等着瞧热闹?”
小曹摇头,“第一次见到这兄妹的时候,这个妹妹,讲了一个故事,奴才听了,觉着这么点点小的孩子,能说出这样一个故事,要么是天性聪颖,要么就是大人教出来的。可若是大人刻意教出来的,又怎么会在外面乱说?又有本事不让人跟着,隐藏了行踪,很不简单。总之是非常奇怪的一件事情。奴才怎么也想不明白,因此求二位爷给奴才掌掌眼,看看到底是怎么一个情况。”
杏衫少年又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小曹,你应该找三哥,或是五哥。”
“这不是想着十三爷、十四爷素来体恤奴才们,奴才们也盼着能跟二位爷多学着点。”
“你啊,”宝蓝少年伸手点他,“想拉了爷来给你担风险——他兄妹再怎么说些了不得犯忌讳的言语,可我跟你十四爷,总不好对几个小孩子恼了。你把这烫手山芋丢给爷了,爷该怎么罚你才是?”
小曹忙跪下打千,“奴才怎么敢——全是二位爷慈悲心肠,不与这些孩子计较。”
杏衫少年若有所思,“那孩子那天说的甚么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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