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兰安顿好了李逍遥,恭敬地说道:“姑爷,您若是还有任何需要的,请尽量吩咐下人们,奴婢先下去了。”
“这位姐姐,请问西厢房怎么走哇?”李逍遥问道。
春兰微微一笑,道:“我可不知道。”
说完,转身便告退了。
李逍遥有点心烦,春兰是此地的婢女,当然不可能不知道西厢房怎么走的,她这么说,意思就是不让李逍遥见到赵灵儿。
李逍遥心烦地躺入床帐中,想道:“我用这个‘拖’字诀,暂时封住了林堡主的口,他若是去请婶婶,婶婶也曾要我娶灵儿的,这倒不必担心,不过……不知道会不会耽误了时间?”
就在他胡思乱想间,忽听门外传来轻巧的叩门声,李逍遥一骨碌地起了身,提高警觉,搞不好是那个刁蛮千金来找麻烦的。
李逍遥问道:“谁?”
“是我。”
门外是赵灵儿的声音,李逍遥大喜,急忙开了门,让赵灵儿进来。赵灵儿一进来便扑进他怀里,默默不语。
李逍遥抱住了她,道:“你怎么找到这儿?怎么了,怎么一回事?”
赵灵儿道:“我……我不要一个人住在陌生的大宅子里,逍遥哥哥,我们走吧!”
“我们这样便走,不是太过于无礼了吗?我们站得住脚,就要堂堂正正地走,既来之,则安之!”
赵灵儿叹道:“可是,我总觉得不大安心……”
李逍遥笑道:“你别怕,我不会允诺婚事的。”
赵灵儿道:“林大小姐美貌又富有,你为何不允?”
李逍遥笑道:“哈,就算让我当皇上,我都不会娶那个泼辣货!”
赵灵儿道:“万一她对你百般温柔听话呢?”
李逍遥道:“那太阳可要打西边出来了,再说,她再怎么温柔,又关我什么事?我只要灵儿温柔听话,便心满意足了。”
赵灵儿放心地依偎在李逍遥的怀中,道:“你可别骗我。”
李逍遥笑道:“我可骗过你了?”
赵灵儿道:“你说留下,我就留下。可是我不要一个人住在西厢房,我还是要跟你在一块儿。”
李逍遥还来不及回答,背后的门已被一脚踹开,门口正站着林月如,两手抱胸,鄙夷地望着他们,道:“哼,我说大白天的关门做什么,原来是干这等勾当!真是不要脸!”
李逍遥道:“我们又没怎么,你管得着?”
林月如道:“你住在我家,我就管得着!”
李逍遥道:“你以为是我想住的吗?我是在等着离开,你最好现在就下逐客令,我求之不得!”
林月如怒道:“我……你这个无赖,我,我……”
“你怎样?随随便便踹门而入,有这种规矩吗?”
林月如跺足道:“你这个小贼!我……我算栽了,你这样羞辱我,根本是要让我一世做不了人!”
李逍遥道:“我哪有羞辱你?你别胡说八道。”
林月如道:“你在擂台上已经说了要娶我,又来跟这个丫头勾勾搭搭,不是要让我抬不起头来吗?”
李逍遥道:“我在擂台上,根本就没说要娶你!再说,我认识灵儿在先,你呀,再怎么排都排在后面!”
林月如一听,脸都白了,道:“你……你说什么?”
李逍遥道:“我和灵儿现在住在此地,是为了等你爹去请我婶婶过来,说明我和灵儿将成为夫妻,你别以为我是等着入赘!”
“可是,你在擂台上胜了我……”
“那时我们怎么说的?只说我胜了,恩怨就一笔勾销,没说我胜了就要娶你!”
林月如好不容易才听清楚李逍遥的话,她从小到现在,被父亲捧在掌心疼爱有加,事事顺心,从没有人敢违逆过她,因此,见惯了客气或卑屈的她,常觉得人人都很乏味。好不容易出现了一个敢与她斗嘴、让她觉得有趣的人,这个人却不想与她在一起,实在教她难以接受。
林月如深吸了好几口气,道:“你已经是公认的林家女婿了,你答应也好,不答应也好,总之从现在起,你就得听我的!”
李逍遥冷笑道:“我为何要听你的?”
“因为你是我家入赘的,以后你就姓林,不再姓李啦!”
李逍遥道:“我始终姓李,我也不听任何人的话。”
说完,他便一揽赵灵儿,道:“灵儿,我带你到街上逛逛……”
林月如怒道:“不许你跟她这样公然出双入对,丢我林家的脸!”
李逍遥道:“吵死了,灵儿,我们走!”
