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的冬夜,有些冷清,往往二更刚过,街上便早已没有了行人,只有打更人时不时挥动着棒槌,带起阵阵敲击声。
忠勇候府坐落在上京最繁华的西大街上,门口那两只神兽麒麟,在大红灯笼微光的笼罩下,显得更加地狰狞了。
“吱呀~~~”大门带起不大的声响迅速地打开,眨眼间里头跑出一串人影,带头的是一个四、五十岁的婆子,穿着一身靛青色的绸布棉衣,头发利落地往后挽成一个髻,看这模样,在主子面前应该是个体面人,但此刻眉头皱得紧紧的,脸上的神色很是焦急。
身后跟着几个穿着蓝布棉衣的小丫头,脸上的神色也均是紧张焦急的,其中一个年级较小的,在这大冷天里,额头上竟沁出了滴滴的汗水。
府内的马车不知何时已经早早停在大门前,车夫神色肃穆,不知觉得紧了紧手中的马鞭,那马儿似乎也感觉到了这不寻常的紧张气氛,马蹄不时地踢踏着脚下的泥地。
“都给我麻利着点,要是二奶奶出了点什么事,仔细了你们的皮。”那婆子虽是身形有些微胖,动作确实敏捷地,快速地跳上了马车,冲着后头的几个小丫头训斥着。
那些小丫头嗫嗫地应着,本是低垂着的脑袋垂得更加的低了,有些局促地抓紧了衣角,脚步却是更还急促了。
“宋嬷嬷,您坐好了,为了不耽误二太太的事儿,老奴可要让这马儿使劲跑了。”那车夫看一众人均上了马车,冲着后头喊着。
“老于头你给我使了吃奶的力气,不用顾忌我们,二奶奶要是有点闪失,你也得跟着倒霉。”那宋嬷嬷哗啦一下拉开车帘子,板着脸对老于头说着。
那老于头的脸色又慎重了几分,不再说话,狠狠一甩马鞭,那马车便飞快地急驶而去。
府内的气氛并未比大门外轻松多少,丫头婆子仆役们奔走与府内的各个地方,候府内灯火通明,竟是快赶上了白日。
只见一个穿淡青色棉衣的丫鬟,手中提着个红色食盒,正急匆匆地朝着厨房的方向走去,转眼间进了厨房,那地方可正乱着呢,烧水的烧水,煮粥的煮粥,每个人都像上紧了发条似的,一刻都不敢停歇。
那小丫鬟低着头,颇为谨慎地靠着墙根慢慢得往里头挪着,待到了那烧水的炉灶边,便停了下来。那里正坐着一个三十岁上下的妇人,正不停地往灶下加着柴火,发丝微微有些凌乱,额头上还不时滚落大滴的汗水下来。
“辛嬷嬷……”那丫鬟放下手中的食盒,蹲下身子,轻轻地唤了一声。
那妇人好像这才发现身边站了一个大活人,转过头来,先瞅了瞅那丫鬟身边的食盒,这才笑盈盈地开口道:“呦,小茶啊,你这时候不好好照顾着吴姨娘,跑到这腌臜地来干嘛呀,可仔细脏了你身上的衣服。
“辛嬷嬷看您说的,我哪有这么金贵啊,这不是听着二奶奶那屋里这么大动静,我想着辛嬷嬷这厨房可不是又要忙活半宿儿,特意拿了点东西给您补补身子吗。”那唤小茶的丫鬟圆润的脸上堆满了讨喜的笑容,讨好地说着,顺手还把那食盒的盖子微微移开了些,让辛嬷嬷能看清楚里头的东西。
辛嬷嬷眼角一瞟,嘴角不知觉得微微上翘,用手抿了抿有些凌乱的鬓角,笑容又是大了三四分,“我说小茶丫头啊,还是你懂得心疼嬷嬷,可不是吗,这二奶奶自从晚饭之后就不好了……”
说到一半,忽然闭了嘴,四下张望了下,那小茶也是个伶俐的丫头,看辛嬷嬷这幅架势,立即将小脑袋凑近了她几分。
辛嬷嬷看没人注意这边,这才压低了声音又开口道:“听说傍晚的时候,那边又来信了,我那送茶水的侄女说啊,二奶奶才看完信,脸色当即就白了,连着摔了好几个青花盏呢,晚饭的时候也没有好好用,随便用了几口便一直躺在榻上说是肚子疼,过了二更,那边伺候的宋嬷嬷就说是羊水破了,要生了。”
“不是才九个月吗,怎么这么快就要生了。”小茶显然惊了一下,右手下意识的掩了小嘴,以防自己声音太大,引来了旁人的注意。
“谁说不是呢,我看定是被那边气的动了胎气,这才早早地就要生了,看这架势二奶奶生这胎,可能有些凶险了呢…….”辛嬷嬷撇了撇嘴,好似对“那边”很是不屑的样子。
“那嬷嬷您今晚可真是要辛苦了,赶快吃了这垫垫肚子,今天这情形不折腾到天亮恐怕是不可能的了,小茶我也不打扰嬷嬷您做事了,我也得赶快回去看看姨奶奶,她的身子如今也重着呢,怕是不要有了什么闪失。”小茶缓缓站起身来,揉了揉有些发麻的小腿,笑着柔声道。
