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承八年。三月二十六。是为黄道吉日,诸事可行。
锣鼓震天,唢呐婉转,喜乐阵阵。热闹地气氛渲染了上京城内的每一个角落。
今日是个大日子。天业国内众少女少妇迷恋的第一偶像陵王——宿凌昂娶亲了。虽然只是纳个侧妃,只是这回可是比照着娶妻排场过了六礼。就连婚宴都较以往纳侧妃时热闹了不知多少倍。
大街上,眉眼含笑的新郎官一身大红喜服,骑着披红挂彩的高头大马,带着吹吹打打的喜队足足绕了上京城一周后才回到府内拜天地。老百姓见此议论纷纷,都道陵王对这新侧妃的重视程度可见一斑了。
府内新人拜过天地,行了合卺之礼。等除去了礼服及一干妆饰,接下来行的可是周公之礼了?
“相公。”红烛柔柔的光映射在面前人的脸上,划过眉眼划过鼻唇,为眼前的人镀上了一层梦幻。除了冠的发丝滑落,流泻在肩,衬地人越发美艳起来。
“娘子。”这一笑的倾城本该是属于女子。偏偏此刻在一个男子面上却一点也不显得唐突,反而叫人怦然心动。
笑,微笑。忍不住笑得眉眼都弯到了一处去。这个天业国内最好看的男人,今日起就是我的相公,我的依靠了。我的……想到这个词,微笑顿时转换成了窃笑。
今夜该有多少待字闺中的少女哭断了肠啊!忒爽了。
“笑什么?”三步开外的距离,宿凌昂眸子里散着的好奇叫人看得真切。
收了收笑,我偏头佯装无心问他:“王爷今日可开心啊?”
“大喜的日子,你不开心么?”语气有些流转。勾人的眼神收了收,神情也不再似刚才的充满蛊惑。
看来,这聪明人已经看透了我的心思啊?
嘴角依然在笑,只是这回的笑假了许多。“那按照之前说好的。我叫你开心了,你就要打赏我银子。看在你我都是老主顾的份上,今日又开心,我算你少些,折去个零头,给我一百两就成了。”摊着手掌,我冲着他比划了一下。
听完我的话,又看了我的动作,他的眉头一挑。
“那我合该谢谢你了?”
“谢就不必了。我也是托了您的福么。”抛却了所有的温婉娴淑,我一个箭步扑到了喜床上。偏头对他说:“先说好,我要睡床。”
“你还真敢定事。不怕我了?”
喜房内除了一张大床外就再没别的可睡觉的地方。想是不愿意叫我独吞了床,宿凌昂挪了步子,朝着我走来。
“我什么时候怕过你了?”犟嘴回了句后想想,真说不怕吗?那当然……是不可能的。见他走来,我忙换了口气。“今夜是我俩的大喜日子,让你这么金贵的身子睡其他地方似乎也不合适。要不然这样吧。”我扯起笑,同他打商量,“我睡里床,你睡外床。可好?”