赵灵儿嫣然一笑,轻身一点,便与李逍遥两人跃上了房顶,朝外面奔去。
林月如在地面上仰头望着他们一下子就不见了,气得娇喘连连,一咬牙,也转身奔了出去。
赵灵儿与李逍遥一同落在市街上,才微笑道:“这下我可相信你了,小淫贼!”
“怎么连你也这样叫我?”
“你忘了你……”赵灵儿正要说她初上仙灵岛时,把自己的衣裳藏起来之事,话到口边,猛然想起:李逍遥确实忘了那些事情,便闭口不语。
李逍遥道:“我忘了什么?”
“没什么。”赵灵儿强颜为笑,道:“你看,人好多,苏州城真是热闹!”
李逍遥也忘了刚刚的话,道:“苏州已是两千年的古城,什么都有,又什么人都出过,当然热闹。”
赵灵儿道:“嗯,我在书上读到过,说是伍子胥、朱买臣、白居易,都在这里住过。”
李逍遥道:“我倒是知道苏州的宝剑与吴钩最有名,干将与莫邪夫妇就是苏州的冶剑名匠。”
赵灵儿笑道:“原来是刀剑之乡,难怪苏州的姑娘这般凶!”
李逍遥哈哈大笑,道:“我说最凶的不是苏州姑娘,是我们杭州姑娘!”
赵灵儿疑道:“这怎么说?”
李逍遥道:“我们杭州出过一个名妓金玉奴,把负心汉打得杀猪似的叫呢!”
赵灵儿笑道:“负心汉就该打!”
李逍遥与赵灵儿两人说说笑笑,已来到玄妙观附近,这里正是苏州城中最热闹之地。此处之所以热闹,一来是因为庙宇多,举凡三清殿、东岳庙、星宿殿、弥陀阁、关帝庙等等,无不齐备。有庙之地,人必然多。其二,是附近的小吃多,到处是各种小吃的扑鼻香味,赤豆糖粥、豆腐花、酒酿饼等等摊子林立。第三是杂耍多,各庙宇前面就是一个小市集,江湖艺人谋生变戏法的、卖梨膏糖和膏药的、耍猴吞剑的,光怪陆离,一整天玩下来都不会厌烦。
两人走到了一处茶楼上小坐一会儿,便听见邻桌的人在聊着:“听说上个月,西边的村子闹蛇妖,不但抢走许多财物,还把张老头的孙女儿给拐走了。”
另一人道:“他那孙女才十六岁,可怜那张老头年高七十了,爷孙俩一直相依为命。这下子张老头可难过了……”
赵灵儿低声对李逍遥道:“逍遥哥哥,果然这附近是有妖怪的,难怪会有食妖虫。”
李逍遥咋舌道:“原来世上真有这种东西!”
赵灵儿脸色有些怪异,却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道:“这世上原本就无奇不有。”
那桌的几人还在讨论,竟说到了林天南:“街坊邻居一齐跑到林家哀求林堡主出面,林堡主便义不容辞,率十几位壮丁前去除妖救人,结果,妖怪没见着,却折损七八条人命。”
一人叹道:“人力如何敌妖?我看,那林堡主也是不成的了。”
又有一人道:“不过,还是别救回来的好!”
“哦?为什么?”
“我听说那蛇妖怪,生性淫恶,要是……姑娘落到了它手里,就算救出来了,将来也不能做人啦!”
那几人摇头叹息,也有的点头称是。
不知为何,赵灵儿越听脸色越是难看,李逍遥注意到了,问道:“你怎么了?”
赵灵儿忙笑道:“啊,没什么,我们下去吧,楼下好像有人在说书呢,我没听过。”
李逍遥道:“苏州的说唱的确最有名了,我们下去听听。”
他付了茶费,高兴地拉着赵灵儿下去听。只见说唱的一男一女正在说《西厢记》,两人站着听了一会儿,没想到内容居然极尽露骨之能事,两人听得面红耳赤,连忙走开,几个听书的男子笑道:“小子,带媳妇听小热昏,害什么臊?”
小热昏便是带有色情意味的故事,两人虽听不大懂,但还是快步走开,相视一笑。
又听见有个摊位道:“公子,与媳妇好白相?”
白相便是“玩”的意思,那位摊子主人问他们好不好玩,李逍遥转头一看,只见大大的木头招牌上,写着四个端正的大楷字“管辂神算”。
李逍遥好奇地问道:“什么是管辂神算?”
算命仙见生意上门了,笑道:“只要二位随便说三个字,我便能算出首判词来,料定二位的未来,铁口直断,不灵免钱!”
李逍遥道:“不灵免钱?这可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
“好,你就帮我算算我最近的运气如何?”
李逍遥随便说了三个字,那算命仙便算了算笔画,加加减减,一面在一本破旧的书上翻着,一个字一个字抄下来,没多久居然抄出了一首似诗非诗、似词非词的判语:“嗯,这个嘛……公子近期走桃花运了!女子为水,水载舟亦覆舟,公子千万要谨慎,切记!切记!”
