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暂不提那赤发魔头在天门顶大施淫威之事,转过来却说那一日,少女莫小娟被那“驼鸡活阎罗”深夜掳去,之后的一两日发生了无数天翻地复的大事,这一切她都不知道。当赤发魔头在山上对武林群雄肆虐之时,莫小娟正被关在城里一家不起眼的小客店房间里,双手被反缚着,身上被点了几处大穴。
她的头脑一自是清醒的,整整一天,客店里只有她一个人,她不知道她的绑架者们在哪里,更不知道师弟令狐玉在哪里。
她她想喊,却喊不出声来,她知道自己哑穴被人点了。
她一直在试着冲开穴道,可那魔头的点穴方法很独特,每冲一次穴道,都只能带给她一股钻心的疼痛。她只能绝望地坐在床上,眼看着窗外的太阳一点点逝去,想念着师弟,她不知道师弟是死是活。也不知道那个掳走她的魔头究竟要干什么,不知道那魔头还会让自己活多久?
也许此时师弟已经死了,她们师姐弟二人受了师父的重托,也受了九泉之下双方父母家人的重托,行程万里出来寻找那驼背魔头,寻找魔鼓。
结果,不但魔鼓没有找到,反倒让那魔头先找到了他们。自己落到了这魔头手中,师弟下落不明,生死难料。难道这一切就这样不明不白地结束了?
当她想到再也见不着师弟了的时候,她才明白自己对师弟的感情是多么的深,不知怎么,在这生死难料的关头,在她心中反复盘旋的,竟是一首诗:妾发初复额,折花门前剧。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同居长千里,两小无嫌猜。
十四为君妇,羞颜未尝开。
低头向暗壁,千唤不一回。
十五始展眉,愿同尘与灰。
常存抱柱住,且上望夫台。
十六君远行,瞿塘滟预堆。
七月不可触,猿声天上哀。
门前迟行迹,一一生绿苔。
八月蝴蝶黄,双飞西园草。
感此伤妾心,坐愁红颜老。
早晚下三巴,预将书报家。
相迎不道远,直至长风沙。
她觉得这首诗真写到她心里去了,简直就是她和师弟的生活和感情的真实写照。原来自己是这么一往情深地爱着自己的师弟!
他们是一对无依无靠的孤儿,是师父收养了他们,教给他们武艺,然后把他们一起派出来寻找自己不共戴天的仇人。可如今,这一切都象泡沫一样地粉碎了当赤发魔头在天门运用魔鼓的神威收服了群雄,得意洋洋回到客店中时,已经是次日黄昏之时,他发现这少女正坐在床上独自垂泪。
“你这是怎么了,小姐?”这赤发魔头假惺惺地关心她。
她没有说话,只是瞪着美丽的大眼睛,仇恨地瞧着这魔头。
“道成师父!”这赤发魔头转身叫道。
“是,老爷!”那个掳走她的“驼鸡活阎罗”,她和师弟不共戴天的仇人应声而入。
“解开她的穴道。”赤发魔头咐咐道。
“这就解,老爷。”驼背魔头答应了一声,走上前来,三下两下就解开了莫小娟的穴道。
小娟揉着自己阵阵发痛的穴道,她觉得一切都不大对头了。
为什么这昨天还凶焰万丈的驼背恶魔突然要对这赤发魔头称“老爷”,而且,为什么这驼背魔头对那赤发头陀说话时要带着这样一种谄媚的表情?
她不知道,“驼鸡活阎罗”那天在酒店中,就已被莫小娟的美丽刺激得兽欲大发,是赤发头陀阻止了这个色魔在酒店中对莫小娟当场下手。
这赤发头陀为什么要阻止“驼鸡活阎罗”对莫小娟当场施暴呢?
不会因为道德意识的突然复苏,这赤发魔头永远也不会具有正常的道德观念。人的道德禀赋也如人的生理条件,并不整齐划一:有正常的人,有畸形的人;有身体方面的畸形人,也有道德方面的畸形人。无论是身体方面还是道德方面的畸形,都是先天的,任何人也不会在后天的某一天突然变为正常人。
赤发头陀是那类道德上的畸形人,他永远也不会再成为一个道德健全者,就象“驼鸡活阎罗”这种身体方面的畸形人,永远也不会变为形体上的健全者一样。也不会因为这种当众施暴会给自己在江湖上的名声带来损害。这赤发魔头要的就是坏名声,他正正需要造成人们对他又恨又怕的效果。
而且,他想得很清楚:人们对他是恨是怕还是爱,这对于他来说都是一个样。因为不久之后,人们都将在他魔鼓的魔力之下失去理性和是非观念。
他制止了那驼背恶魔在酒店中对莫小娟当场施暴,原因很简单:他也为这绝色少女入了迷。
那天在酒店里,是这赤发头陀看出了驼子对少女的心思。就在这驼子准备对少女动手之时,赤发头陀附在这驼子耳边说:“别胡来!后天我们就要对这里的全体武林人物下手了,不要打草惊蛇。你可以今晚悄悄地把她掳来。掳来后,你必须把她藏起来,不许动她一个手指头。过了后天中午,你想干什么都可以,你把天下的美女全都抢来做你老婆我也管不着,但不能是今明两天!记住,那少年也必须让他活着。”
这驼背魔头虽然心痒难熬,却也对头儿的话言听计从,心领神会——或者自以为心领神会。有一点他并不知道:到了后天中午,就连他驼背本人,以及另外那三个魔头,也将和全体武林英雄一起,成为他赤发天魔手中魔鼓的牺牲品。
驼子当晚就去掳走了少女,他并不知道,自己不过是在为赤发头陀准备新的泄欲对象而已。
赤发头陀不是傻瓜。他知道这四个死心踏地的追随者并不可靠,魔鼓的威力太大,拥有了魔鼓,就会拥有一切。他不能担保这四个魔头会永远对魔鼓不存觊觎之念。最好是永远打消他们对魔鼓的任何非份之想,而永远打消他们他们非份之想的唯一方法,就是夺去他们的思维能力。
在对武林群雄下手之前,赤发头陀要这四个魔头背诵了一句口诀,声称在魔鼓敲响时念动口诀,就可以免受魔鼓的蛊惑和伤害。
这根本是一句骗人的话。魔鼓没有任何抗魔方法。唯一的抵抗方法就是死死堵住耳朵,远远逃离现场。
在比武场上,当赤发魔头敲响魔鼓,四个魔头一边念念有词地吟诵起口诀,一边大做其称霸武林之梦时,魔鼓已经永远地迷乱了他们的心智,但他们已经不知道了。他们和那些比武场上的武林群雄一起,作了赤发头陀唯命是从的机器人,而且谁也意识不到这一点!因为没有一个神经错乱的人意识得到自己的神经错乱。
正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可笑的是,横行江湖二十年,让整个中原武林闻之色变的“佛门四凶神”,竟着了这赤发魔头道儿,一转眼之间就永远失去了自己的理智,成了赤发头陀俯首帖耳的工具!更为可怕的是,他们身上的绝世武功一点儿也没有受到影响!