他望着我,不出声。眼里有些光彩流动,很是玩味。
“放心,放心。我相信你是正人君子,不会乱来的。”知道他在想什么,我无畏的一笑。拍了拍外床,我自动自发地窝到了里床去。“被子也一人一条,不用担心谁抢谁的。”抖开被子,像是怕他会将我扔出去般我赶忙拉着被子躺好。
“从未见过如此的新嫁娘。”或许他也有些累了,就没在同我计较什么。床畔传来了一声感慨,随着一阵风起,烛火灭了。
房内没了光亮,我反而又不觉得困了。身边的人老实地睡在了他自己的地盘上,平顺的呼吸想来是快要入睡了。翻个身,我面朝里,闭上眼等着周公的召唤。
两人同躺在一张床上,心里莫说紧张了,就连一丝丝感觉也生不出来。像陵王这样的人,是不会也不屑对我怎么样的。
今夜虽是花烛夜,却始终是一场作假的婚礼。
事情还要从去年入秋开始说起。
天承七年。
承上天之眷顾,我天业国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朝中大官们各个脑满肠肥,平民百姓家家有鱼有菜。
又承上天之眷顾,我天业国上边的玄冥国亦是风调雨顺,国强民胜。家家有肉吃,户户有余财。
又又承上天之眷顾,自两国停战,互不侵犯地观望了四十个年头之后,又开战了……
“列祖列宗在上,保佑我们家阿花此去一路平安。平平安安的出门,平平安安的回家。缺胳膊少条腿的也没事,重要的是能让她带着条小命回来啊……”焚香叩首,娘亲边求祖宗边呜咽着。
或许是娘亲的话感染了我,也或是离别情绪带动了我,跪在她身后的我也忍不住跟着哽咽了起来。“娘。”娘亲啊,我不单想带着条小命回来,更想带着胳膊和腿一块回来啊。
“阿花,快给列祖列宗磕头。”娘亲先磕了头,继而转身含泪望着我,要我也磕头。娘转头,丑陋的哭相登时吓得我心脏一梗。二话不说,忙“梆梆梆”磕了三个响头。
身负无盐之名的娘,还是丑的这么有水准。就连亲生如我,有时见了也不免被吓着。
“阿花啊。”站在门边的爷爷喊道。“我们齐家就全靠你了!”
看着我,他老人家重重地点下了头。眸光中既是对我的肯定,也是将我们齐家的希望都寄托在了我身上。我含泪回望着他,也重重点下了头。
“嗯。爷爷。阿花去了。”
“孩子,去吧!”
抹去眼角那一颗心酸泪,我扛起包袱豪气万丈地踏出了家门,往新兵报道营而去。
说起我们齐家,那可也算是军事世家了。从我太爷爷的爷爷起,我们家的男丁便都报效朝廷,入营做了一员——扛战旗的小兵。
爷爷总说:扛战旗可也是门技术活,虽面上扛的是战旗,可里子里却是扛着我天业国的士气。而我们家扛旗的架势,在四十年前那可是赫赫有名的。听说当年的将军们都对我家扛旗的架势情有独钟。就连这“齐”姓,那也是上面谐了“旗”字音赐给我们家的无上光荣。
不过四十年前和玄冥国签了协议停了战后,皇上就下令解散了大部分军队,开始崇文。自打那时起,家家户户都开始“之乎者也”了起来。我们齐家也就没了大旗可抗。
爷爷也就改行颠起了大勺以此怀念他的过去。本还以为他的大勺就要这么颠一辈子,没想到两国又要开战了。就在他老人家兴奋地三夜没睡好觉后,军贴送到了家中。爷爷接过军贴二话没说,收拾了行李就赴军营。哪想今天兴冲冲地过去了,明天却被连人带行李送了回来。人家说,他们要的是壮丁,不是年过古稀的老头。
回家后,爷爷好一通伤心。最后一双芝麻绿豆小眼落在了我们齐家唯一的男丁——爹爹身上。还是娘人精明,发现的早,一把抱着爷爷的大腿哭诉着使不得。爹爹是齐家单传男丁,这打仗上战场可不似小时候的玩闹,一个不好就是搭命的事。若是爹爹有个万一,那可是绝香火的事了。而且爹爹生性懦弱,贪生怕死。若真是让他去了战场,恐怕战旗未扛,人倒是先逃了也是可能的。爷爷心里有数,望了望缩在一旁的爹爹后,也只仰天长啸一声便绝了这念头。
只是,军贴都接了。没有男丁出去,这可是违抗军令的大罪。搞不好是要杀头的。爷爷急,娘亲急,爹爹更是急。饶是与娘夜夜努力也赶不及造个带把的了。
怎么办?
