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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国春秋》三、山村幽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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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倾泻,冰雪消融。

壶瓶山里,一片树林,一方人家。

村头一座小院,院里三棵梧桐。几间房舍,虽然简陋,却也窗明几净,宽敞明亮。院前百步有方水塘,水边杨柳枯槁倒映在水里。水面几块浮冰,一经阳光照射,分外耀眼。

一老农模样的人正坐在门口,手里摆弄些夹子,网兜之类的捕猎之物。一个三四岁大小的小女孩,坐在旁边的一张矮凳上,一双小手托着小脸,大大的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那位老农摆弄诸物。

“李伯伯。”小女孩歪着小脑袋朝那老农道:“你下次进山,可要记得替我捉只兔子。”顿了顿,又道:“小心可么伤着它了。”

老农朝她一笑,眼角皱纹挤到一处,道:“记得了。赶明儿,伯伯一并给你弄几只雀儿回来,再给你做只鸟笼子,好让你玩耍。”

小女孩却道:“我不要小鸟。”

“哦,为什么?”老农摆弄着手里的网兜,也不抬头,道:“那些雀儿叫地跟唱歌似的,可好听呢。你见了一定欢喜的紧。”

“真的吗?”小女孩眨着大眼睛,一脸希翼,却又道:“我还是不要。”

那老农朝她看了一眼,奇怪道:“这却是为何啊?”

“老师不让打鸟﹗”小女孩认真地绷着小脸,脆声道。

这个小女孩,自然便是小荞。

当日三人落崖,那落崖之处却是一处拐角。平日里崖底附近的枯枝败叶被风卷到这里,堆积竟有数尺之高。而那天下午一场大雪之后,覆盖在那些枯枝败叶上的积雪也有数尺厚。所以他们三人落地的时候就有颇多的缓冲,竟都捡回了性命。

只是那日跳崖的时候,李紫木将王虹光拉到自己的上方,又将小荞护在怀里,自己在下承受了绝大部分的伤害,是以伤得很重。除了背上被崖壁上的树枝蔓藤划地血肉模糊之外,落地的时候,李紫木左手手臂又被王虹光撞到,竟也是折了。

至于那个被小荞唤作“伯伯”的李姓老农,其名已不可靠。因为从儿时起就被人唤作“三货”,时日一久,就是连他自己也将自己的正名给忘了。

那日元宵,李三货本想带着小儿子宁诚进山猎些野味打打牙祭,哪知在到半路上却撞见一群人正在追赶着一名女子。这群人,李三货是认识地。其中那位华服少年正是江陵南平王府的小王爷高继沖。

这高小王爷虽说隔三差五的从江陵到这百里之外的壶瓶山地界打猎,但平日也只是带着一群下人在山里瞎折腾,却从没听说曾祸害过那家村户。不想现在祸害个女子却恰巧被宁氏父子碰到。

当时,李三货爷俩儿见那高继沖正在祸害人,心里自然是愤恨之极,却也并不敢出手相救。可是他们毕竟生性善良,虽然畏于权势不敢出手相救,但要让他们调头离开,却又于心不安。所以爷俩儿便尾随着高继沖诸人来到断崖处,躲在一旁远远偷看。等到他们见李紫木三人被逼跳崖,而后高继沖等人悻悻离开,便来到崖边,对那高继沖自然是一通好骂,又对李紫木三人的遭遇深表了一番惋惜。还是李诚年少,心思机敏,提议到崖底看看还有没有活着的,即便是没有,也好替他们收尸,免得被山里野兽给叼去,落个死无全尸。于是,这爷俩儿便仗着山路熟悉,抄近道来到崖底将幸存的三人救回。

日子到这天,已是正月初八。李紫木三人被救到李三货家已有三天。

这时,李三货停下手里的活计,摸了摸小荞的头,笑道:“好好好,就听小荞的,咱不打鸟了。赶明儿个,伯伯进山专门给你逮一只又白又肥的兔崽子。”

小巧雀跃,拍着小手道:“太好了,太好了,宁伯伯人真好。”

李三货笑笑,又道:“小荞,去里屋瞧瞧,看看你那叔父醒了没有。”

小荞“嗯”了声,便跑进了里屋。

里屋里,王虹光坐在床沿,照顾着昏睡在床的李紫木。此时,她已退了红裳,换了件粗布衣裳。只见她替李紫木掩了掩被子,便又怔怔的看着眼前这人。到目前为止,自己连这人的姓名也不知道,也曾问过小荞,可她一个小孩子家,少不更事,又能知道些什么。只是听她说,她与她这位叔叔也是认识不久,二人似乎是迷了路途回不去云云。这么说当日他上断崖,却不是寻短见去地。可又为何凭地如此之巧,而且萍水相逢,他又为何会愿意陪自己寻死呢?难道真是……

王虹光想到这里,脸颊升起一团红晕,心里啐自己一口,胡乱寻思些什,也不知害臊.