“我有桃花运?”李逍遥望了望赵灵儿,心里在想:“那朵桃花八成是灵儿,这算命的察言观色,说了件早就有的事,就想吓人?”
算命仙又问道:“这位姑娘要不要也算一算?”
赵灵儿道:“好呀!”便也写了三个字。
算命仙又是东加西减,又算出一首狗屁不通的判语来,目露惊奇,接着便仔细地端详赵灵儿,过了好半天才道:“嗯……姑娘瑶光聚顶、灵气逼人,人世少见。在朝必为帝后,在野亦为人杰……”
李逍遥暗想:“好话谁不会说?再听听他鬼扯些什么。”
那算命仙眉毛一皱,道:“但……姑娘的眉宇之间,隐含煞气,恐怕近日必有劫难!”
李逍遥根本不信,道:“呸呸呸!鬼话连篇,什么劫难,你要帮我们解除劫难,然后大敲一笔是吧?灵儿,我们走!”
李逍遥一拉赵灵儿就走,算命仙侧在背后道:“公子,公子,您还没给钱呢?!”
李逍遥转身道:“你不是说不灵免钱吗?”
算命仙叹道:“唉!贫道说的都是真话……”
李逍遥与赵灵儿已经走远了,路边有一个卖胭脂水粉的摊位,摆着花花绿绿,争奇斗艳的妆奁之物,老板高声道:“公子,媳妇儿这么美,给她买点翠花吧!”
李逍遥原本对这些东西并不在意,现在身边带了个女子,心却跟着细起来了,便拉着赵灵儿停步在那摊位前,道:“你看,这珠花美不美?”
赵灵儿随手拿着摊上的东西把玩,面带笑意,更增娇艳。
赵灵儿笑道:“这粉好香,不过这么白,真不自然!”
李逍遥道:“却嫌脂粉污颜色,我觉得女子还是天然的好,你的肤色比这死白美得多呢!”
赵灵儿笑道:“等到我人老珠黄,你就不会这么说啦!”
李逍遥道:“你喜欢什么?”赵灵儿笑而不语,见她这娇羞之态,李逍遥目动神驰,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在首饰中挑了老半天,才捡起一只简朴的银钗,插在她头上,笑道:“灵儿,这银钗你戴起来一定很好看!我买给你!”
赵灵儿忙解了下来,道:“可是好像很贵呢……”
“话不能这么说,女孩子就是要会打扮!”他转头对老板道:“我要这只银钗。”
那老板道:“公子,您真有眼光!这只钗子四百二十文钱,算你四百文钱就行啦!”
李逍遥道:“才减个二十文,太不够意思,算两百文得了!”
老板忙道:“公子,四百文是没本啦,您这价杀太凶了,抬抬?”
“你们苏州人最会做生意,我还想两百文可是说多了呢。”
李逍遥可是被李大娘一手训练出来的,要讨价还价,功力不在话下,再说,苏州人做生意原本就是出名的会抬价,李逍遥直接对半杀,还算是懂行情。赵灵儿不懂的这些庶民的生存之道,在旁看得目瞪口呆,不好意思地一拉李逍遥,道:“逍遥哥哥,这……我不要也没关系……”
此时,突然一阵娇脆的声音道:“五百文,我要了。”
李逍遥与赵灵儿转头一看,不是林月如是谁?
林月如丢了一小锭银子,便拿了发钗,胜利似的对他们一笑,那老板收起银子,赔笑道:“这位姑娘真有眼光,您这么美丽,配上这发钗,那可是锦上添花,美得不得了!”
林月如冷笑了一声,道:“是吗?我说这种白相家什,有什么好?破破烂烂,送我都不要呢!”
说着,竟手中柔劲一吐,将那银钗折弯了。
李逍遥冷笑道:“居然有人花五百文买破烂,这才是真正好笑!”说着便一拉赵灵儿的手,道:“别理她,我们走。”
林月如气得一跺脚,道:“你给我站住!”
“谁理你!”
两人拉着手走了,林月如索性跟了上去,李逍遥和赵灵儿走了一会儿,回头一看,林月如还在身后不远,好像在随便看东西的样子。
李逍遥道:“喂,你跟着我们做什么?”
林月如双手叉着腰,道:“这路是你家开的吗?我高兴走,你管我?”
李逍遥道:“你爱跟就跟!”
说完,便假做不理她,和赵灵儿两人说笑着,随便走走看看。不过身后跟着一个人,总是有点不大自在。
见赵灵儿有些累了,李逍遥张望了一会儿,道:“前面有间卖酸梅汤的,我们去坐一坐!”
