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仓海君

韩国灭亡之后，嬴政为了怀柔韩地旧民，同时对其余五国示以宽大姿态，减少抵抗，并没有诛杀韩王安和韩国贵族。。下令让韩王安继续留居新郑，同时保留韩国贵族的财产。姬良得以留居故乡，秦军也没有没收家中的三百家奴和大量祖产。然而作为“五世相韩”的贵族后代，姬良又怎能隐忍灭国之恨？

一日，姬氏庄园后院，已是长身玉立，面若傅粉目似朗星的姬良手执一柄强弩正在练习射箭。众所周知，战国七雄之中，韩国国力最弱且是四战之地，在这等地理劣势之下依然立国近二百年的缘由就在于韩国是战国时期优质武器的生产之地，韩卒武器精良，“被坚甲，操劲弩，带利剑”，可以一人当百。韩弩“超足而发，皆射六百步之外”威力惊人。

“呼~”姬良长出一口气“还是不行，无论怎么练习，这强弩我只能拉开七分啊。论武艺和体质，元弟要比我强得多。如果是他用此强弩伏击，应该能杀掉内史腾！内史腾一死，秦军一乱，韩王再登高一呼，复国可成。不过，我还是不能让元弟身涉险地……”

正在沉思之时，一阵嘈杂传了过来。姬良一转身，只见管家姬富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嘴里大声喊道：“少爷，大事不好，三少爷他……他出事了……”

“什么？”姬良扶住年事已高的姬富“怎么回事？你慢点说”

“三少爷今晨去新郑访友，与秦国内史腾手下发生冲突，被抓去秦军大营，生死不知啊。”

“糟了，元弟脾气暴躁，又痛恨内史腾这个叛徒。落入虎口，如不及时营救，元弟必然丧命！快快备马，我去面见大王，求他想想办法。”

姬良一路狂奔来到韩废王安的宅院，通报之后，被带入后堂，见到韩王安将此事述说完毕。韩王安不由面色发暗，皱眉道：“此事非同小可。纵使我想助你，可是我眼下的状况你也看到了……唉……此事恕我爱莫能助。姬良，要不，你去别人那里看看？”

离开韩王安处，姬良又跑了几家贵族世家，可是没人敢去内史腾处与之交涉。姬良拖着疲惫的身影回到庄内。“为今之计，只能带上厚礼，亲自去内史腾大营求情了。”姬富说道。“也只能如此了，你去准备一下。”

第二天一早，姬良和管家带着一份重礼来到秦军大营求见内史腾。看在价值颇高的厚礼份上，内史腾将已被折磨的奄奄一息的姬元交给了姬良。回到庄中，姬良延请名医为弟弟治伤，但姬元的伤势没有任何起色。

深夜，姬良坐在弟弟床头，看着形销骨立的姬元。“兄长，那天入城，我请好友申通把开地公所用的强弩弓弦改成鹿筋，加大射程后更利于我们的报仇大计。可是没想到被内史腾手下看到，他们觊觎祖传宝弩，说我违反秦律私藏武器，把我抓进大营，夺了宝弩。我愧对祖宗啊。”姬元说着，两行清泪无声的从面颊滚滚而落。

姬良伸手为弟弟擦去泪水，轻声说道：“元弟，不必在意此事，把伤养好，再寻机报仇！”

“兄长，我自己知道我的伤势。恐怕，我不能跟你一起暗杀内史腾，复我大韩了。”姬元轻轻摇了摇头。

“别说丧气话！你的伤……”

姬元一把握住姬良的手，深吸一口气，打断姬良的话，换了称呼继续说道：“哥，你听我说……”夜静如水，姬元微弱的话语此时显得分外清晰。

“咱们姬家五世相韩，功业显赫。自父亲和大哥去世后，你就是姬家的家主，而咱们家的家主将来一定会是韩国国相。二哥你虽然身体单薄，然而自小你就是我们兄弟三个最聪明的，就算大哥在世，也只能在军中担任将军。国相一职，必然是二哥你！以你的聪明才智，治理韩国乃至中兴韩国也不是难事。可惜，韩国没有了。如果不能复国，‘六世相韩’的辉煌永远只能是个梦。”说着，姬元重重咳嗽起来。