这批牺牲者中只有一个偶然的意外,那就是少年令狐玉。
那一晚,“驼鸡活阎罗”掳走了少年的师姐。少年在与这驼子拼命时,驼子在他少年脑袋上踢的那一脚,使他的大脑功能严重受创,成为深度脑震荡患者。他的脑组织功能出现了严重瘴碍。
十分幸运的是,魔鼓只能对正常的大脑发挥作用,少年令狐玉的大脑功能不正常,所以他成了这世上唯一不受魔鼓蛊惑伤害的人。这对于少年来说,倒是歪打正着,因祸得福了。
但少年令狐玉起初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就在那邪恶的鼓声敲响时,他目睹了比武场上众人的惊人变化。他立即明白了:在场的所有人都中了某种魔法,这种魔法使他们神智失常了。
少年到处寻找这些怪现象的答案。他很快就发现:答案就在那红头发魔鬼手中的那个铜锤般的东西上。而自己,由于某种原因,没有受到这种魔法的控制。少年估计这与自己头上受到的创伤有关。
少年知道自己是在场几千人中唯一的侥幸者,也知道自己必须隐瞒起自己的这种侥幸。这些魔鬼一旦知道了他的真实情形,就绝不会让他活下去。然而他目前必须活下去,因为他亲爱的莫小娟师姐,正在这个恶魔一伙的那驼子手中。
他必须救出自己的师姐。他知道自己必须十二万分的小心行事。他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一伙凶恶的魔头。这些魔头已经施出了魔法,将武林八大门派掌门人,新旧武林霸主邛崃派和崆峒派,以及那一日前来观看比武的所有武林高手们控制在手中,迷乱了他们的心智,使他们变成了恶魔俯首听命的奴仆。
“这里只有我一个清醒者。”少年反复提醒自己。
他告诫自己必须很好地利用这一点。
当这赤发魔头在武林群雄的簇拥之下离开比武场的时候,少年令狐玉也被裹胁在这前呼后拥的人群中。赤发魔头找到了少年令狐玉,因为他正在找这少年。
他为什么要找这个小少年呢?因为这少年的美丽师姐莫小娟,正掌握在赤发魔头手中。
赤发魔头没有破坏莫小娟的思维功能,因为他需要他的情妇具有正常人的喜怒哀乐。和一个机器人**毫无乐趣,赤发魔头知道这一点。他想要象驯服金贵儿一样驯服莫小娟。而在这种驯化过程中,赤发魔头需要少年令狐玉的帮助。他以为这少年已经和其他人一样,变成了他赤发魔头俯首帖耳的奴隶。
赤发魔头将莫小娟囚禁起来,除了不给她自由,魔头吩咐手下人,她想要什么就给她什么,直到她心甘情愿成为自己新的性伙伴为止。
魔头已经去劝诱了几次莫小娟。莫小娟正眼也没有看过他一下。
“只要你肯服从我,我什么都可以给你。你说,你究竟要什么,我的小美人儿?”赤发魔头问她。
“放了我。我要回家。我要我的师弟令狐玉。”莫小娟只有这句话。
魔头当然不会放她回家,却答应尽量为她找到她的师弟令狐玉。
但是,当她看到亲爱的师弟的时候,她却宁愿师弟已经死了——魔头给他送来的,已经不是从前那个聪明活泼,伶牙利齿,富于正义感的可爱师弟,而是一个有气无力、目光呆滞、寡言少语、唯魔头之命是从的奴才!
“你们都对我师弟做了什么?”莫小娟抚着呆头呆脑的少年的头发,悲痛地质问这赤发魔头。
“没什么,他们只是受了魔音的控制而已。”赤发魔头对自己的杰作十分得意,指着令狐玉,也指着他的手下们,对莫小娟说。
他让莫小娟师弟随他到院门外,客厅中到处走了走。莫小娟看到,所有的人都带着师弟这种呆漠的表情,对魔头的态度恭顺至极。
“我有魔鼓,知道吗,小姐。我的魔鼓可以让人发疯,也可以让人成为白痴,也可以让人死得痛苦不堪。”
当他们走进魔头的客厅时,坐在客厅里的八个仪表堂堂的老者马上站起来,躬身道:“奴才等恭请天魔贵体圣安”
魔头向莫小娟介绍,这是少林派掌门人弘一大师、华山派掌门人智如大师、青城派掌门人毕芸师太等。这些身怀绝技,德高望重,威震江湖几十年的武林领袖,如今也成了他赤发天魔俯首帖耳的奴隶!
“我交给你们办的事办得怎样了?”赤发魔头大模大样对弘一法师等发问。
“回天魔老爷:奴才等已将本门信符交给使者带回去,令手下的大小头目半月之内到此集中,听候赤发天魔训示。”弘一大师谄媚地答道。
“你们附没附上这一句:若有半点违抗,满门灭绝,不留一人?”赤发头陀对弘一大师说。
“奴才等一字不差将天魔老爷的指令传了回去,不敢有半点违抗。”这一次是白发苍苍的毕芸师太回答的,却同样是一付胁肩谄笑的样子。
莫小娟见状,目击心伤,差一点就要呕吐出来:难道这就是江湖上万人景仰的武林领袖们的样子?
赤发头陀将莫小娟介绍给八大门派掌门人:“这姑娘美不美?”
“美极了!”八个机器人齐声道。
“若是让她嫁给我赤发天魔作小老婆,你们觉得如何?”赤发头陀问道。
“真是美女配英雄。奴才等恭喜天魔老爷喜得佳人!”
八个掌门人又齐声贺道。
“可她还没拿定主意哩。”赤发头陀遗憾地对众人道。
“这就是姑娘的不是了。”那毕芸师太和蔼地对莫小娟说,“赤发天魔老爷法力无边,人又长得英俊潇洒,能嫁给他老人家是你的福气,姑娘何以放着这天大的福气不受用,却要惹天魔老爷不高兴呢?”这老婆子巧舌如簧地劝说莫小娟。
少女听得直想呕吐,但想到他们已是无可奈何,被这魔头弄成了白痴,你和一个白痴生什么气?
