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让你自幼失去亲情庇护,小小年纪就饱尝苦痛。”孟若虚不知该说些什么,能冲淡一些死神带来的阴影,能够让展昭好过一些。唯一的,这句想说了很久的话,不受控制的说出来,只不过让泪流满面的展昭哭的更像一个孩子。
“师父给我的,何止亲情!”展昭哽咽的不能自己,死死攥着孟若虚那已经失去温度失去力量的手掌,“师父……”
“你都多大了,竟然还掉眼泪……”孟若虚叹息道,手掌轻拍着展昭的手背,“跟着包大人惩奸除恶,你比师父强多了。师父已是风烛残年,这把老骨头也是该丢的时候,又有什么看不开的!”
“人自生人,有生有死,天道循环,古今如此。这有什么难过的?”孟若虚微弱说道,积攒全身的气力,抓住展昭的手,又道:“春妮也已经长大了,我很放心她。只不过她被我惯得爱使小性,有些糊涂。你是师兄凡事要多教导她才是!”
千般不舍的就是这个宝贝女儿。孟若虚嘴上说的轻松,可是手上却抓的展昭死紧,力气非常大。展昭明白师父心情,看到弥留的师父如此这样不忍加诸负担在自己身上,心中更是说不出的难过和内疚,“师父,春妮有我来照顾请你放心。”流着眼泪说完这话,想到师父师母皆是为了自己才撒手人寰,只觉如万刃穿心,疼痛难当。紧紧攥住身下被褥,泣道:“师父,求你不要死。孩儿离不开你啊!”
孟若虚已经没有气力在说什么,望着展昭泪眼模糊的样子,突然了解到展昭对春妮百依百顺的缘由。一直以为两小无猜的情谊,却原来也不是自已以为的爱慕之情。这瞬间孟若虚深深的担忧起春妮,但是更让他放不下的却是展昭,他从没有像现在这刻明了展昭心情。他知展昭为人,恐自已这一去便又是一层枷锁套在展昭身上,这绝不是他们二人的福气。孟若虚的婚姻生活很幸福,他与妻子楼云萝伉俪情深,琴瑟和鸣。他一直认为两个人如果不能相知相爱,就不要在一起互相伤害。现在对着展昭,他希望是这个孩子平安喜乐的过一辈子,而不是抱着内疚和惭愧的去弥补春妮。
“昭…昭…昭儿,记住……万事不可勉强,一定要听心……不可逆着自己的心……”孟若虚尽力将自己的担忧说出来,尽力的让展昭听明白。在生命尽头,孟若虚没有去嘱托让展昭来照顾春妮,他只是不放心的一再交代,万事不可委屈自己,一切听从心的安排。随后,他再也无法表达自己的所感觉,他听到展昭在他耳边嘶声的呼喊,感觉到他冰冷的手掌被自己徒儿捏的生疼。他想去拍拍那个嗓子都劈掉的孩子,想去告诉他,他并不惧怕生命尽头,因为那里有他从未忘却的爱侣,“云萝,我来了。抱歉,让你等了这么久!”这是他一直想说的话,最后从他的心里流淌出来,半是歉意半是欣喜。他想说孩子,千万不要以我为念,我去见你的师母是何等幸福。
“师父,师父,师父!”展昭唤着,将孟若虚迅速冰凉的双手贴到自己的胸前,徒劳的想暖热这已经失去生机的肢体。可是,冰凉的感觉迅速由手指尖传到了手肘然后臂膀,最后胸口。展昭停止下所有的动作和呼喊,屋子里一片静寂。
良久,展昭才慢慢伏下身体,将师父的遗体抱在怀里,一颗颗滚烫的泪水不绝滴落,“…父…亲……”低缓的声音从喉咙里缓缓逼出,已破碎的不可细辩。