赵灵儿微笑道:“好。”
两人走进店中,才一坐定,林月如也大步进来了,径自坐在靠窗的座位,一拍桌面,道:“小二!”
店小二见她衣着华贵,气派非凡,连忙迎了上来,反而没有先招呼先她一步而来的李逍遥和赵灵儿。
店小二道:“小姐用点什么?”
林月如道:“你们这间店里有什么?”
店小二道:“我们店里最有名的是酸梅汤、乌梅汁、桂圆红枣茶,还有豆沙包、花生饴……”
林月如冷笑道:“就这些?”说完,取了一锭银子,问道:“这可以买多少?”
店小二笑道:“这啊?这枚银成色好,大约有一两,我们店里全都卖给你,也还要找你一半啊!”
“不用找了,你们店里今天的东西,本姑娘全都包了!”
李逍遥看着实在气不过,起身拉着赵灵儿道:“咱们走!”
林月如气愤地站了起来,便要追出去,店小二道:“姑娘,您买的东西……”
“全给我倒进水道里!”林月如怒道,便头也不回地走出店门。
见到李逍遥与赵灵儿拉着手,气氛温馨地慢慢走着,她更是气得胸中有如火烧,但是不知怎样,这种气愤里,却带着一种教她无法呼吸的难过,好像小时候受了委屈,忍不住便想投入母亲怀里大哭一场,那种带着几分酸楚的心情。
自从母亲去世之后,便没有人这么样地疼爱自己,父亲虽然极为宠她,但是父亲的宠,与母亲那像是熨着她的心肠的温柔、贴心,是全然不同的。因此,多年以来,林月如已经忘了温暖纤细的感情表现,只会直来直往,想笑就笑,想生气就生气。
林月如咬着牙跟在他们身后,李逍遥这回带赵灵儿进了一间大饭铺,想:“你林大小姐再有钱,也不能出手就包下一间饭店整天的东西吧!”
他们两人一坐下,林月如后脚便跟了进来,径自坐在他们附近的一个大桌。
店小二忙上前道:“小姐,这一桌是给十个人用的,您换个雅座如何?”
林月如伸手一拍,将一锭大银子放在桌上,怒道:“我就要这桌!”
那店小二见她出手阔绰,不敢怠慢,道:“是,是。”
这间饭铺不小,跑堂的就有好几个,有人招呼了李逍遥和赵灵儿,他们点了些苏州有名的小点心,又叫沏上一壶好茶,这才放下了心,林月如应该是玩不出什么花样了。
不料等他们回头一看,林月如桌上竟已送上了一大堆山珍海味。
赵灵儿低声问道:“她吃得了这么多吗?”
李逍遥道:“别理她,这个烧卖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你尝尝看。”
赵灵儿吃了一点,虽觉没什么特别,但是难得的是李逍遥的温柔体贴,便笑着点点头,道:“真好吃。”
大桌的林月如来了一小块炒鲈鱼片,只吃了一口,便呸地吐了出来,道:“这是什么东西?难吃死了!”
赵灵儿望着她,李逍遥有点儿生气起来了,旁边有一桌这样的客人,谁还吃得下?
接着林月如又舀了一匙菰菜羹,只喝了一点点,便皱眉道:“呸呸呸!这种菰菜根本不能吃!”
她吃一样,挑剔一样,简直是把这间店说得一无是处,李逍遥冷笑着,暗想:“这不是财大气粗吗?看一会儿人家厨师怎么教训你!”
果然,没多久这间店的厨师便气冲冲地走了出来,见到林月如一个小姑娘,点了这么一大桌,每样都只动了一口,一脸不屑地在喝茶清口,气得脸都红了,道:“这位姑娘,您看不起我的厨艺,可以到别处吃去,不要在此地暴殄天物!”
林月如哼了一声,道:“你是这里的厨子?你还有脸出来丢人现眼?暴殄天物的是你不是我。”
厨师道:“你说什么?”
林月如道:“别的不说,你把这斑肝汤做成这样,不是暴殄天物吗?”
“好,我倒要听听你怎么个不满意!”
林月如道:“你把斑鱼的肉跟肝,味儿都混在一起,这怎么吃?只能拿去喂猪!”
那厨师道:“斑鱼本来就是去皮秽之后,以鸡汤一起煨的,有什么不对?”
林月如道:“你怎么不将鱼去了皮秽,先去了鱼骨,把肝肉分开,肉用鸡汤单独煨,肝下酒三分,然后以别的鲜鸡汤慢火煨起。再以二分水、一分秋油,煮熟了斑鱼汤,然后下肝,再佐以火腿、鲜笋、香菇,起锅时才下姜汁葱段,这是不是比较入味?而且这样的话,鱼肝金黄,浮于水面;鱼肉雪白,与红色的火腿、青翠的绿葱相映,不是好看好吃得多?”