终于,赤发头陀对弘一大师等说:“现在没你们什么事了,你们退下去吧”
八个人齐齐站起身来:“谢天魔爷,奴才等这就告退。”说毕躬着身子,倒退着走到门口,方才转身往门外鱼贯而出。
看得这几个掌门人出去后,赤发魔头拍了拍巴掌:“来人呀”
只见那“驼鸡活阎罗”和那三个凶神般的和尚不知从哪里一下子钻将出来,四个人垂手侍立,用狗一般的忠顺眼神望着赤发头陀。
“天魔有何吩咐?”这四个凶神般的和尚齐声问道。
少年见状,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两天前还穷凶极恶的四个魔头,转眼间却成了这赤发魔头的四条摇尾摆尾的叭儿狗!
“你等下去为小姐收拾一间上房出来,把这少年安排在她隔壁,让他姐弟俩相伴着解闷。你等四人负责看守小姐,两人一班日夜在外守候。你们中间任何人都不许靠近小姐十步之内。若有违抗,或者跑了小姐,我把你等挑断脚筋,扔在地牢里,叫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魔头吩咐道。
四个魔头齐声答道:“奴才明白!以奴才们的武艺,小姐休想逃出我们的手心半步!天魔爷但请放心”
“令狐玉!”这魔头转身叫少年。
“奴才在!”少年学着众人的口气,躬身回答。
“你给我好好陪着你师姐,帮着劝劝她归顺于我,其间你师姐有任何想法或事情,须得立即向我报告,事成之后自有你好处。懂了吗?”这魔头道。
“奴才明白!”少年再次躬身道。
“这就对了,你们回去吧!”这魔头对那四条看家狗说。
“是,老爷!”四人齐道。
姐弟二人随即让这四个各尚监押了回住处。
莫小娟回到自己的房间,将师弟扶到椅子上坐了,走过去掩门之际,却见那驼鸡与黄衣和尚在十几步开外坐着,一双眼睛直盯着这面的动静。
小娟掩上门,回来坐在床上,止不住泪如雨下,暗想门外这四个凶神般的和尚,如今虽是只有一付猪脑子般的智力,却是武功并未减得半分,即使一个对少年姐弟俩,也是绰绰地有余。
莫小娟和少年都见识过其中那“驼鸡活阎罗”的手段,自知要从这四人手中脱逃出去却是休想。再看眼前这师弟,呆头呆脑,奴才相十足,说不定已经成了自己的敌人,若是她做出有违赤发魔头意旨行为的话。想到这里,心中愈发悲痛,竟想立即从师弟腰上拔过长剑,就此结束生命。
这少女正在自伤不已之时,却突然听得一声轻唤:“师姐……”扭头一看,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师弟正望着自己微笑,眼神已是清明透彻,嘴角一丝顽皮劲儿,活脱脱是原封原位的从前师弟,哪有方才那付瘟头瘟脑的样子!
莫小娟惊喜交集,奔过去一把将师弟搂住:“师弟,你没有……?”
这令狐玉伸手将师姐的嘴掩住:“师姐休要高声,谨防歹人们听到”
这莫小娟再轻手轻足走到门口,从门缝中住外看了一眼,那两个凶神兀自是方才的样子,周围也不见有其他人,方才放心走回来,拉着师弟的手轻声问道:“原来师弟却是假扮了那样子与他们看的?”说完却是泪如雨下,哪里还止得住?
少年点点头,挨着师姐耳朵,却将那天半夜如何被响声惊起,如何发现师姐被掳走,如何追赶了一程,又如何被那驼于縻头踢成脑震荡,如何在比武场上寻找这几个匪徒,如何亲眼看见那赤发头陀用魔鼓对众人施展邪术,以及为了寻找师姐,如何隐瞒了自己真实情况,故意让这魔头找到,终于见到了师姐的经过一一告诉了小娟。
小娟也将自己如何被驼子掳去。那赤发魔头如何待她的种种情况告知了师弟。
姐弟二人抱头痛哭了一场,冷静下来之后才开始正视目前的处境,一致认为在没有想出脱身的办法之前,师弟继续保持目前的装疯卖傻状态是必要的。一旦发现师弟并未受到魔力的蛊惑。那魔头绝不会放过他一条活命。
二人正在千言万语说将不完之时,却听得外面有喧闹之声。
这令狐玉立即扮出方才麻木不仁之态,与师姐一前一后走出门来观看。两个凶神见了,立即也站起身来,不远不近跟在姐弟二人身后走将出来。
他们目睹了打上门来兴师问罪的崆峒,邛崃派众的彻底毁灭。现场的情况使二人目瞪口呆,惨不忍睹。莫小娟以手掩面,拉着令狐玉回到房中,四日相对,俱各沉默无言,面对这威力无边的魔头,竟是无计可施。
“师姐,你看此番该如何是好?”这少年愁眉苦脸,将那腰中长剑拔出在手中把玩,自知无能为力,仰脸对小娟问道。
少女道:“幸喜师弟头颅受创,因祸得福,可免受魔鼓之害。”少年道:“虽是如此,却也是无济于事。有那魔鼓在,这世上竟没有一人是他的对手。我等姐弟二人虽是暂得幸免于难,却也只有眼睁睁看着他作恶的份儿,除非能想法偷走他魔鼓。”
少女道:“要偷他魔鼓,却是谈何容易?即使偷走了魔鼓,没有这魔鼓的秘诀和接谱,你我也是不知如何使用。况且这魔头武艺高强,手下还有一帮死心踏地帮他作恶的高手,就连一个驼子,你我姐弟二人也对付不下,更不用说其他?”
