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袁度便收拾好了东西,与崔元之一起去向老人辞行。老人备了早饭,向二人引见了自己的儿子谢家宝,又笑着问道:“昨晚可睡得安稳?”
“多谢老丈关心,睡得很好,只是屋子里好像闹耗子,叽叽喳喳的。”崔元之答道,一面朝谢家宝瞥去。
谢家宝听见“耗子”二字,不觉脸一红,朝老人道:“是啊爹,该养只猫了,可别把我放在屋里的东西给咬坏了。”
老人奇道:“有耗子?我怎么不知道?等下我去找村西的汪二叔要一只猫崽来。”那汉子问崔元之道:“听我爹说两位是从擂鼓尖下来的,不知道去那深山里干什么?”
袁度笑道:“我们本来是要去婺源的,哪想到在这大鄣山里胡乱走,迷了路,幸好有老丈收留,否则我们便要在山里过夜了。”
谢家宝点了点头,半信半疑道:“这山里危险得紧,两位一路上可要小心了。”
袁度点头道:“理会的,理会的,多谢谢兄弟关心。”
谢家宝又问道:“两位在山里的时候可曾见到过一位少年,约莫十七八岁年纪,打扮得很富贵,手里拿着一把镶嵌宝石的短剑?”
崔元之听他描述,分明是李丘南的打扮,心中不禁感到奇怪。却听袁度说道:“不知那位少年与谢兄弟是什么关系?”
“也没什么关系。”谢家宝道,“这位兄弟与我有些误会,所以我想找他说说清楚。不知袁先生可曾见过?”
袁度指着窗外道:“见过,就在那山里。那位少年长得很俊,却也很凶狠,我向他问路,倒被他打了一下呢。”
“打一下算什么。我还被……”谢家宝像是很气愤地说道,但又很快地住了口。
“谢兄弟也吃了他的亏了?”袁度故作惊讶道,“那少年打了我以后就朝山里走了,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谢家宝听了袁度的话后,神情顿时焦虑了许多。袁度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不知谢兄弟找那少年何事,若是我们再遇到他,也好告诉他一声。”
“没……没什么事。”谢家宝支吾道,“他拿了我一件要紧的东西,所以我想找她要回。”
袁度笑道:“可是一个绣了花的小包袱?”
谢家宝瞪大了眼睛,将头猛点了几下道;“正是正是,你看见了?”
崔元之才恍然,原来使袁度误会李丘南是潜龙门的那个包袱原来是谢家宝的,看来这个谢家宝才是潜龙门的,李丘南不知何事拿了他的包袱,多半还打了他一顿。崔元之想象李丘南打谢家宝的情景,不觉好笑至极。
谢家宝却是神情愈发紧张,对袁度道:“那个包袱对我来说比性命还要重要,袁先生若是知道那人的下落,可一定要告诉我啊。”
“一定一定,”袁度答应着,转头对崔元之道,“天色已不早,我们也该启程了。”当下两人便朝谢老人告了辞,出门而来。
两人从村东的小路下山,鄣山村位于山顶,其下是一条名为卧龙沟的山谷,那小路正从谷中穿过。虽说已是冬天,万物凋零,可山谷中却长满了松柏之类的常青树,倒也郁郁葱葱一片。两人正走间,忽然路旁一人倒在地上。只见那人身穿皮袄,貂皮坎肩,身旁地上有一把镶宝嵌玉的短剑——不是李丘南还会是谁?
崔元之“哎呀”一声,忙跑过去将他扶起,同时朝袁度看了一眼,心道:“怎地又遇见他了?”
袁度伸手把了把李丘南的脉象,皱了皱眉头,伸指点住他眉心,运了片刻功。就见李丘南哼了一声,醒转了过来。袁度便问道:“李兄弟你怎么会受伤?是谁伤了你?”