那厨师一愣,道:“这……”
林月如又指着那盘名贵红艳的绒螯蟹,道:“还有,你将这蟹水蒸了就拿出来混?送给我都不吃!”
厨师的口气已有点松动,道:“古人说‘蟹宜独食,不宜搭配他物’,因此这上好的蟹王蒸熟了,只能醮点姜末香醋而食,有何不对?”
林月如冷笑道:“真是小家小户之见!蒸蟹大有学问,得先将蟹在清水中养一刻钟之后,洗净了全身,然后,教你个诀窍!在腹田中塞入姜片,才曲起蟹脚,绑紧了入锅蒸熟!这样的味道方能托出蟹肉鲜美来,而且能保留蟹黄的甜美,而去其异味。”
那厨师听了这个窍门,大喜过望,道:“是,是!小姐说得对。”
赵灵儿忍不住对李逍遥笑道:“林小姐懂得真多。”
李逍遥道:“别理她,让她说去,咱们吃咱们的。”
其实,李大娘家世代御厨,可说是真正天下一等一的大师,对于这些料理的处理方法、美味诀窍,李逍遥自小耳濡目染,知道的不会少于林月如。但是他生性豁达,从不挑剔别人的做法。见到林月如这样的招摇,更加看不顺眼。
林月如气愤地一瞪他们,道:“哼!富过三代才懂得吃,贵过五代才懂得穿,这种平民百姓吃的东西,粗劣不堪,怎能入得了口?”
厨师更是面红耳赤,李逍遥冷冷地说道:“你既富又贵,干什么来这里洒钱找气受?”
林月如见李逍遥理她了,姿态又高了起来,道:“我只是想看看你们两个,兴高采烈地出来玩些什么,真的这么好玩?结果啊,想不到这么无聊乏味!”
李逍遥道:“是啊,你怎么不去找刘公子晋元兄?他也是个贵公子,跟你应该玩得起来,也不必在这平民百姓的地上张扬讨气!”
林月如怒道:“你没事干嘛把我跟那个脓包扯在一块儿?”
眼看两人又要吵起来,赵灵儿起了身,道:“林小姐,你别生气,不如过来跟我们一块儿用点心吧!”
李逍遥叫道:“谁要跟她一桌?”
林月如也叫道:“我才不稀罕呢!”
赵灵儿走了过去,温柔地拉起林月如的手,道:“如果这么多东西你都不爱吃,那么我们坐一块儿,或许就觉得好吃了。我以前吃不下东西时,我姥姥就会和我说笑,说着说着,不知不觉就吃了许多,有人陪着,吃东西才香呢。”
林月如一怔,甩了她的手道:“我……我不要你同情我!”
但是,话才说完,却突然间哽咽了,眼泪也流了下来,林月如趴在桌上哭了起来,道:“我不要你同情我!我恨你这样!”
赵灵儿道:“我……我不是同情你,逍遥哥哥老是在激你生气,所以我很想赔个不是,我若是不够资格,就叫他来向你赔罪,是他不对。”
李逍遥本来十分不服,可是他也没想到林月如会哭了起来,不禁有点手忙脚乱,道:“好了,你别哭了,我……哎,是我不对,我乱说话,可以了吧?”
林月如擦了擦眼泪,怒视着李逍遥,道:“我才不稀罕你道歉!”
赵灵儿硬是把林月如拉到他们这个小桌来,道:“常说一笑抿恩仇,又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干吗吵架呢?逍遥哥哥,你的嘴这么尖酸,我也会怕!”
李逍遥闷哼了一声,道:“你倒帮起外人来了?”
赵灵儿叹了口气,道:“我们三个,一姓李,一姓林,一姓赵,都是天南地北,合得来便是一家人,合不来便是外人。我不喜欢这样吵吵闹闹的,有话就好好地说,不是很好吗?”
林月如反而不好意思了,低声道:“嗯……灵儿姑娘,你今年多大了?”
赵灵儿道:“我十六了,你呢?”
林月如道:“你小我两岁,灵儿妹子。”
赵灵儿喜道:“那我便该叫你声姐姐。”
林月如近看赵灵儿,才惊于她如此的美貌,道:“灵儿妹妹,你……你长得真俊,人品又好,怎么跟这个小贼在一块儿,真是不配!”
李逍遥道:“喂,这一回我可没惹你,是你先挑战火的!”
林月如瞪他,道:“谁叫你要把我跟刘晋元说在一起的?”
赵灵儿忍不住笑了,道:“你们两个,怎么一交锋就是吵?听说这也是要修好几辈子的呢!”