少年说:“这魔鼓太可怕,你我姐弟若不能设法将魔鼓偷走或者毁掉,此后必将为害武林,后果不堪设想。对此小弟已拿定主意,宁死也要作成此事。只是目前这魔头还在逼迫师姐就范,此事却是不好对付。”
少女说:“为姐的也是忧心如焚。那魔头给了我一月之期,要我甘心情愿顺从于他,若是不从,一月之期到,也将用魔鼓毁掉我的理智,让我成为他的奴隶。为姐的思前想后,恐怕除了一死,别无他法。”
少年说:“师姐休得轻言去死。小弟在此有言在先,师姐若要寻死,小弟必先死在师姐前面!只是咱姐弟就这么俯首而死,放过这魔头,由他去为害天下武林,实是于心不甘,非得要想个法子与那魔头对着干才是。”
少女道:“为此我已思前想后,考虑了种种可能。目前,只有你我二人知道师弟是清醒之人,一旦魔头知道了这一点,绝不会放过师弟。
目前,魔头规定的一月之期还有十天,十天之后我若还不从这魔头,或者还不主动去死,那魔头必然破坏我的头脑。一旦成了他的奴隶,你的秘密就守不住了。那时我已心不由己,必然胡里胡涂地将这秘密告诉魔头。
所以,为了我们的复仇大计,一旦我中了魔法,师弟就应该赶快杀掉我,否则等我说出来,那魔头也会杀掉你。即使不杀掉我,作一个助纣为虐的奴隶,我活着也没意思,反而死了干净。所以想来想去还是不脱一个死字。”说毕,搂着师弟抱头痛哭。
半晌之后,小娟抬起泪眼对少年说:“为姐的倒有一法可保全兄弟,也许咱姐弟能合力盗走魔鼓,杀死这魔头。”
少年一听,破涕为笑:“姐姐有什么主意,快说与兄弟听。”
小娟说:“唯一的办法是我依从了这魔头。反正若不自杀,十天以后还是逃不出这魔头手心,倒不如忍辱负重,假意服从于他,保全我二人的头脑,今后再想法偷走魔鼓,毁掉这魔头。”
少年听了,大惊失色道:“姐姐怎能说出这等话?姐姐花容月貌,清纯美丽的身子若是交给这魔头糟蹋,我这当师弟倒不如死了倒好”
小娟听了,表情十分冷酷,半晌才说道:“除此之外你倒是说个办法出来,咱们逃也逃不掉,打又打不过,那魔鼓偷也偷不了,死又不甘心,你却说个办法,既能保住姐姐清醒的头脑和清白之身,又能战胜这魔头,偷走或毁掉魔鼓,你说个力、法,姐姐听你的就是。”
少年听了此言,知是句句在理,不觉心碎欲裂,抽抽泣泣无言以对。内心深处委实觉得除此之外,竟是别无选择,然而这种选择却是如此的可怕,他连正视这种想法的勇气也没有。
眼看这一月的期限渐渐近了,那魔头隔三岔五就要来打听一下。每次来,都眼睛滴溜溜,将小娟美丽的脸儿和丰腴的身子打量一番,色迷迷道:“多好看的脸蛋儿,多娇嫩的身子儿,反正不出几日都是我的,只可惜你这小妞竟宁肯变成傻子才愿顺从于我,岂不是既害了自己,又害得我不能受用一个清清醒醒的妙人儿。”
有时,这魔头还要教训少年几句:“你也不开导开导一番你这师姐,若是从了我,你也岂不是当了大舅子,我升了你做个亲信,传你些武功,又哪里不好?”
少年纵有天大的愤怒,只怕误了大事,也只得装出一脸傻相,唯唯诺诺,帮着劝上师姐几句。
这一口,距那魔头规定的期限只有一天了,明日午夜,若是小娟还不肯答应,这魔头就要敲动魔鼓,破坏小娟的理智,然后强行占有她。所以这一日晚上,魔头进来之时,显得心情特别开朗。
“小姐,你可是想明白没有?若是还没想好,这可是你还能正常想事情的最后一个晚上,可惜呀,多好的一个美人胚子,却要变成傻子了。”说毕,逼近小姐就要摸她的脸蛋。
“滚开,你若是再走近一步,我就立即自杀!”小娟从桌上拿起一把剪子,对准自己的胸膛。
少年在一旁已经被逼到神经崩溃的边缘,他已将手偷偷放到剑旁,若是这魔头要用强,他可再也装不出呆傻的样子,立即就与这魔头拼了。
虽然他知道自己若有任何动作,先死的肯定是自己:每次这魔头进来,那当值的驼鸡活阎罗等人就要笑嘻嘻陪着,眼下正倚在门旁,象观看一幕色情剧一般注视着这魔头。那驼子,脸上不时现出一付谗涎欲滴的神态。此番少年若是动手,肯定在一步之内就会被擒住,他一点儿机会也没有。
幸而这魔头讨了个没趣之后,竟也主动下了台:“算了,这一个月都等了,也不争这一天,小姐还是好好想想,明日午夜,老爷就要来受用你的身子,到时候还想要你的理智,那可就来不及了。”说完摸了摸少年的头:“你说呢,小舅爷?”淫笑一声后径自去了,两个保镖魔头也跟着出了门。
待得三个魔头出去,小娟扑过来搂了师弟,姐弟二人抱了头,吞声饮泣。
外面几番有人敲门问是否要什么,也没人理睬。由于那魔头吩咐过,无论这少女要什么都给她,未得她的允许任何人都不许进门,所以这师姐弟二人相拥着啜泣至深夜,却也无人敢来打搅。
屋里也没点灯,只有外面院子的灯光从窗口透进来些许,朦胧中,少年觉得师姐在有所动作。
少年挣脱师姐的胳膊,借着那微弱灯光一看,不禁大吃了一惊:原来师姐正在解开自己的衣扣,将那处女的胸口露到了师弟眼前!