三个臭皮匠自是顶了个诸葛亮。
花木兰代父从军的伟大事迹也是有耳闻的。在自家三姐妹的奇思妙想下,我们齐家也打算隆重推出个齐木兰。脑袋向来被浆糊糊着的爹自然是拍手说好的,却没想到脑袋并不随着年龄渐老的爷爷竟也会同意这馊主意。
结果就是我,这个唯一没有出谋划策的人被全家一致推举为代父从军的最佳人选。为何?只因为头上的大姐已经在说媒了,婚事是说成就成的,离开不得;而下面的两小妹则还未及笄。指来指去,也只有我这已然及笄却还未来得及说媒的老二最适合。再者,我也算是我们家脑袋瓜子最好的一个了。万一出个突发状况,我绝对能处理的比我几个姐妹好,所以爷爷也就更放心地点下了头。
伸手醒了醒鼻涕,我随意往身上一拭。其实最后条是我自己加上去的。
“啊呀,这不是齐家的二丫头阿花吗?你打扮成这副模样是要去哪啊?”刚踏出家门没几步就迎面遇上了邻里的马大婶。
马大婶见我这副男装打扮一定是吃惊不小,两只眼睛瞪得都跟牛眼似的。只是我都作了这副装扮了,怎么她老人家还就一眼认出了是我?
心里虽好奇,可面上的皮是绷得紧紧的。马大婶是个嘴快的人,若泄露了风声让旁人知道,指不定也是今天去明天回,顺带领着一群官差回家探亲。
差错不得,差错不得。我装作不认识马大婶,继续前行。
“咦。齐二妹妹。你今儿个又玩什么新花样啊?穿了你爹爹的衣服做什么去啊?”又行了不远,此回碰到的是刘员外家的小公子刘烈。
刘烈小公子是个好人呐!并不因为我家世不如他就看不起人,自孩提时代起我俩就以朋友相称。只是大了,怕有什么流言也就渐渐不怎么往来了。此去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带着小命回来,于情于理似乎也该跟他道个别才是。
正想开口,耳畔忽然飘过娘亲出门前的话。“阿花,你放心去吧。等你回来,娘亲一定帮你说门好亲事。你不是跟刘烈从小要好吗?就他了。娘一定想办法把他留到你回来。我家阿花将来一定是他刘烈明媒正娶的妻。”
望了他一眼,我径直向前继续走我的路。还是算了……
“怎么不理人啊,齐二妹妹。”刘烈自不是马大婶,所以我不理他,他也不会像马大婶那样收了口只在后头望几眼就继续走她自己的路去。刘烈,可是还要咋呼一会的。“齐二妹妹?齐阿花。”
哼哼。我暗哼了两声,加快了脚下步伐。打今日起喊我齐阿花者一概不理。因为,我已经不是齐阿花了。代父从军唯一的受益就是我得了一个正名。一想到此,我心里就乐了。有正名了,我齐阿花有正名了。
本来女儿家的名字叫啥也不重要,所以我们齐家四女分别唤了阿大、阿花、阿香、阿娣。但现在我要去军营了,不能再喊这个女气名字了。于是爷爷是又翻诗经又问私塾先生,终于赶着给我取了个响当当又好听的名字——齐师。
忍住仰天长笑的冲动,我故作淡定的前行。
本在身后叫唤着的刘烈不知何时也没了声音。
========抗战旗的也是兵========
“交军贴,签名,盖手印,取了军服去营帐。”这新兵报到营真是热闹非常。天南海北的男儿汇聚一堂,抛头颅、洒热血,只为扬我国威。想想,真是让人热血沸腾……“喂!说你呢!还楞在这里做什么啊?”
还没热血完,一道破锣嗓在耳畔炸开。转头一看,一脸横肉的守卫兵正盯着我喷气。稍稍退开了些,我扯起笑:“兵大哥,你在跟我说话吗?”
“不跟你说话,我还自言自语啊?新兵报道去那交军贴,签名盖手印,取了军服去营帐。”劈里啪啦,唾沫横飞。
“是、是、是。多谢兵大哥指点。”嗓门比我大,惹不起。点头哈腰了几句我就顺着他的指点去报道处排队。
报道的人太多,排得队伍足足绕了九个弯。还有些则直接在新兵营外头闲荡。还好我脑瓜子聪明,脸皮也够厚实,顶着包袱硬是插了个小队,排在第二个小弯里头。数了数前头已为数不多的人头,正在得意,前头有人开喊:“签名完的过来检查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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