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月色如水,四下里,蛙声虫鸣交织一片。
方林坐在一株枝繁叶茂的大榕树上,面色平静,嘴里抿着一根草茎,静静地沉思着,深邃的目光,偶尔射向百余米外的一座房舍。
那是族长方守仁的宅子,庭院颇大,青砖碧瓦,在大部分用木石垒彻房屋的方家寨中,显得颇为美观气派,犹如鹤立鸡群。
夜又深了些,几个贪玩的顽童被各自的父母高声斥骂着,揪回了家中。四周,更加的清寂。
忽然,方林的神色微微一动,转头望向左首方向。
一道人影从远处过来,一路躲躲闪闪,似是怕给人瞧见,尽量藏在树林房子的阴影下行走,到了方守仁屋前,飞快闪了进去。
方林眼神一凝,月光虽然很淡,两下相距也较远,但他的目力极是敏锐,从这人的体形动作中,早已看出,此人,正是方青松,父亲这次山猎所属狩猎队的带头人。
小半个时辰后,方青松才从方守仁的院中出来,左右张望了一下,匆匆离去。
果然,父亲此次出事,绝非偶然意外。方林目光变冷,身形微晃,悄然跃落榕树,脚下没有丝毫声响发出,仿佛一个没有重量的幽灵般,轻飘飘地缀在方青松身后。
方青松有崩山功七层的功力,在方家寨的青壮中,实力称得上突出,但方林的功力却是后天巅峰的崩山功九层,而且体内天地灵气充盈,时时刻刻洗涤筋骨脉络,真正的实力,无限接近于先天之境,绝对不能以世俗界的武力标准来衡量。最起码地,目前方家寨中,方守仁方守达等仅有的几个崩山功九层高手,真实修为根本不能与方林相提并论,方青松差得更是不可以道里计,休想发觉方林的跟踪。
走出一段路,旁边草丛中忽有细微的簌簌声响传来,方青松心里本就有鬼,不由得一惊,下意识顿住脚步,扭身侧退半步,同时拨出腰间短刀护在身前,反应不可谓不迅速。但他退后半步时,无巧不巧地,右足踩到一颗小石子,正好梗在涌泉**上,虽然隔着一层鞋底,仍然不禁右半边身子微是酸麻。
就在此时,一条细长黑影倏地凌空飞蹿而至,又疾又急,一口狠狠地噬在方青松的后颈上。
方青松啊哟叫了一声,急忙反手去抓,但觉触手处冰凉滑腻,坚硬披鳞,赫然便是一条蛇躯,顿时明白是被蛇咬了。感觉到咬伤处并不是很痛,反而有点麻木,方青松情知这蛇必定有毒,不禁更加惊骇不已,用力想把蛇扯下来,只是这条长蛇不知被什么激怒了,异常的凶悍暴躁,尾巴一抽,死死绞住了方青松的脖子,怎么也不肯松口。
这蛇缠绞得极紧,方青松非但一时难以挣脱,连出气都有些困难,更别说张口呼救了。短短一刻间,方青松只觉伤口又麻木了三分,惊恐更盛,好在他也有几十年的狩猎经验,尚能沉得住气,反臂挑起短刀,紧贴着颈部皮肤,唰地一刀,将蛇削为两断。
之后方青松迅即扯落蛇身,也不奔跑求救,以免血液流动过快,蛇毒随血入脑,喘了一口气,立刻高声呼叫起来。叫了几声,听见近处的房舍中有人回应,方青松又即收声,盘膝就地坐下,开始运功驱毒。
方林隐在暗处,眉尖微挑,心想这家伙反应倒是正确果断。此时已经有人朝这边跑过来,方林思忖,毒蛇是咬在方青松颈部,就算他应变再及时,毒液亦有些许进入脑中,即便经过救治,日后也免不了有后遗症,起码会落个面瘫,多少为父亲出了口气,也就不再逗留,飘身而去。
方家寨依山而建,为防止野兽与盗匪闯入,周边都用山石围筑着坚固厚实的墙垛,据险而守,平时亦有专人巡守,像蛇蝎之类的毒物,见到就会毫不留情地消灭掉,虽然无法使之绝迹,但寨中的毒物也因此相当少见。第二天,方青松被毒蛇咬伤的事就传遍了寨子,族中主事不敢掉以轻心,沿寨鸣锣告诫村民,让大家多加小心,避免再被毒物伤到。
方大山昨日便已经清醒,一日一夜过去,体内余毒已差不多驱除干净,除了有些虚弱外,别无大碍。清早起来,在院里活动身体,听见外面的动静,出去打听了一下情况后,拧着眉头回来,将方林叫过来,沉下脸问道:“阿林,方青松被蛇咬了,你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方林大是错愕,想不到父亲平常看似木讷憨厚,用闷棍子都敲不出几句话来,心思竟是如此之敏锐,难不成这就是所谓的大智若愚?若无其事道:“爹,方青松被蛇咬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混小子,你少跟你老子来这一套,难道我还不清楚你是什么德性?”方大山眼一瞪,怒道:“打小你就吃不得半点亏,别人打你一拳,你非还回十脚不可,每次闯了祸,就是这付神气,现在还来跟我打马虎眼?”