“师姐,你这却是在干什么!”少年赶紧转过脸去,声音发颤问道。
“师弟,请你将头转过来,听师姐一言。”小娟轻声说道,那声音竟如生离死别一般细若游丝。
“师姐有话只管吩咐,小弟正听着,”少年不敢把头转过来,生怕面对了师姐神圣的处女之身。
“明日此时,便是那魔头规定的最后期限。师姐思前想后,只得求师弟两件事:第一,若你不愿师姐受到那魔头玷污,请你马上拿起剑来,将师姐杀了。”
少年一听,情急之下也顾不得男女大防之类了,将头转过来,对了师姐盈盈泪眼,斩钉截铁道:“师姐这话就休提了。师姐若要轻生,请先杀师弟然后自刎。要叫为弟的做这事,却是万万不能。”
“若是不肯,师姐这处女之身反正要被那魔头玷污了,不管是清醒的还是痴呆的。与其给了魔头,师姐不如给兄弟……”小娟清清楚楚道。
“师姐莫不是发了疯,此等**之言如何能说出口来?”少年大惊失色。
“师弟休提‘**’二字,你只消听师姐说完,便知师姐没有发疯,因你年纪尚小,师父没有告诉你这事:你我二人同是师父救出的孤儿,师父早已有意,要在我俩成人之后将我二人配为夫妇。此次出来之前,师父已将此事告诉了我。意思是要我在外面好好照顾、管束好你。
等到三年之后,你满过20,你我就要完婚。如今事已至此,为师姐的责任重大,为了保护好你,也为了天下武林苍生,师姐决定从了那恶魔,抛弃贞操以换取一个清醒的头脑,从此暗地协助兄弟完成复仇之事。没有师姐之助,兄弟此事万难办到。
师姐今生不能嫁与你为妻,也至少可以把处女之身奉献给你。异日大功告成之后,师姐将再无颜面活在世上,只有来世再待奉兄弟了……”
少年听得五雷轰顶,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少年说:“师姐之言,兄弟已领会了。若是师姐答应为弟的一事,我便一切依你,否则,咱姐弟二人还是在此时一起死了的好。”
“说罢,姐都依你便是。”小娟柔声道。
令狐玉深情地说道:“咱姐弟二人自小一起长大,又同门学艺,早已是青梅竹马,情投意合。既有师父之命,师姐又不嫌弃小弟愚顽,小弟这就与师姐完婚,然后共商大计,灭此魔头。
只是师姐一旦与小弟完婚,就不准再提今后自杀之事。
你我全都明白,事已至此,却是任何人也没有办法的,为报大仇,也只有让师姐委屈求全。
大功告成之日,你我尚可象范蠡西施般抛却尘世、泛舟五湖,忘掉过去,恩爱终生。师姐若是同意,你我立即完婚,将这复仇计划付诸实行;若是不从,宝剑在此,就请师姐立即下手”
说毕将剑递到小娟手中。
小娟接过剑,扔到地上,柔声说:“师姐全都答应你便是。大仇已报之后,望兄弟好生待我,从今以后,师姐就是你的妻子……。”
莫小娟说到此处,已是娇羞万分,轻轻地斜倚在令狐玉怀中。
令狐玉此刻已是紧张万分,两只胳膊紧紧拥着师姐,心中狂跳不已。
莫小娟俯在师弟胸前,听着师弟如鼓般的心跳,也是悲喜交加,轻轻抬起头来,用一双盈盈泪眼注视着令狐玉。
有情人四目相对之间,情不自禁,四片温软湿润的嘴唇紧紧粘在一起,他们互相吮吸着,互相抚摸着……起先两人都很笨拙,继而,在不觉中,两人都动了情……解开了衣衫……松下了罗裙……散乱了发髻……慢慢地倒下身去。
狂乱的热吻之后,令狐玉支起身子,看着身下师姐雪白娇嫩的身体,想着这美好的身子即将被那赤发魔头所强占,心中便涌出无比的仇恨和揪心的怜爱。
可是,除了尽量用自己的爱来轻抚师姐惨痛的心灵,他还能做什么呢?面对着凶焰万丈的魔头,甭说他一个令狐五,就是再有一千个令狐玉,那魔头也能生吞了下去!
带着破碎惨愁的感觉,他俯身下去,亲吻师姐小巧的鼻子,红润的嘴唇,粉嫩的脖颈,柔软的**……亲吻她那粉红色小小的**,吻着那平滑光洁的小腹……一直吻到师姐白净整齐的脚趾头……
他把师姐身体吻了个遍,他要拥有师姐的全身心,将这美好的记忆永远保持在自己的心灵最深处。
莫小娟低垂着双眼,顺从着师弟的一切动作。她竭力为师弟奉献自己能奉献的一切,即使在此时此刻,让师弟将自己的生命拿去,她也会毫不迟疑的。
渐渐地,莫小娟感觉自己浑身燥热,嘴里止不住地发出一声声呻吟……
她下意识地张开两腿,圈住令狐玉的身体,等待着——此时,令狐玉已兴奋到顶点,伴随着师姐的一声低吟,已将自己的身体温柔而有力地进入了那个神奇的峡谷。
莫小娟浑身瘫软了。
她微喘着,搂着她在这个世界上所拥有的唯一,生怕他突然破窗而走,永远消失。
二人就这样相拥着,把那将临的奇耻,惨痛的经历,不可知的凶险未来,统统抛到了一边。
次日,这魔头准时而来,带了魔鼓,那两个轮值的魔头见了魔鼓,吓得捂住耳朵逃得远远的。少年已与师姐计划好了,见这两个魔头逃跑,也假意吓得魂不附体,跟着逃出门外。
这魔头见了,心下自是得意,一进门就将门掩了,心想只能得到个疯疯颠颠的新娘,不承望小娟竟肯了,不但肯了,还对魔头似有些屈意奉迎,主动起身宽衣上床……
那魔头心下大喜,迅速地宽衣解带,蹿上床去搂住他的小美人儿,他满脸淫笑地盯着身下这如花的处女之身,竟有些不敢用力动作,生怕伤了这朵嫩嫩的小花,他体贴着她……比起金贵儿来,莫小娟又别是一番滋味,这魔头愉快极了。
次日从小娟房中出来,便下令解除了对小娟的监禁,又命手下人将小娟以“夫人”称之,再命少年作自己和小娟的贴身随从,每日也教少年几招武艺。
这少年将万般的憎恶放在心底,想到复仇大计,竟也学得十分认真,数月之间,武艺竟大有长进,只是那魔鼓与那魔头寸步不离,要想偷走魔鼓,一时还难也下手。只得按捺了性子,每日随了那魔头操习武艺,等待机会。
那小娟则含垢忍辱,曲意侍奉这魔头,以便得其欢心,套取魔鼓机密。如此等等,不及细述。
闲话且按下不表,自从那赤发魔头称雄青城山、霸占莫小娟之后,几个月光阴倏忽而过,转眼已是严冬时节。
昨夜下了一夜的水雪,山顶已铺满一层薄薄凝冰。在寒风凛冽的山顶举目四望,但见无涯无际,茫茫一片银装,仅几座高耸入云的绝峰,尚能看到巨大松林所显示的几许黑点。
青城山的绝顶天门峰灰暗阴沉,数丈以外,人影难辨。
一座巨大苍劲的松林中,露出巍峨寺院殿脊,屋脊上也铺着一层层雪霜。
在一座宽广数丈,斜斜突出绝壁的飞岩上,卓然站立着一个十七、八岁的青年。这青年眉如古剑,目似晓星,鼻挺额广,唇红似朱,一张如玉俊面英姿勃发。身穿银缎装,头戴一色武巾,肩披米黄鹅绒大风衣,背插一柄长剑,丝穗赤红,随风飞舞,艳丽触目。
但见这银装青年负手卓立,剑眉紧皱,仰面望着阴沉的天空,一脸忧郁神色,任由寒风卷起雪花霜屑,击在身上、脸上,发出沙沙的声音。
久久,在他薄而红润的双唇中,突然发出一声深沉的叹息,立见一道乳白色的暖气,由他的口里扑出来,但随即便被凛冽的寒风吹逝了。
这青年不知为何,在此寒风狂吹的山顶之上,一个人孤独地立于这奇险的飞崖上叹息。显然胸中正怀着一件极为沉重的心事。
他望着天空眼神凝重,双唇微牵,似在祈祷,又似在自语。
突然,他那双朗星似的双目,精光一闪而逝,一张如玉的俊面上,骤然掠过一丝坚毅神色。似乎对自己沉重的心事,做了最大的决定,又似乎解开了心中忧郁之结。
忽然,青年看见山腰的小路上飘动着一个白色的人影,那人影行走如飞,转眼已到面前,却见这电掣般飞来的白影,竟是一个年约二十的少女。
少女长得玉貌雪肤,丰姿绝色,双瞳剪水,黛眉如月,环鼻樱口,秀发如云。显得清丽恬静,脱俗出尘。
少女一身白绒劲装,肩披短毛乳狐大风氅,迎风驰来,疾舞如飞,发出噗噗沙沙的破风声。
这是令狐玉与莫小娟。
一年的忧患和惨痛的惊变已经使令狐玉变得深沉而抑郁,莫小娟也变成了一个成熟的少妇。
他们忍辱负重,唯赤发魔头之命是从,将那火山溶岩般的愤怒和仇恨深藏起来,静静地等待着报仇的机会。“师姐,你怎么也上山来了!”令狐玉惊问道。
“师弟,我怎么就不可以上山来欣赏一番青城的雪景?