“怪不得大家都说小茶姑娘最是念着主子的善心丫头了,吴姨娘这才八个月吧,可不会像太太似的这么快就要生了,你也不用瞎担心。”辛嬷嬷调侃着小茶,不在意地说着。
“那也说不准,事事难料吗。”小茶回答地有些心不在焉,话一说完,便急匆匆地走出了厨房。
汀兰院,位于忠勇侯府的西南角,偏安一隅,却也甚为冷清,平日里若没人经过这里,谁都不会在意这样一个不起眼的院子。
小茶形色匆匆地闪入汀兰院的侧门,将院门关好,便向内室走去。
“是小茶姐姐回来了吗,容嬷嬷可念了你好几回了。”一个鹅蛋脸的小丫鬟,笑意盈盈地挑开帘子走了出来,那年龄看起来比小茶还要小上两三岁,只是那盈盈的眉眼看着特别讨人欢喜。
“我这就去见嬷嬷。”小茶用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片刻都未停留地进了屋里。
那小丫鬟看着她急匆匆离去的背影,不经意地撇了撇嘴,神色很是不忿。
内室里头,那容嬷嬷正有些焦急地来回走着,那平日里一向来都淡定的眉眼,竟是隐隐有些慌乱起来。看见小茶匆匆进屋,紧皱着的眉头明显放松了些许。
“嬷嬷,果然不出你所料,二奶奶就要生了,院子里现在正乱着呢,宋嬷嬷一刻钟前才出府去请了稳婆。”小茶看着容嬷嬷神色焦急,迫不及待地开口说道。
“真的要生了啊……这不是才九个月吗……”容嬷嬷本有些松动的眉宇又紧皱了起来。
“听说是‘那边’来信了,二奶奶好像受了些刺激,这才早产的,听辛嬷嬷的口气,好像情况不是很好,很有可能会难产呢……”小茶走过去,不经意地将容嬷嬷拉到凳子上坐下,轻轻捶着她的背,在她耳边小声地说着。
“这就难怪了,每次‘那边’来信,太太总要病上那么个两三天,可谁不知道这是做给老太太看的,看来这次当真是气得不轻呀。难产啊,那就是还有些机会,只是苦了小姐了……”容嬷嬷享受着小茶的服侍,缓缓舒了口气,神色轻松了些许,语气也不那么焦急了。
“嬷嬷,您打算怎么办呢,姨奶奶那边……”小茶手上的动作不停,试探着问道。
“我自有法子,你只要做好我吩咐你的事就可以了。好了,你也别在这伺候我这老婆子了,赶快再去看看宋嬷嬷请了稳婆回来了没。”容嬷嬷回头拍了拍小茶的手,脸色总算是恢复了平日里的淡定。
小茶诶了一声,连茶水都来不及喝一口,就又火急火燎地出去办事了。
随后,容嬷嬷也快步走了出来,进了主房的卧房里,才一走进房内,就看见红木雕花的床上,一大腹便便的年轻少妇正艰难地拿着一个枕头往腰下垫着。这少妇一双秀眉微微蹙着,眉间形成一个好看的褶皱,那双水盈盈的大眼只是微微低垂着,也掩不住那脉脉风流,秀美的瓜子脸微微有些苍白,却为她徒增了一份娇弱之态,好一个让人见而不忘的美人。
“我的姨奶奶,您快给我好好躺着,小心着身子,您现在可不是一个人,这种事情怎么不让丁香,百合做呢,这两个小蹄子是不是又去偷懒了,看我回头不扒了她们的皮。”
容嬷嬷看到少妇的动作,脸色一变,急忙大步走到床边,将吴姨娘轻轻地按倒在床上,又拿了几个软和的枕头,垫在吴姨娘的腰下,又帮她掖了掖被角,这才放下了那颗悬着的心。
“嬷嬷,你又大惊小怪了,丁香和百合是我刚刚叫她们出去做其他的事了,我这好手好脚的,只是往腰下塞几个枕头,嬷嬷可别再这么吓唬我,又要扒小丫鬟的皮了。”吴姨娘嘴角带着轻笑,娇嗔着对容嬷嬷说着。
“哎呦我的小姐,您现在这身子金贵着呢,嬷嬷我当然要打醒十二万分精神了,哎……要不是当初发生那样的事,您现在也不会就只有这么两个小丫头伺候着了,要是您有个什么闪失,我又怎么对的起死去的夫人啊……”容嬷嬷说着说着,眼底隐隐已有些泪意了。
“嬷嬷,我早就跟您说过,别再叫我小姐了,我现在已经是忠勇侯府二老爷的四姨太太了,再不是什么小姐了……”吴姨娘的语气淡淡的,但眉眼间的落寞却怎么都掩不去。
“哎……小…..”容嬷嬷还想再说些什么,终是将后面的话吞了回去,叹了口气,整理了情绪,又开口道:“姨奶奶,刚刚我让小茶出去打探了,二奶奶果真是早产了,您看,我们是不是还按原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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