李逍遥一翻白眼,道:“有这辈子就够了,我还跟她认识几辈子?倒了几辈子的霉啊?”
林月如道:“谢了!这也是我要说的呢!我认识你,真是三生有幸,这辈子不幸!”
“你……”
赵灵儿笑道:“我知道了,你们前几辈子,都是说相声的搭档!啊……”
李逍遥和林月如还要再吵,话到口边,果然觉得两人的吵法简直是在说相声,忍不住都同声一笑。
直到夜里,三人才有说有笑地回来,见到他们三人居然气氛如此和洽,林家的仆人婢女都十分意外,不知道究竟怎么一回事。
回来时赵灵儿已显得十分疲惫,林月如被林天南叫去了,便只有李逍遥照顾着赵灵儿。
赵灵儿被婢女们服侍上床之后,李逍遥坐到了床边,道:“你怎么了?看你脸色似乎不太好。”
赵灵儿道:“我……胸口很闷,头有点疼,不过不碍事的……”
李逍遥摸了摸她的额头,是有点儿烧,急道:“哎呀,病了可就不好了。”
赵灵儿仰着脸望着天花板,不知在想什么,一会儿才转头道:“逍遥哥哥,你还记不记得姥姥死的时候对你说的话?”
李逍遥柔声道:“我怎么会忘呢?你放心,我会照顾你,直到找到你娘为止,我答应过的事,绝不反悔!”
赵灵儿:“可是……”
“嗯?你想说什么?”李逍遥问道。
赵灵儿道:“可是,如果……我是……”
“是什么?”
赵灵儿欲言又止,道:“我也不知道,这两天,我心里总是怪怪的,好像……变成了不是我自己,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赵灵儿突然眼泛泪光,李逍遥惊道:“你真的这么不舒服吗?我马上请林前辈替你叫个大夫……”
赵灵儿拉住李逍遥,道:“不,不必了,我不是身体不舒服,是……心里害怕,逍遥哥哥,你再说一次……”
“说什么?”
“说……说你不会离开我,不会让我又变成一个孤单的人。”
李逍遥俯下身来,轻吻了她一下,才道:“我绝对不会离开你,不会让你孤单一个人的。”
赵灵儿苍白的脸露出了一丝不安的微笑,道:“这样我就好多了。”
李逍遥只当她是女孩子的多心与多愁,不以为意,道:“嗯?那就好,别胡思乱想了,真是个傻丫头!早点睡,明天一早我再陪你去街上玩!”
赵灵儿握着李逍遥的手,慢慢地闭眼睡了下去。
直到赵灵儿睡着了,李逍遥才慢慢抽出手,伸了个懒腰。本来他想像平常那样,和赵灵儿共处一室,可是后来想想,这毕竟是在别人家里,自己和灵儿难说是将来的夫妻,现在也还没成婚,名不正言不顺,还是守个礼法,较为妥当。
李逍遥悄然起身,走了出去。
丫环秋菊迎上前来,道:“姑爷,老爷请你去一趟。”
李逍遥道:“请带路。”
秋菊带李逍遥步至前厅,前厅的人不少,除了一些清客之外,管家也在,林天南和一名布衫老头正在谈话,像是十分投机。
见到李逍遥,林天南便笑道:“贤婿,快来!告诉我你的生辰年月。”
李逍遥道:“我是乙丑年腊月十九辰时出生的。”
那名布衫老者掐指算了算,便拱手笑道:“恭喜老爷!李公子和令千金乃是人间双璧、佳偶天成呀!依二人的八字看来,绝对是儿孙满堂,大富大贵!”
林天南笑得合不拢嘴,道:“真是太好了,太好了,林忠,带先生到帐房取款领赏!”
林忠道:“是,老爷。先生,请跟我来。”
那算命先生称谢不已,跟着林忠离开了,一群清客们纷纷向林天南道喜,林天南抚着须,笑道:“呵呵呵……我就知道,我一见李少侠,就感到有缘!”他转看李逍遥,一手按着李逍遥的肩,道:“贤婿,我林家人丁单薄,往后就要靠你和如儿,多多替我们林家添壮丁啦!哈哈哈……”
李逍遥又窘又为难,只想问他到底派人去见婶婶了没有?他感到再这样待下去,搞不好林天南已经自我催眠,认定他是女婿了!到时候就算婶婶说不许,或许林天南也听不下去。
一名美貌的丫环上前道:“禀老爷,小姐请姑爷去一趟。”
林天南指着李逍遥,转身对清客们说道:“你们看看,有缘了不是?这么对眼,难分难舍的,就不想理我这个老爸爸了。”
众清客们也笑道:“林老爷,你是貌似不豫然,实乃深喜之!”
“您又得了个半子,天幸之,天幸之!”