弟弟,天冷了,头还那么疼吗?”少女问道。
自从这少年被那驼背魔头踢伤了脑袋,那头疼症就始终缠着他,一到睡觉就恶梦缠身。本想找个太医治一治,这莫小娟却不同意,她担心一旦治好了头疼,说不定就不能免受那魔鼓之害,倒是目前这样子好一些。
他们一天到晚都可以见面,只是很少私下交谈。屈辱的处境中有什么可谈的呢?现在令狐玉,只有默默地苦练本领,以期获得战胜魔头的绝世武功;在莫小娟,只有对那魔头屈意奉迎,以期这魔头放松警惕,有朝一日将那《魔鼓心经》转授于她,最后盗取魔鼓,手刃仇人。
自入冬以来,赤发魔头已将他的大本营从邛崃县城搬到青城山法云寺来了。
自从莫小娟屈从了那赤发头陀之后,那魔头对她的管束已是日见松驰,一天到晚由着她随意四处走动。
而令狐玉在那魔头的训练下,武功已是日甚一日的精进,眼下在这赤发魔头麾下的众人中,除了那四个佛门凶神,已当数令狐玉武功最高了。
当然,赤发魔头至今也没有发现令狐玉的秘密,只当他和那四个凶神一样已失去了自我,并把他和那四个魔头一起当作了自己的亲随。
“师弟,那魔头今日又来了几个客人,要我来叫你,说是有急事。”少女告诉令狐玉。
“会是什么事呢?”令狐玉问。
“我也猜不出来,反正你去了就知道了。”莫小娟道。
令狐玉随着师姐回到法云寺中,那魔头叫令狐玉跟他一起下山去伍家庄院,却也不说为了何事。令狐玉一声不吭,跟了这魔头去。
不过半晌功夫就来到山脚下的伍家庄院。这是赤发魔头的另一处临时行宫,他杀死了原来的主人,在这里藏了许多抢来的金银财宝和几个绝色少女。
令狐玉还是第一次来这里,只见一座偌大的庄院,隐于一大片高大垂柳之中,里面花木扶疏,楼台水榭,在雨雪之下仿佛一幅优美幽静的画面,想必这原来的庄主,若不是什么归隐的高官巨贾,也必是一位风流自赏的雅人。
他随着这魔头走入花廊,顺着曲折的长廊向前走去,不久来到一个水榭之内。
此榭位于荷塘中央,四周有窗,飞啄檐头垂着紫藤和凌霄花,由窗口四望,可以看到雨打花叶。也可以看到池旁一座翠楼上的绯红色窗帏。但那些窗帏却低垂着挡住了视线,看不到里面的景物。
令狐玉打量着四周,觉得此处景色太美,可惜此刻他没有心情去欣赏。水榭内尚有卧榻几桌之类,想必此庄之人在盛夏之夜,可以在此过宿。
他们不知穿过几重房舍,来到此庄中心地带,只见一座高楼孤零零地建在一堵高墙之中,高墙不下五丈,墙头上又加了六尺高的铁网,铁网项端又密布着尖锐的铁锥,因此,此墙之高已逾六丈。
这堵高墙团团围住高楼,高楼四周有——排矮房拱围,四周静如一座古墓,几乎可以听到草木生长的声音。
二人到得庄院的客厅,却见里面已坐着几人,显然正在等这魔头到来。
为首的是一个中年僧人,剑眉星目,面如满月,身空一袭朱色织金僧袍,手持玉柄丝拂尘,强绽微笑,向着由门外走进来的赤发魔头施礼。
这位中年僧人,正是法云寺的主持方丈了空大师。虽然面绽微笑,但眉宇之间,仍隐藏着无限深忧。
他是这赤发魔头的人质,全寺一百多号僧众的生命系于他身上。若不听从赤发头陀的号令,法云寺全体僧众都将遭到无情杀害。
坐在了空大师身后的,是两位身披袈裟,霜眉银髯,满面红光,慈祥和善的老僧人。
两位老僧,一持如意,一持梵铃,俱都面色凝重,隐泛怒容。这两位老僧,却是了空大师的师叔,法云寺的两位长老。
客厅中其余的七人,个个神色狂傲,面现狞恶,几人虽然相貌不一,高矮不同,但每人那双精光闪闪的眼睛,却都透出一股怨毒之色。
当先两人是身穿大僧袍的胖大和尚,一持降魔杵,一佩大戒刀。
那持降魔杵的胖大和尚长着浓眉、环眼、狮子口,人称“恶头陀方清”。
佩大戒刀的和尚,身形更为胖大,大头,大嘴,大肚皮,细眉,小眼,酒糟鼻,人称“醉阎罗方义”。
恶头陀、醉阎罗俱是五台山大佛寺的行云凶僧,是一对极难惹的黑道人物。
急步走在凶僧左边的,是邛崃派陕南三清观观主无尘真人。
这无尘真人,一身血红道袍,年约五十多岁,鼠眼无眉,须发皆灰,一望而知不是一个善良之辈。再有就是苍海派的“金镖马大同”,全身黑缎劲装,额下短须,两腮无肉,左颊已缺了一只耳朵。
两僧一俗一道之后,尚有崆峒派“无双剑一清道人”,终南俗家弟子“飞索黄家林”,“崂山燕翎刀”赵任元等三人。
这七人都是由赤发魔头在他的牺牲者中挑选出来的亲信。他们的共同点是凶残而武功卓绝。
当然,他们和那“佛门四凶神”一样,早已被赤发魔头夺去了自我意识,也是一批俯首帖耳的凶恶奴才。
“不知天魔君有何差遣?”七个魔头见赤发头陀进来,一齐站起来躬身问道。
“我决定派出你等八大高手进京去盗取魔鼓”这魔头似乎早已准备好了这番谈话,冷不防就抛出一句。
“八大高手”,是指令狐玉和那七个魔头。
赤发头陀从不放那,“佛门四凶神”出去办事。他们名声太臭,等着要找他们晦气的人太多。
“盗魔鼓?”八个人齐齐一楞,八双眼睛都盯着那赤发魔头腰间的魔鼓,每个人想说的都是这一句话:那魔鼓不是好好的在你怀中掖着,还去盗什么魔鼓?