守在庭院里的孟青荛,听到展昭这句发自肺腑的低唤,身形一震,目光复杂的望着屋中,竟然没有勇气迈进去。他立于树下,张开五指,接住秋日明媚的阳光,以及一片袅袅而落的树叶,“师兄!”伴随着这句,一行浊泪也终于夺眶而出,又一位挚爱至亲就此远离。而这次,自己已然失去相送的资格。
在孟若虚接走展昭后两天,展昭带着师父的遗体回到开封府。
面对包拯和公孙策,展昭痛极伤内,只喃喃说道:“我师父去世了!”便昏倒过去,之后缠绵床榻,高烧不退。
这场病如此气势汹汹,似乎要把往日里那些积攒下的所有伤痛来个了结。直烧的众人心惊胆战,夜不安眠。公孙策衣不解带的守在床前,宫中也连绵不绝送出好医好药。就连孟春妮扶柩归里,送孟若虚回定睿山庄和母亲合葬,展昭也没能清醒过来。
是白玉堂执弟子之礼,陪同春妮一同回去。自然一路照顾春妮很周到,也不时将开封府展昭的情况一一告知。
可是孟若虚亲传弟子南侠――朝廷四品官员展昭,却没有做到这一点。
这样的状况,自然朝中、江湖,说闲话的指责展昭不是的也大有人在。
庞吉便首先发难,在朝堂之上弹劾四品带刀护卫展昭,有违纲常,而非忠义之辈。朝堂之上皆为楷模,应该清理出去这样害群之马等等,洋洋洒洒一大篇,说的抑扬顿挫,口沫横飞。
只不过庞太师说完,朝堂之上一片死寂。
有心计在政治上老奸巨猾的等待着开封府包拯的反击和皇上的表态。
隔岸观火的带着看戏的心情,静待下面暴雨来临。
稍有正义感地只觉在这个时候将这样小事情拿到朝堂来商讨有欠考虑,略有微词又不便马上给庞太师难堪。
“太师说话有失公允!”包拯强压下斥责的话语,把那句胡说八道,有目如盲,硬生生的噎在喉咙里,没有说出来。因此在反击上,慢了一拍。
但在庞吉看来,这却是包拯理亏心虚之处。当下气焰嚣张的说道:“自己授业亲师病故,这位展大人连面都不露,怎能说孝?圣上让他追回三宝,现在白玉堂自己投案,他竟是踪迹毫无,怎能说忠?这难道不是不忠不孝?”
“一派胡言……”没有出乎人意料,包拯反驳。但并不是人们意料之中气急败坏的模样。他黑脸沉沉看不出任何波动,一双长目微微眯着,掩住里面的情绪。声音清冷低沉,将这句训斥的话语说的非常平静,好像跟平时上奏的话一般模样。
“包卿!”赵祯见机快,开口道。没有给人反应的时间,将包拯这句以下犯上的话接了过来。
“臣在!”包拯躬身道。
“朕昨日让你预审的案子,你要好好斟酌。还有就是白玉堂的案子,你也要仔细问清楚。既不能放纵太过,也不能伤了江湖义士们的忠心。天下皆是朕的天下,子民皆是朕的子民。小惩一二还是有必要的。”
赵祯这番话说的很有水平,有意开脱白玉堂,也不让一些所谓的耿臣找到错处。更是没有让庞吉找到时间发作,下面众臣都暗自偷笑。庞吉一边幽怨的咬住嘴唇,表露出被委屈了的神情。
太师为正一品,开封府尹为从二品,被下属当众斥责为一派胡言,也真是委屈。
赵祯被庞吉这个表情取悦到了,心情难得的好,又和颜悦色的说道:“太师耿耿忠心,朕是知道的。也难为太师写的这么一大篇文章。不过,展昭之事内有隐情,包爱卿也回禀了朕,其中原委也不便多说。”
“可是臣被骂了啊!”庞吉尤不死心,低声说道。
赵祯微微一笑,起身站了起来。身边的执事太监见机行事,马上唱诺道:“朝毕,圣主起驾!”
赵祯并没有马上走,立于丹壁上,对着庞吉说道:“贵妃很想念太师,今天太师就留下吧!”