“是你们?”李丘南看清了面前的人,忽然挣扎着起来朝着袁度与崔元之跪下,磕起头来,倒把两人唬了一跳。
“这是怎么回事?”崔元之忙摆手道,“我们可当不起。”
李丘南抬起头来,只见他双目通红,竟像是十分伤心。崔元之慌忙道:“到底出了何事?李……师兄你别急,能帮的我们一定帮你。”
李丘南点了点头,又是一拜,方起身道:“两位愿意援手,我自然多谢万分。实不相瞒,我是被潜龙门的人所伤。这山中有一座墓,是我李家的祖坟,从明代起我李家的人都葬在其中,一直到我爹为止。”
“你是说……我们遇到的那里?”崔元之问道。
李丘南点了点头道:“那日我见到你们,还以为你们也是盗墓的,幸好这位袁先生及时向我说明,方没有产生误会,可是那里却被真盗墓的看上了。我每年都来此拜祭我爹,今年却看见几个潜龙门的人鬼鬼祟祟,在山里转悠,我怕他们要挖我家的坟,便捉了一个详加拷问。”
崔元之听到此处,与袁度对望了一眼,心中想的是同一个名字——谢家宝。
李丘南继续道:“我一问之下,果然是觊觎我家祖坟的,甚至连潜龙门门主严剑超也将亲自前来。于是我便在此多留了数日,昨日晚间,果然见到那严剑超带着两名长老一同前来,找到了乱葬坑的入口,进入墓中。我本想出手打退他们,没想到那严剑超的邪术很是厉害,我敌不过他,勉强逃到此处就晕了过去……”说道此处,李丘南将左边衣袖捋起,露出半截小臂,只见上面赫然三条黑线,盘在一处,隐隐结成一条墨龙形状。
崔元之大惊,叫道:“怎地如此邪毒?大哥,你可要救救李师兄啊。”
袁度细细看了一会,说道:“这是潜龙门的尸腐气,非本门解药不能救。好在李兄弟峨嵋功力深厚,将毒气逼在了手臂上,不过若不及早解毒,怕再过二十四个时辰后,这条手臂就要废了。”
李丘南眼中泪水莹然,低声道:“我的手臂是小,先人的阴居事大,若被那帮人胡乱掘了,我怎么对得起我死去的爹,还有李家的列祖列宗。我本想回峨嵋找师父,可此地离峨嵋千里之遥,我又受了伤。幸好又遇到了你们,希望两位看在峨嵋祖师的面上,救救我们李家吧。”说完对着两人又是一拜。
袁度点头道:“路见不平,自当拔刀相助。不过先要将你手臂上的毒逼出才行,元之素习峨嵋玄功,可助你一臂之力。”
“那大哥你呢?”崔元之问道,“你的功力比我强多了。”
袁度摇头道:“我不谙峨嵋运气的路子,反而比不上你了。好在严剑超忌惮峨嵋的威名,并非想取李兄弟的性命,所以尸腐气才用了不过三层,若是他用足十二层,那李兄弟早就成了一具绿毛僵尸了。”
“真有如此厉害?”崔元之吐舌道,“那潜龙门弟子个个抓谁谁就变成僵尸,岂不是天下无敌了?”
袁度点头道:“尸腐气是只有潜龙门门主才能学的,据说是在盗墓的时候,与僵尸共处一室,口鼻相对,以特殊之法,吸收尸气,化为己用。等到练成之后,抓石石裂,抓树树枯,抓人人僵,很是阴毒。但有一点,这种阴气最怕遇到纯阳的术法,比如峨嵋派有一招七彩烈华,取日映彩虹之意,融七种不同的术法汇于一体,无坚不摧,这等尸腐气遇到此等仙术,自然是灰飞烟灭,留不得半点了。可惜自宋元以来,此术已失传许久,就连当年天释真人也未必会此招,更不用说道圆师太了。还有和合门佛宗有一物名叫‘无天金芒’,也是专克阴毒的法宝。此外神女宫的小瑶池中的圣水更是有辟邪除魔的奇效,若是能有此水洗涤伤处,尸腐气自然是不药而愈了。”袁度熟知江湖各派的情形,此时一一道来,如数家珍。
“神女宫?”崔元之听见这三字,不禁想起祝飞雪来,自言自语道,“也不知她身上是否带有小瑶池水,若能向她一借就好了……”
李丘南不知崔元之所说的“她”是何人,便问道:“崔师弟你认识神女宫的人么?”