当然,在场的只有令狐玉一个清醒人,自然这少年心里那句话就不免多一个尾巴:这贼头陀今日却不是存心消遣我等?
那赤发头陀似乎一直在等着这个戏剧性的效果,看了众人愕然的样子很得意。
就象一个等着观众喝采之声慢慢平息下来的喜剧演员,这魔头过了一阵才接着往下说:“此事我早已盘算在心,只是时候未到,一直没有告诉你等——当初洒家得到魔鼓之时,那魔鼓秘籍上还有一段短短的附注:那鼓王南玉山当年制出的是雌雄一对魔鼓——”
又是一顿,果然,在场诸人又是一阵目瞪口呆。
“那一对魔鼓作用相反,我这一只是雄鼓,只有雄鼓才能杀伤人,而雌鼓,不消说得,乃是雄鼓的克星。
若是在敲响雄鼓的时候同时敲起雌鼓,那雄鼓就会立刻失去魔力,半点杀伤力也无。
鼓王当初只恐这魔鼓变得无人可以遏制,才特地想出了这个办法。”
既然在座的都是“亲信”,那赤发魔头也就知无不言。
“那这只雌鼓目前在哪里?”好几个声音一齐问道。
“在皇上的大内宝库之中。”赤发魔头道。
“怎么又会到了大内宝库?”有人问道。
“那雌鼓系用纯金制成,本身就是一件价值连城的宝物。当年鼓王多了一心眼,只将这雌鼓作为例行的上贡宝物送到了皇宫,却并没有告诉皇帝老儿这鼓的绝妙功用。只是把这秘密一代代传给了下一任鼓王。万一雄鼓落入它入之手,事态变得不可收拾之时,必然会惊动朝廷。
到那时,再酌情告诉皇上,并用此鼓来节制雄鼓。现在你们明白了我为什么要你们去偷魔鼓了吧?”
那赤发魔头得意地说。
八个人齐声答道:“明白了,老爷!”
“明日早上你们分头动身,令狐玉立刻动身,余者每隔半天离开一人,中途不许碰头,秘密潜往京城与了空和尚会齐,然后在他的带领下,合力进宫盗宝!”
赤发魔头结束了他的部署。
八人齐声应了,分头出去。
而了空方丈的两个师兄却没有出来,他们做为魔头的人质留在庄院之中。
这次皇宫盗宝需要了空方丈的帮助,了空方丈多次进宫做法事,知道宫中路径。
令狐玉回到法云寺取自己的衣物和盘缠——赤发魔头有的是金银,在这方面这魔头让他们几乎可以任意取用——莫小娟正在寺外的松林前焦急地守望。
“我只有片刻功夫,师姐。”他们并肩走入松林——那一晚决定向赤发魔头妥协之后,莫小娟将自己的处女之身给了师弟,从此他们之间没有任何的身体接触。
他们冒不起这个险:任何一点疏忽大意都将使他们的复仇计划功亏一篑,并且危及他们的生命。
令狐玉简略地告诉了师姐今天发生的一切事情。
莫小娟听后的震惊比任何一个知情者都更甚。只有她深深地懂得这一新出现的事件,对于他们的复仇计划价值有多大!
为了不至于引起赤发魔头的疑心,他们匆匆研究了一下今后的联络方式和各自应注意的事项之后就分手了,连一个临别的亲吻都没有——这是一对在异常严竣的环境中苦斗的师姐弟和情人,他们不允许自己有任何放纵来破坏这血海也似的复仇计划。
按魔头的安排,令狐玉必须走水路。他骑马走了三天陆路,第三日傍晚已远远见到了山城重庆的灯火。
暮色中,入得城门,只见大街小巷灯光格外明亮、行人穿梭不绝,到处锣鼓喧天,爆竹“劈劈拍拍”不绝于耳,还有许多小孩提着各式各样的灯笼来往于街中奔窜游戏,热闹异常。
少年看了这番景象,方才记起今晚正是元宵节。
每逢佳节倍思亲,想到与师姐匆匆分开的情景,这少年的罹亲之情不觉更为殷切。
他边走边想,忽闻前面街上人声鼎沸,举目一望,原来那街尾有一间孔庙搭着一座木台,木台上悬挂着一个贴着很多字条的方灯,台中摆着两张红桌,桌上堆满文房四宝,折扇香囊,绫罗缎疋,果品食物和一只红肚小鼓,台下正围聚着数百人,三教九流均有,有的在笑,有的在叫,有的望着台上发呆,有的托着下巴,闭目,攒眉,拚命在凝神苦思,一看便知是在猜灯谜。
若是仍和师姐一起,今晚也不知玩得如何高兴,想到这里,令狐玉触景伤情,也无心去看热闹,随便找了家旅店歇了。
睡在床上,令狐玉竟是辗转不能安睡,从前一胄是和师姐一起,此番却是第一次孤身远行,那一夜的思绪,何曾有一刻离了师姐?
