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道韫姐弟二人陪着郗氏用过早饭后,谢玄就被打发出了院子,让他带上贴身的长随去往族学去了。
晋代官学衰微,像王谢这种高门士族,都是自己办了族学,又相请自家的名士前来为子弟们授课的。
当然了,这样的族学并不是谢道韫一个女孩子家能够加入的。不过她对此却没有微词,不用去族学那便多了许多自由的时光,毕竟她谢道韫此生是个极懒散的人,如此轻松自在,又有何不好的呢?
用罢早饭后,谢道韫又陪着郗氏闲话了一会儿。不过大多数的功夫,都是郗氏在说,谢道韫在听。郗氏倒也不是什么话唠,只是谢道韫如今不过七岁的年纪,若是说的多了,难免会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言论出来!所以,能少说便少说吧!
只是这么一聊起来,郗氏就难免说起娘家的事情,想起许久没有归宁过了,一时间郗氏便有些唏嘘起来。
谢道韫想着如何能够宽慰郗氏,便眨着清丽如水的大眼睛,问道:“娘亲,等明年开春天气晴好了,我们就和爹爹商量商量,一道回华亭看看,可好?”郗家上下一直都住在华亭,故而谢道韫有此一说。
郗氏微笑着点头应了,可眸子中却不由得带出几点泪光来。
谢道韫在心中微微感慨,古人向来是注重离别的,比她前世不知看重了多少倍。当时觉得不解,现在倒也恍然了。毕竟是千里相隔,即便是如此名门大族,想要家人团聚一下已是不易,更何况是百姓平民?再加上此时的世道不宁,转眼生死,又有谁能够说的明白,这一次的离别会不会是永别呢?
驿寄梅花,鱼传尺素,砌成此恨无重数啊!
郗氏听闻这归宁省亲的主意,整个人倒是一下子活络了起来,她握住谢道韫的小手,笑道:“韫儿这个主意好!等开春路好走了,我们就回华亭转转!听族中的长辈说啊,我那三哥的儿子超儿,如今已经十二岁了,聪明的不得了!听说琅琊王几年前就见过他,甚是喜爱,那时便说,等超儿长大了,一定要他到自己的府上做椽吏去!”
椽吏便是参谋、助手一类的官职,给琅琊王当椽吏,实在是清贵的很啊!
谢道韫却是微微挑眉,心道:“母亲口中所说的超儿,难道就是郗超郗嘉宾?此人在历史上可是倍受争执的人物,这么说来,竟是我的表哥了!”
想到这里,谢道韫不免觉得身子有些发麻。这表哥、表妹的,听起来总是有些暧昧。
心中好奇,谢道韫想要证实一下,便开口问道:“娘亲口中所说的超儿,是不是字嘉宾的?”
“是啊!”郗氏微微诧异,问道:“韫儿应当没有见过你那表哥才是!怎么会知晓他的字呢?”
谢道韫脑筋一转,笑道:“娘亲忘记了,去年舅舅来府的时候,可是开口闭口的谈这位表哥那!那时候舅舅说过的!”
“哦!我竟是给忘了!瞧我这记性!”郗氏自嘲的一笑,不自觉的抬手揉起右面的太阳穴来。
谢道韫在旁看着郗氏微微蹙起的眉尖,急忙问道:“娘亲可是哪里不舒服么?是头痛?”
郗氏随口答道:“嗯!年轻的时候便有这头疼的毛病,若是疼的厉害了,这有眼睛看东西还会有些模糊那!”
谢道韫心中一动,听着郗氏这描述,恐怕得的便是后世常说的偏头痛了!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上整整七年,竟然今日刚刚知道母亲有这样的毛病!谢道韫不免在心中暗骂了自己一句,又不无担心的问道:“是如何疼法呢?可是一跳一跳的那种?”