“啊。”崔元之回过神来,脸顿时涨得通红,支吾道,“认……认得一个,不太熟。”
袁度见崔元之的窘样,不觉莞尔,笑道:“好了,快合你们二人之力,看看能否将尸腐气逼出来。”
崔元之忙盘膝坐下,双掌向天,将口张开,顿时喷出一股金色的烟气,凝而不散,中有一个个金色的光点,熠熠生辉。袁度见那些光点比第一次所见时少了不少,但却亮了许多,显然崔元之的功力进步极速,相信不出五年便可达到天释所说的凝聚成柱的境界。李丘南见崔元之运功,也忙坐下,一式一样,施展金顶日华,只不过他的功力比崔元之高些,那些光点也比崔元之的大了几分。崔元之慢慢将右掌推出,抵住李丘南的右掌,两股烟气顿时汇合在一处,将两人的头部密密地包围了起来。
过了片刻,李丘南左手伸出,朝身边的一棵松树连拍了三掌:一掌击落,只见那棵松树的松针立刻由绿转黄;二掌打出,满树的松针纷纷落下;三掌拍毕,松树残留的光秃秃的树干迅速发黑,成了焦炭。两人这才张口将烟气又吞入口中,收回了玄功。
袁度见两人额头上布满了豆大的汗珠,显然已是疲累至极。崔元之靠在一块石头上,低声道:“且看看逼出来了没有。”
李丘南也是有气无力,将左袖慢慢捋起,却见那三道黑气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他肤色甚为白皙,整条手臂如同白玉雕琢成一般。他大喜道:“都逼出来了,可真要多谢你了。”
崔元之摆了摆手道:“不用谢,我们算是同门,本来就应该助你一臂之力的。我们快去那墓里阻止潜龙门吧。”说完挣扎着便要起身,袁度忙按住他道:“你都脱了力,怎能去阻止那些人?且休息好了再说吧。”
崔元之也觉得自己心跳得十分厉害,眼前也模模糊糊一片,看不清楚。袁度取了些智南所赠的补气丹药,喂两人服下,又硬让他们休息一个时辰。李丘南心中惦记着祖坟,即刻便要前去,袁度安慰道:“我看那墓构造奇特,不是那么好闯的。令祖一定会在墓里留下诸般机关陷阱,严剑超要想进入不是那么容易,再说自古盗墓的规矩,只有晚上才能动手,白天是绝对不许动手的。你们就放心休息好了,不必急于这一时。”
李丘南点头道:“墓中的确有许多机关暗道,只有我们李家的人才知道。不过潜龙门数百年来以盗墓为生,对于机关的破解也是十分在行,我是怕那些陷阱难不到他们。”
袁度想了想道:“李自然是当时的大术士,他主修的墓中机关应该也是极为厉害的,我想严剑超未必能顺利破解。”
“李自然是谁?”李丘南忽然道,“这墓是我祖上修的,我祖名讳上自下芳,是江苏茅山人氏,却不叫什么李自然。”
“李自芳?”袁度与崔元之一起大叫起来,居然出现了第三个姓李的人,而且他的名字似乎与李自然和李日芳有着极强的联系。
“袁大哥,这是怎么一回事?这李自芳又是谁?”崔元之疑惑至极。
袁度也对此结果诧异万分,他觉得无论是谁葬在那墓中,都只能会是二李中的一人或两人,怎会凭空冒出来第三个李姓之人呢?这其中必有缘故,那两根石笋上却只字未提。他沉吟了片刻道:“既然我们答应帮李兄弟一把,那就要让诸葛先生暂时委屈几日了。那事不宜迟,你们休息好后便出发,我也想看看潜龙门是怎么破解三百年前的前辈所留的机关的。”
三人便转向朝大鄣山深处进发,李丘南在前带路,袁度与崔元之跟随其后。七拐八绕地走了数十里后,那两根石笋便远远在望了,只见石笋边高高低低竖了几个帐篷。李丘南带着二人悄悄绕过谷口,到达另一侧的山坡,那条石缝正好在下面不远处的石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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