令狐玉想,师姐不过才大自己三岁,却真像一个大姐姐,甚至象一个小母亲,从来是师姐照顾他的生活。当他被师父救到山中时,他才只有三岁,十多年里,两人从来没有分开过。也许,在师姐的眼里,他令狐玉实在是太小了,小到了不懂事的地步。直到令狐玉十岁了,师姐才开始和他提过去的事。他没有料到,师姐对自己的身世记得如此清楚,而且毫不掩藏她复仇的决心。
一转眼,师蛆就变成了一个美丽的大姑娘了。令狐玉也长成了一个结结实实漂漂亮亮的小伙子。
在师姐身陷魔掌的日子里,师姐还对未来充满着信心,她曾对令狐玉说起过她的美梦:俩人一起手刃仇人,然后和他一起到一个海岛上与世隔绝的小山村去,过一种无忧无虑,和和美美的生活。他们还会有一个,不,是两个小孩,一个是男的,一个是女的,男的像令狐玉,女的像师姐,两个孩子跟他们一起习武,将来到武林中去大展身手,让世上的人都知道,金刀令狐楚和莫会通的后人还在,他们的后代将天下无敌。在那些身陷魔窟的日子,如果没有师姐,他真不知道这日子该如何过下去;当然,他也知道,自己是师姐在那魔头兽性的怀抱里腼颜偷生的唯一支柱。
这那些昏天黑地的日子里,他们一次又一次用越王勾践卧薪尝胆的故事来互相鼓励。他们会成功的,他们一定要成功。
令狐玉在师姐悲苦的身影伴陪下渡过了第一次孤身一人的元宵节之夜。
他想:他并不真正孤独,只有一无所爱的人才会真正孤独。
看看已是鸡鸣二更,令狐玉才渐渐有了点睡意。偏偏在这时,却听得隔壁房中传出一片喧哗,其中有个人的声音特别大,嚷道:“又是双。哈哈,庄家通赔啦。”
令狐玉不知里面在玩什么玩艺儿,一时好奇心起,信步走到那间房门外,见房门虚掩着,便伸手轻轻推开一条缝,探头向里面瞧去,只见房中有七八个人正围在一张桌上掷骰子聚赌,桌上摆满了许多碎银子和铜钱。
他正探头张望间,房门忽地一开,一个店小二满面笑容地迎出来,哈腰打躬道:“公子爷,您也进来玩玩吧?”
令狐玉摇头笑道:“不,我不会。”
店小二笑道:“很简单,下单双,一看就会。”
令狐玉毕竟是个少年,何况猛一离开师姐,一个人独行独宿,着实在有些寂寞,此际见有热闹可凑,不觉心痒,于是举步跨入。
走近桌边一看,赌具只是两颗骰子和一个木杯,庄家是客栈里的一个厨子,其余大多是些宿客,这时庄家已输了不少钱,但他神色自若似是毫不着急,拿起放着两颗骰子的木杯在空中“骨碌骨碌”摇晃着,嘴里念念有词:“天灵灵,地灵灵,南海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救我一命”
手势一沉,“拍”的一声,将木杯反盖在桌上,环望众赌客道:“下注,下注,这加倍捞回来不行了。”
众人商量了一阵,一齐同意押双数,于是各自将面前的碎银推出,令狐玉也取半两银子放上去;这是他第一次赌博,心头有些怦怦乱跳。
“好了么?”庄家问。
“好了!”
“开!”
“双,又是双!哈哈哈。”
庄家面色如土,只得又一一通赔,这时他已到了破产的边缘,但仍不肯罢手,又拿起木杯猛摇,一面喃喃自语道:“戏法人人会变,巧妙各有不同——”
说罢,又是“啪”一声,木杯落桌,喝道:“下注,下注,这回当真要赢回来了。”
一个店小二把面前的银子铜钱全部推出,叫道:“打蛇随棍子上——咱们再押双数。”
于是众人纷纷跟进,这次大家下的数目都很大,存心要使庄家垮台似的,令狐玉也把赢到的半两一起押上,心里倒很同情庄家,希望这次让庄家赢,要不然庄家真要输惨了。
“好了没有?”
“好了。”
“开。”“啊……”
出乎众人意料之外,这次两颗骰子一个现“五”,一个现“二”,合起来正是单数,大家脸色全白了。
庄家大为高兴,咧嘴直笑,道:“通吃,通吃,哈哈,一次就捞回来了。”
他一面说,一面张手要把桌上银钱全数扫回面前来,其中一个赌客突然喝道:“慢着。”
声音不高,但语气充满了火药味,听得众人心头一紧,直觉得要发生纠纷了。
令狐玉循声一望,“是他?”令狐玉心里一动。
这开口喝叱的是个模样邋遢的老头子,年约六旬,瘦骨嶙峋,头戴绿色方帽,身穿一袭破黑棉袍,细眉鼠目,鼻勾嘴尖,上唇蓄着一撮八字须,七分颓废三分滑稽,令人一见就知道他是个老流浪汉。
令狐玉记得他,因为当他进旅店时,这老头子正坐在一间屋的门槛上拿着一只破葫芦喝酒:这么多客人,独独他注意地看了令狐玉手中的折扇一眼。
这时,但见他一对鼠目斜视着庄家,微微地冷笑道:“庄家,你的戏法变得很巧妙埃”
庄家脸色一变,故作不解道:“老先生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老头子眼皮一垂,手捻八字须淡淡道:“我老人家说你戏法变得不错——用小鲫鱼钓大鲤鱼。”
庄家假装憨笑道:“嘿嘿,哪里话,我只是运气好。”
老头子摇头晃脑道“不,你运气坏透了。”
庄家面色有些阴晴不定,强笑道:“嘿嘿,怎么说?”
老头子缓缓道:“因为你碰到我老人家。”
庄家笑笑,决心不予理会,动手将所有银子扫拢过去,就在此时,一道刀光起自老头子的腰间,接着“哒哒”两声,两颗骰子由庄家身后的墙壁上掉了下来。
众人大惊失色,抬头一看,只见那墙壁上挂有一个小竹篓,看起来像是放筷子用的,此刻已被劈为两半,那两颗骰子就是由篓里掉下来的。
这时在场赌客有一半已知庄家作弊,但仍有一半莫名其妙,令狐玉忍不住解释道:“他刚才藉摇木杯之蛰把骰子抛进竹篓里面,又暗中换入两颗。”
老头子闻言面现一丝惊异,移目望向他道:“原来你也看见了?”
令狐玉点头道:“我看得清清楚楚。”
老头子下下打量他,微笑道:“你的目力不错啊,小老弟。”
他们对答间,众赌客已纷纷动手要揍那个庄家和店小二,令狐玉连忙劝解道:“诸位何必如此,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叫他陪个罪也就算了。”
一个赌客怒吼道:“跪下磕头,否则捉将官里去,封了你们这个黑店。”
那庄家和店小二大概觉得磕头了事很划算,赶紧“咚”
的双双跪下,向众人磕了几个响头,爬起来抱头鼠窜而去。
众赌客各把自己的银钱取回,也就回房安息。
令狐玉正欲跟随众人出房,那老头子忽然伸手拉住他道:“小老弟,时候还早,咱们玩一玩嘛。”
令狐玉道:“不了,在下明日有事,须得早点睡觉去。”老头子拉住他不放,笑道:“那么聊一聊也好,常言道‘四海之内皆兄弟,又道是相逢何必曾相识’……”
令狐玉挣扎道:“明天有空再聊吧,在下的确要睡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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