“元弟，别说了。好好养伤”姬良轻轻扶住姬元，看着弟弟青白的脸色，眼睛不由的湿润起来。

“哥，别打断我”姬元拿开捂住嘴的衣袖，轻轻放进被子中。袖上有一抹殷红。

“这段时间我总在思考一个问题，我们韩国为什么会灭国？想我大韩自三家分晋之后，自厘侯用申不害变法，吞并郑国，遂为战国七雄之一。虽国土狭小，国力羸弱，但据宛、邓之精良铁矿，生产强兵固甲，特别是强弩更是令列国为之侧目。可是长平一战，我们韩国就开始走上衰亡之路。可见单纯的武力是不能复国的。现在的强秦带甲百万，军力之强盛震古铄今。内史腾率三万秦军驻扎在我韩国，原想杀死他就能轻易复国。现在想来，杀死一个内史腾，秦王还会派来其他人，就算复国成功，秦王也会再派大军攻打。就算我们兄弟训练三百家奴，人人都能成为百人敌，但是依然打不过秦军。要想复国，必然要杀死秦君嬴政！嬴政一死，秦国必然陷入内乱，我们就复国有望了。嬴政身处要地，周围带甲卫士无数，若想杀他，近身攻击成功不大。而强弩可以在五、六百步之外将之射杀。原想等将祖传宝弩换完鹿筋之后，我寻机射杀嬴政，现在看来，已是不能了。但是，二哥你先天不足，武艺不精，千万不能亲身涉险。我死之后，你千万不要依礼而葬，省下金钱，想方设法寻找如聂政、专诸等死士刺杀嬴政；或是其他武艺高超奇能之士用远攻射杀秦王！秦王一死，哥登高一呼，那时方能复国有望。我在九泉之下和父兄会保佑二哥你的……。”

“元弟……”姬良已是泪流满面。

“哥！记住我的话，千万不要以身涉险！咱们姬家，只能靠你了……”随着呓语般的声音渐渐淡去，姬元，不治身亡了。

姬元死后，姬良遣散三百家仆，将弟弟薄葬之后，踏上了寻访能人异士之路。而此时，秦军行反间计，赵王中计杀死了本国抗秦的中流砥柱——名将武安君李牧，赵国土崩瓦解了。

公元前227年，姬良一路行至淮阳(今河南淮阳)。踏上这片熟悉的土地，姬良不仅想起以前在这里学习礼法的时期。同学当中最认真的当属来自辽东地方的仓海君，为了考证两百多年前孔子困于陈蔡，仓海君也跑到那个小岛绝食，差点饿死……

想到饿，姬良摸了摸肚子，走进了路边的一个酒家，要了点酒水吃食，边吃边看着周围的环境。

“听说了没有？秦国大军正在攻打燕国呢。这次燕国弄不好也得被灭呢。”后方桌上一食客说道。姬良不禁一惊，神情已是专注起来，侧耳倾听着。

“秦军刚刚灭掉赵国，还没修养生息一番，就开始灭燕？难道他们不怕赵国内乱？”

“听说秦军灭赵之后，陈兵易水以威慑燕国，欲令其不战而降。燕国举国震动，上卿鞠武主张西与赵公子嘉所建的代国联合，南与齐、楚结盟，北与匈奴结好，共同抗秦。燕太子丹认识到诸侯均服秦，不可能再组织合纵，而采取刺杀手段。派荆轲携带燕国督亢地方的(今河北易、涿地区)地图和秦国叛将樊于期首级，与副使秦舞阳前往秦国诈降。秦王大喜，待荆轲以九宾之礼，荆柯向秦王献图时，用夹在图中的匕首行刺秦王，未遂，被‘体解’而死。秦王大怒之下遂派王翦与辛胜率军大举攻燕，在易水之西大败燕、代联军。据说继续增兵，直扑燕都蓟城呢！”