方林不由微是苦笑,原来不是方大山慧眼如炬明察秋毫,而是自己的前身前科犯得太多,早已被看穿了。他不想用谎言来欺骗父亲,只得摸摸鼻子,保持沉默。
见他默认,方大山怒气反而消了,叹了一口气,说道:“阿林,我知道,你是想帮爹出气,其实山猎出事的时候我就很明白,方青松故意分派我诱攻,一定是受了方守仁的指使……方守仁这么做,也不是一两回了,以前,凡是他看不顺眼的人,谁没被他穿过小鞋?只是事情不大,大家都忍下来罢了。”
方林皱眉道:“那爹当时怎么不戳穿他们?”
“没有这个必要。”方大山摇摇头道:“如果我把事闹开了,你叔爷就会替我出头,跟方守仁的矛盾就会激化,对寨子的团结会带来很大的影响。再说了,方守仁和方青松其实也并没想真的把我怎么样,仅仅是想为难一下我而已,这次的事,确实是一个意外……阿林,这件事就这样算了,不要再计较了。”
“爹,你错了,这并不是计较不计较的问题。这次是你命大,才没有出事,但是下次呢?谁敢保证方守仁会不会仍然这么做,下次的当事人如果没有你这么幸运又怎么办?”
如方大山所说,方林也认为方守仁与方青松的确可能没有想过要将父亲置于死地,但这种行为所能造成的后果却绝对不容忽视,沉声道:“方守仁身为族长,一而再再而三利用职权徇私欺压族人,你们却一味姑息忍让,这么下去,迟早会出大事,到时再后悔都晚了。”
方大山一呆,沉默下来,好一刻,才又叹了一口气:“阿林,你大了,有自己的主见了,爹没多少见识,也讲不出什么大道理来说服你,只不过,大家终归是同族同宗,抬头不见低头见,打断骨头还连着筋,你听爹的话,能过得去就过得去吧。”
方林颇感无奈,超高智商的天才头脑,让他处理每件事务时,都能客观地进行剖析,根据利弊作出相应的决策,采取措施消弥扼杀所有的有害因素,使事务朝自身有利的方向发展。就以这件事为例,方守仁的所作所为,已然对方林一家产生了很大的危害,以方林,或者说是张扬坚决果断的本性,当然是意欲直接以雷霆万钧的手段抹杀掉祸患因子。
然而方大山跟他不同,后者只是生长在一个社会制度和文明均极其落后的世界中的普通山村猎人,淳朴、顽固,甚至于可是说是蒙昧,骨子里有着根深蒂固的乡情观念,无论从任何方面来说,两者的差异都太过巨大,思想观念自然存在激烈的冲突,几乎就是水火不相融。
方林非常清楚,想让方大山转变想法,无疑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自己如果还坚持做出些什么来,非但得不到认同,恐怕还会导致不可预测的后果出现。所以,他只有暂时向父亲作出妥协。
摇了摇头,方林道:“爹,你好好休息,我出去办点事。”
方大山怀疑地瞧着他,不放心地问道:“你不在家练功,出去干什么?”
方林亦不由得也叹了一口气,说道:“爹,我答应你,这件事我不会再追究,你放心好了。不过,以后如果再有人针对我们家,我就不会保证有什么事发生了。”
对于自己的这个儿子,方大山觉得越来越看不懂了,只明白一件事,自己是不能,也没办法再像以前那样管束儿子了,怀着极为复杂的心情,叹息道:“好,你去吧,记得早些回来吃饭。”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