羽睫动了动,便慢慢张开,现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
公孙策见到惊喜的俯下身子,“展护卫,你终于舍得醒了!”
“先生!”展昭微弱道,声音已近无声。眼神却渐渐清晰起来,随即蒙上一层迫切神色。
“嗓子疼,就不要说话。”公孙策拿来水杯和一段芦管,凑在展昭嘴边,“喝口水润润嗓子,我去给你端碗参汤……”说完,无视展昭迫切的眼神,便要转身出门。
见状,展昭顾不得其他,挣扎的半坐起来,“先生……我师父……”师父二字刚说出口,便觉万仞穿心,泪水夺眶而出,再也说不下去了。
看到床上的青年病骨嶙峋,却强撑半靠床边,睁大一双红红的泪眼,一霎不霎望着自己,满是求肯之情,公孙策无法硬起心肠走出门去。
长长一叹,回转过来,立在床边,温声道:“展护卫,你现在的身体很虚弱,我不应该告诉你。但是,我也知道你,如果不问清楚,你也不会好好养伤。再我告诉你之前,你能否答应我,不管师门什么情况,一切都要听我的,你能做到么?”
展昭没有答话,慢慢点点头。
公孙策不忍,扶住展昭,说道:“你师父已然去世,春妮和白玉堂扶柩归里,现在已走了近十日。你师父离世过了两七。”
“什么?”展昭吃惊道,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连最后送别师父的机会都丧失了。随即咬牙便要下地,却被公孙策一把扳住,冷然问道:“你要去哪里?”
“先生,”展昭急的一脸痛泪,“我得回去,师父待我恩重如山,我不能让师父这样凄凉……”
“展昭,”公孙策大喝道,捏在展昭肩头的手指用力到发白,“你想怎么样?你师父早已入土为安了,你现在赶过去能干什么?你师父为了你失去性命,就是为了让你如此这般的不顾安危,不管轻重胡走乱行么?你把你师父置于何地,你把我们置于何地?你师父是想让你平安,让你能够好好的活下去,懂吗你?”
“公孙先生……”展昭浑身颤抖,没有想到公孙策说出一番这样情绪激动又带着隐隐指责的话来。可是他混乱到根本不知要说什么才好。满腔酸楚和悲哀提醒着他,终是连累了师父,连累了春妮失去了她唯一的亲人。
“笨蛋,不是你自己想的那样!你知道你师父的想法吗?”公孙策又道,他看明白了展昭的想法,“他把你看做是他的儿子,知道吗?因此你师父他走的没有遗憾。这个道理连春妮都懂,你为什么不懂呢?父亲为了孩子付出什么都甘之如饴,你师父如是,包大人如是,我也如是!”公孙策涨红了脸,对着展昭吼道。
知道,我都知道,展昭心想着。望着平时温文尔雅的公孙策此时风度荡然无存。他闭上眼,想把串串泪水逼回去,可是,顺着眼角飞速滴落的那种液体,是根本不听从他的指挥和安排。
“春妮她很伤心,是吧?”展昭问道,没有看公孙策,顺着他的力道慢慢躺倒,将手背盖住了眼睛,“我也让先生你和大人……”
“没有!”公孙策干脆的打断展昭的话,随后撩起展昭的衣袖,一根根银针飞速的扎下,“你好好休息,春妮回来后,你自己去问她吧!还有,我和包大人正等着你为我们解惑呢!”
“是,属下会好的……先生,我会好的……”展昭在公孙策的金针度穴下,朦朦胧胧的睡去。只是他宽慰公孙策的话语,因为他自己那紧缩的眉头和湿漉漉的眼角而丧失了可信度。
公孙策没有出声,只在展昭昏昏睡去后,才直起腰来,沉沉叹口气。又不放心的按展昭的脉搏后,这才忧心忡忡走出房门。
四大校尉和包拯皆在门外,都是一副隐忧在怀的模样。
“展护卫他怎么样了?”最后还是包拯问道。
公孙策抬头,看着这么几年来自己最亲密的人们,无语凝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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