郗氏微觉诧异,再瞧见谢道韫那一脸担忧的小模样,心中便涌出了一股暖意。她笑着道:“韫儿不必担心,并不是什么太大的毛病!也看过许多次大夫,只说是风邪入脑,却也是没有什么太好的方法拔除的,只好小心翼翼的养着罢了!”
谢道韫忽而想起前世自己所知晓的知识,听说以石膏做枕,可以清热解凉,还有去“心烦、神昏”的作用。便立时开口问道:“娘亲的这种病痛,韫儿似乎是在哪本书中见过的!记得上面说,可以用石膏做枕,那样可以缓解头痛的!”
郗氏闻言觉得十分欣慰,道:“韫儿真是长大了!知道担心娘亲了!不过,这石膏又是何物?为何为娘从未听说过?”
谢道韫心道:“想来是名称叫法不同了!却不知在这个时代中,石膏叫做什么!”
郗氏见谢道韫柳眉微蹙,知道她是正在为自己的病症担心,不由得拍着谢道韫的手,笑道:“韫儿不必如此忧心!为娘这毛病已经近二十年了!哪里是一朝一夕能够治得好的?不过就是偶尔的疼上一疼,病没有什么大碍的!”
谢道韫无奈,只好微微点了点头,又想起了什么,起身道:“娘亲既然头痛,韫儿帮您按按可好?”
郗氏不忍拂了女儿的面子,便答应了。
谢道韫站到郗氏身后,抬起小手极富轻重缓急的细细揉捏着。她前世所做的职业,毕竟是于搏斗这种身体碰撞相关的,所以她从小就在组织的教育下,了解了人体的构造。虽说不及医生,但一些小病什么,还是可以自己医治的。而她的按摩手法,自也是不错的。
一面轻声询问着痛处和感觉,谢道韫用自己的手帮着郗氏缓缓的放松下去。不多时,郗氏便有些昏昏**睡了,原本跪坐在榻上的身子,也渐渐的向着一面歪去。
谢道韫轻轻的扶着郗氏躺下,又按摩了一会儿,待得郗氏睡得熟了,才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
一开门,刚好瞧见在外面伺候着的弄梅。谢道韫抬手止住弄梅的见礼,对她轻声道:“娘亲睡下了,弄梅姐姐去给娘亲盖上些被子吧!”
弄梅微微一怔,旋即便也应了,向着谢道韫敛了一礼后,便进了内间。
“石膏啊!”谢道韫自言自语的念叨了一句,将此事暗暗记在心中,施施然下楼去了。她边走边想着:“这病是难以去根儿的!以后每天晚上母亲睡觉之前,我都来为母亲按摩一次,这样应当能够缓解不少的!”
心中有了计较,谢道韫便不再多想,进了自己的屋子后,竟没有发现青杏儿这个小丫头的人影,不由得微微诧异。但她也没有高声唤人,只当她是出去耍玩了。毕竟自己心境上早已是三十多岁的人了,哪里用得着一个小丫头贴身伺候着?
跪坐在了书案之前,谢道韫抬手提袖开始细细的磨墨。皓腕被青绿色的儒衫衬托着,似乎更加白皙光洁了。而谢道韫的心,似乎就随着这极富节奏感的磨墨的动作,一点点的静下来,静下来。
谢道韫是极喜欢习字的,不单单是为写得一手好字后在人前彰显,更重要的,是她喜欢磨墨时墨汁被研磨出时那淡淡的香气,喜欢那种墨色在纸张上浸润的感觉。似乎只有在习字的时候,她才可以忘却周遭的所有,忘却今夕是何夕,直将自己的魂魄从天地间抽离了,忘掉世俗的纷扰,抹去千丈红尘的喧闹,真真正正的静谧下来。只有在那个时候,她才会觉得,自己已经感觉到了那个真个的自己。
正当谢道韫轻点了墨汁,抬笔**落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了弄梅焦急的声音:“韫儿小娘子!您快救救青杏儿吧!青杏儿快要被人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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