林天南见李逍遥不安的样子,摆手道:“去吧,我这老家伙不占你们年轻人的时间了。”
李逍遥道了声告辞,由那丫环领了下去。
那丫环将李逍遥带到一泓池水边,天上月明如勾,倒映在水池里,特别清雅。
水池旁花香弥漫,李逍遥转头望去,便见到一座缠着花蔓的小亭子中,一道纤纤身影,正坐在里面。
那丫环夏竹笑道:“姑爷,小姐在玫瑰亭中等你呢,还不快去!”
李逍遥应了一声,走上前去。
整座凉亭外,种满了一畦一畦的各种玫瑰花,有些则是蔷薇,攀着凉亭生长,在月光下,美得近乎神秘。两名小婢提着灯笼照路,李逍遥步上石阶,抬头一望,不禁怔了。
林月如细心梳妆打扮过,身上穿着轻薄的罗衫珠裙,长长的秀发挽成危髻,她娇羞地微微别过了脸,发上的步瑶轻轻晃动着,烛光的金灿照在她的脸上,更增添了华艳。
李逍遥没想到她如此之美,一时之间,真的是目瞪口呆。白天那个穿着青衫武靠、头发随便束起的姑娘,细心打扮之下,竟然娴雅温文,高贵无比。
李逍遥一句话也不说,林月如先自不好意思,道:“李逍遥!你说我这身衣裳好不好看?”
她这一开口,李逍遥才确信她还是白天那个林月如,只不过实在太震惊了,因此有些愣愣地说道:“喔!好看,好看……”
林月如嗔道:“就这样子而已吗?人家可是好不容易才穿一次呢!”
李逍遥抓了抓头,道:“嗯……那就是……非常的好看。”
林月如笑了,她笑时更加地妩媚,更让人心动。
李逍遥道:“林姑娘,我能否私下问你一个问题,请你老实回答我。”
林月如道:“说啊!什么问题?”
李逍遥道:“你当真想要嫁给我?”
林月如习惯性地扬了一下头,道:“不是我嫁给你,是你入赘到我们林家。”
李逍遥苦笑道:“不是指这个,我是指比武招亲太草率了,这门亲事不一定要算数。”
林月如笑道:“没关系,我爹说了就算!”
“这……其实我今天上擂台与你比武,只是想化解私怨,从未想过招亲什么的……”
林月如笑道:“谁叫你要打赢我!现在全苏州的人都知道你是林家的新姑爷了,难道你想赖帐不成?”
“可是,我们认识才不过两天……”
林月如脸色微变,道:“你百般推托,说了半天,原来你讨厌我!”
李逍遥忙道:“不,不是这个意思,而是……我总觉得这样太随便了……”
林月如脸一沉,道:“我才不是随随便便的人呢!我在做什么,心里清楚得很!”
李逍遥叹道:“我总觉得不大对,你该不会是为了昨天的事,还怀恨在心,故意捉弄我吧?”
林月如忍不住笑了,道:“你怕我捉弄你?嘿,那也说不一定喽!”
其实,李逍遥还宁愿林月如是在捉弄他,而不是真的要与他成亲,否则,赵灵儿该怎么办?李逍遥也知道林月如不是坏人,实在不想让她伤心。
在李逍遥沉吟之时,林月如已道:“你瞧,我们家的花园很漂亮吧?在全苏州城就属我家的庭院是最大的呢!”
李逍遥正要说话,远方忽然传出一声尖叫。
接着,便有人叫道:“老爷,老爷,快来人呀!”
林月如惊道:“是冬梅的声音!”
她跃出凉亭,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奔去,李逍遥也紧跟着,没多久,许多持着火把与灯笼的家丁们都聚来了,只见一个人不停尖叫着奔跑出来。
林天南不知何时已来了,大声道:“冬梅!在吵闹什么?”
那丫环冬梅扑通跪在林天南面前,不停发抖,道:“有……有妖怪,西厢房里有妖怪,好可怕……”
林天南沉着脸道:“妖怪?竟然敢在林家堡作乱!”
冬梅抖个不停,道:“真的,真的有妖怪,在……在赵姑娘的房里有妖怪!”
李逍遥大惊,林月如也道:“灵儿妹妹在房里吗?那可糟了!”
林天南转身对管家道:“林忠,快去召集家丁,切记多带些火把!”
林忠连忙应了一声,转身离开大厅。
李逍遥早已不管众人,往西厢房的方向奔去,却没注意到林月如也跟着过来了。越接近西厢房,骚动就越来越大,好几个惊慌的丫环,边走逃边嚷叫着。
李逍遥奔至西厢外,林月如一把揪住了一名婢女,喝道:“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婢女颤声道:“是……是只半人半蛇的妖怪,就在……厢房里面……”
李逍遥问道:“灵儿,灵儿人呢?”