听到这里，姬良不由想到：燕赵之地自古以来就多慷慨悲歌意气之士，赵国被灭，燕国也即将灭国，此处和我一样怀着刺秦复国之志的人恐不在少数。如能联络一批燕赵义士，共谋刺秦之事，比我孤身一人要强多了。代国虽是赵之遗民，但公子嘉不求复国，自立代地之王，其私心甚重，看来不能依靠此人。反是燕太子丹能在国家危急存亡之时，派出荆轲刺秦。不知此人麾下是否还有能人异士。若有则与之商议用劲弩远袭嬴政，当比荆轲之近身搏杀成功的机会多一些。不过，秦王经过被刺之事，一定会加强提防的……算了，还是去燕地看看再说吧。想到这里，姬良起身付帐，踏上去盐都蓟城之路。

一路行来，但见秦军所到之处满目疮痍，民不聊生。姬良虽然快马加鞭，但是仍然没有来得及进入蓟城。秦军在老将王翦的率领下势如破竹，一举攻破燕都蓟城(今北京城西南)，燕王喜及太子丹率公室卫军逃辽东(今辽宁辽阳)。秦将李信带兵乘胜追击至衍水(今辽宁浑河)，再败太子丹军，消灭了燕国卫军主力。燕王杀太子丹向秦求和，秦国未允。但鉴于燕、赵残余势力，已成囊中之物，为集中兵力对付魏楚，故暂停进攻。姬良想同太子丹合谋刺秦的计划落空了。然而他并不死心，随着燕国东移，他也来到了辽东地区。就在此时，韩国旧地发生了叛乱事件。

原来，自荆轲刺秦之后，嬴政大为愤怒，改变了对六国贵族的怀柔政策。为了避免韩国旧地发生叛乱，下令将韩废王安由新郑迁至郢陈，割断他和韩国人之间的联系，防备可能出现的意外。然而，事情的发展与秦王的预料相反。秦灭韩以后，韩国人民反抗秦国、复兴祖国的愿望并没有消亡，他们一直没有停止地下的抵抗。韩王安被迁徙的事情，反而成了韩国人反秦活动由地下到地上、由隐蔽到公开的导火线。就在韩王安被迁徙的次年，新郑爆发了大规模的反秦叛乱。嬴政大怒之下，派军平乱并将以韩废王安为首的韩国贵族诛杀殆尽，姬良逃脱一命然而却真的无家可归了。

姬良正在客栈中忧思不已，忽闻有人敲门，开门一看，原来是店小二。“客官，门外有一人找您。”

姬良出门一看，店内正站着一人，身穿一件皮袍，头戴皮帽，背着一张大弓，手提药篓。见到姬良呵呵一笑，道“良弟还记的故人否？”

姬良定睛一看，面目依稀有点熟悉，不仅踌躇道：“这位兄长看着眼熟，不知阁下是……”

“哈哈，良弟真是贵人多忘事，不记得淮阳同窗了？”

“兄长是仓海君？”姬良喜道，急忙伸手拉住皮袍客，仔细看了起来。“兄长打扮成这个样子，小弟怎能认出兄长啊？你怎么一副夷民打扮？快、快，屋里谈。小二，快快上茶。”说着，拉着仓海君进入屋内。

“回到故乡，还能如同在淮阳一般峨冠博带，宽袍大袖吗？”仓海君坐下后笑道。“至于这身打扮，我身为东夷之长，族人都是如此，我也不能例外啊。”

“兄长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姬良奉上一杯茶，奇道：“我才至此地不久啊。”

“良弟派人在市中招收善射之人，我族中善骑射之士不少，回来说与我听。一查之下，方知是良弟你啊。良弟你招收善射之士做什么？想凭这些人复国？”仓海君啜了一口茶，缓缓说道。

“一言难尽啊，兄长博学多智，且帮小弟参谋一下。”姬良将国灭弟亡家破等事情一一道来，仓海君边听边频频叹息。待得姬良说完，仓海君一时无话，两人陷入了深思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