又见李紫木额头生了些汗珠儿,便拿绣帕替他擦了擦.她这厢正替他擦汗,却听见这死人竟轻薄地说了声:“好香。”王虹光的脸不禁又是一红,正打算朝他啐一口:“你这……”却见其人仍在昏睡,并没有醒来,却是在说着胡话。她心里竟生了些怅惘,话的后半句便已轻不可闻,啐道:“你这死人。”

诸位,你以为这厮是真的昏睡未醒?当然不是。

原来,当王虹光替他拭汗地时候,他就正好醒了。醒了地时候,却闻到一阵处子幽香,他还未曾睁眼,于迷迷糊糊之中,一声“好香”便已脱口而出。等到这俩字出口,他便意识到不妥,也不敢睁眼,只好直挺挺地趴在床上继续装着昏睡未醒,免得醒来尴尬。

恰巧小荞从外面进来,听到李紫木出声,还以为他已是醒地,便冲到床头,推着他,满心欢喜道:“叔叔醒了,叔叔醒了。”

王虹光见小荞如此推搡,也不知道个轻重,心里骇然。

而李紫木经她这般推搡,牵动浑身伤口,只疼地龇牙,也再顾不得装睡,只得长吁口气,醒了。

他背上的伤看着着实吓人,其实却并不算严重。好在是在冬天,加上他命大,虽然伤口也发了炎,让他高烧了三天,他却还是醒了过来。

李紫木笑笑示意,王虹光便扶他坐了起来。

王虹光将桌上的一碗还热着的肉粥递到他手里他,李紫木一笑,心道,想不到人昏睡着比清醒着的伙食还好。

接着便是安静。

经过一番生死,二人再次相见的时候,一时竟都无话可说,气氛便有些清冷。

小荞却是懵然不懂两人之间的龌龊,只在一旁叽叽喳喳个不停,欢喜得不得了。

李紫木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样,也不敢看王虹光一眼,只在一旁看小荞说话。

等到小荞静了下来,李紫木便笑着对她道:“叔叔全身疼得厉害,小荞疼不疼?”他这是关心小荞是否受伤。

“疼。”李紫木心里一惊,却又听她奶声说道:“荞荞疼在心里。”

李紫木咧嘴,坐在一旁地王虹光却已掩嘴笑出了声。

这小家伙一定是以前听他父母间的甜言蜜语听多了,受到了熏陶。

“叔叔受伤了,小荞伤着了没?”李紫木只得又问。

小荞扯扯衣袖,路出一截雪白的手臂,认真瞧了瞧,确认没什么不妥之后,摇摇头:“没有呀。不信你瞧。”她还怕李紫木不信,把手朝他跟前凑了凑。

李紫木又待再问,王虹光却起身,替小荞打下衣袖,小声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小荞应了声,就同她朝外走去。临走地时候也不瞧李紫木一眼,可见这几天,她俩儿已是混地极熟了。

看着王虹光牵着小荞消失在门外,李紫木呆了呆,随即一笑,把头靠在床上。

王虹光牵着小荞出去没一会儿,李氏一家三口便都进了来。李紫木看了看,却没瞧见王虹光和小荞进来。

李家三人嘘寒问暖一番,说话甚是热情。李紫木能感觉地到他们的热情不是作伪,都透着真心,便不禁有了种前世遥缈的的感觉,心里生了些感动。

聊到身世的时候,李紫木正待编造一番,这家人却都一脸明白的样子,想是早些的时候,王虹光已将他与小荞的出处告知给了他们。

一番谈话,由于李紫木身体还很虚弱,所以主要是李家人在说。李紫木对这家人了解了个大概。李三货虽然看起来一脸老态,但实际年龄却四十不到,为人憨厚。李三货之妻陈氏却与之不同,她说话干脆,性格爽朗。李诚是李家的第三子,十三四岁般年纪,看着挺机灵,性格随了他母亲。

李家一家五口人,俩个大些的儿子都未娶亲,如今都在江陵的军队里当兵,老大甚至还做着什长之类的低级军官。这家人祖居于此,祖上也有读书出仕的,只是唐末以来世道糜乱,后代子孙读书也只是求个识文断字罢了。传到李三货这代,也只留下几间房舍,几箱书籍而已。

对于祖上传下的这几箱书籍,李三货两口子原来也是有些想法地。听陈氏说,原来是想让李诚多念些书,凭此某个出身,免得像他的两个哥哥一般被抓了壮丁。本来,这李诚小时候念书也是极好地,只是等到人大了的时候,心也野了。几顿鞭子挨了下来也是无用,只得随他野了去。

对于他们这心思,李紫木是颇能理解地,毕竟乱世之下,当兵做小卒子随时都有做炮灰的危险。壶瓶山地处荆南、蜀和楚三国交界处,也不知是份属哪方,尽管境外诸方诸侯你争我夺,致使天下战乱不休,壶瓶山里的老百姓,却能过着安定的日子。这大概也是宁家几口日子虽然不算富裕,生活却也过地过去,些许微薄祖产也能不失的原因。

此后,李紫木绑着左手在李家养伤,闲时便翻翻李家祖上留下地些许残本古籍,练练毛笔字。李家人见他每日卷不离手,还以为家里住地是哪方大儒,看他的眼神笑吟吟的,崇拜地不得了,也并不嫌家里养了个闲人。

王虹光却只在他伤势沉重,生活不能自理的那几天照顾在身前身后,后来便见得少了。即便是在饭桌上遇到,也是低头不语,少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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