婢女道:“没见到赵姑娘……”
李逍遥就要往内冲入,却被林月如拉住了,道:“别去!”
李逍遥道:“灵儿一定在里面,我去救灵儿出来!”
林月如道:“等一等,现在进去很危险,里面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我已经叫人去取***了。”
李逍遥道:“我等不了!”便要往内冲,幸好此时家丁已经将火把送来,林月如接了,道:“好,我跟你进去!”
林月如与李逍遥快步奔入西厢,幽幽暗暗之中,两人快步奔入赵灵儿休息的房间内,只见前方有个隐约的身影,在地上盘旋蠕动。
李逍遥喝道:“何方妖孽,竟敢在此撒野,还不束手就擒!”
林月如拉住了李逍遥,道:“李大哥,等一下!”
那巨大的蛇影扭动着,头部转了过来,突然间笔直飞冲向李逍遥与林月如的方向,林月如惊呼了一声,那巨蛇已凌空飞出,一下子就不知窜向何方了。
李逍遥叫道:“灵儿!灵儿,你没惊吓到吧?”
但是房里已无人声,林月如走至桌前,以手中火把点起了灯,瞬间房内***通明,李逍遥掀被一看,大惊失色,床上还有微温,但赵灵儿已经不见了。
李逍遥叫道:“灵儿!”
林月如也绕过屏风,见到床上空无一人,不禁若有所思。
李逍遥急道:“灵儿不见了,会不会是被蛇妖抓走了……”
林月如柔声道:“不会的,我叫人再找找,也许是为了躲蛇妖,逃出房间了。”
林月如这么说,李逍遥才略为放下了一点心。
林月如转头对在门外探头探脑的婢女们道:“还不去找人?叫所有的人都去找,城里找不到就到城外去找,翻遍全苏州也要把灵儿妹妹找回来!”
这时,林天南却大步走了进来,道:“不必了!由她去吧!”
李逍遥一怔,林天南挥了一下手,要所有的丫环家丁们离开,脸色沉重地坐了下来。
林月如道:“爹,为什么……”
林天南铁青着脸道:“你们自己问问冬梅吧!是她最先发现妖怪的。”林月如望向怯怯地站在林天南背后的丫环冬梅,道:“冬梅,妖怪从哪跑进来的?赵姑娘又到哪里去了?”
冬梅小声发着抖道:“奴婢正在打扫房间时,突然……听到赵姑娘的惨叫,就急忙赶过来,就看到……看到……”
李逍遥急问道:“你看到什么!”
冬梅声音更低了:“看到床上有只蛇妖,那蛇妖……好像是……是赵姑娘……”
李逍遥怒道:“你胡说!”
林月如也道:“冬梅,你不可以乱说,赵姑娘怎么会是蛇妖?”
冬梅道:“我看到……看到蛇妖的脸,那个蛇妖的上半身是人身!”
林月如也沉默了,她所见到的蛇妖上半身确实是人,而且,林月如也真的看见了蛇妖的面孔,李逍遥叫着灵儿时,她看见蛇妖回过头来,眼中含泪,凄楚地看着李逍遥。
但是,林月如不愿肯定,宁愿相信自己看错了。
冬梅继续说道:“那蛇妖的面貌,很像……不,就是赵姑娘!然后,突然一阵狂风把烛火都吹灭了……”
李逍遥道:“我不相信!灵儿不会是蛇妖,这件事我自会查清楚,没有找到灵儿我是不会回来的!”
李逍遥说完,便推开众人,往外奔去。
林月如阻止不及,急忙回头对冬梅道:“你是不是吓昏头了?怎么可以胡言乱语,诬赖赵姑娘?”
冬梅跪下道:“冬梅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欺骗小姐!”
林天南沉声道:“哼!真是看走了眼。想不到李逍遥竟然跟蛇妖是一伙的!”
林月如道:“这不可能,爹,这一定有误会!”
林天南负手道:“如儿,别多说了,这件婚事就此取消,林家绝不与邪魔歪道来往!”
林月如道:“我不要!既然爹许过婚,怎可出尔反尔?”
“哼,婚事还没办,不算出尔反尔。如果李逍遥是蛇妖的同党,我不但取消婚事,还要追杀他!”
林月如道:“若是误会呢?我相信赵姑娘绝对不是蛇妖,她在林家出事,我就有责任将她寻回,更何况,如果让人知道新姑爷出门找其他姑娘,我的脸往哪里摆?”
说完,林月如转头便往李逍遥离开方向奔去,林天南叫道:“如儿!你回来!”
林月如只回头看了林天南一眼,便头也不回地奔了出去。
林天南呆了半晌,只能摇头浩叹,喃喃道:“唉,女儿大了,留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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