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
明瑞被傅老爷拎着耳朵进了书房读书,明澜也终于在齐氏的眼刀下跟着她去学针线。
明锦每天能蹭着练一篇字,还能看会儿书,她的字写得好,没有姑娘家的小巧秀气,反倒显得大气豪迈,用齐氏的话讲,就是费纸又费墨,半点便宜都没有,傅老爷却喜欢,让她每天都去书房写字读书,虽然不能跟精心调理的明瑞相比,也在她身上颇用了些心思。
可惜没有太多时间让她消磨在书房里,明锦很快告别了父亲和弟弟,往老太太屋里去。
傅老太太已经在门口等着,每天的这个时候,明锦都要陪着祖母一起在院子里散散步。
午后暖阳,正是春天里最好的时刻,明锦心里却暗暗叫苦,早知道来前就该将里面的衣服换掉,一会儿又折腾出一身汗,不管是洗衣服还是洗自己都很麻烦。
傅老太太步子很轻,缓缓走在院子里,回头看明锦,“过年做的那件新衣服怎么没穿?”
“我喜欢身上这件。”明锦笑着道,那衣服是打算出门穿的,平常在家里还是身上这件好,虽然旧了些,可布料穿久了,反倒柔软又顺滑,穿着比新做的缎面绣花衣服舒服得多。
“真是大姑娘了。“傅老太太仔细看着明锦,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脸庞。
她的手干燥又温暖,触感软绵,明锦没有躲开,微笑着回视傅老太太,虽然这老太太某些时候固执得惊人,明锦却并不讨厌她,她真的不是坏心,只是用自己的方式为傅家考虑,很多时候,她对自己比对家人更加苛刻,那些令人头疼的规矩,她一辈子都没有半分违背,单这一点就足够得到应有的尊重。
“这家里几个孩子里,倒是只有你一个大方稳重,有傅家人的样子,”傅老太太皱了皱眉头,拉着明锦往自己屋里去。
明锦深知傅老太太不喜欢小辈多舌,也不说话,跟着傅老太太往屋里去。
“你母亲跟你说了吧,”傅老太太坐下,笑得带了一丝讽刺,“关于你的婚事。”
明锦忙做出一副茫然状,摇头道,“母亲没有跟我说。”
傅老太太瞥了她一记,也不说什么,只是道,“我非得让你守着陆家的亲事,不肯让你母亲给你寻婆家,这事你怨我也是应该。”
明锦凑过去甜笑着道,“怎么会,我原本就舍不得您和母亲,巴不得多留几年呢。”
“我原也以为你还小,不用着急,”傅老太太看着明锦,叹了口气,“可瞧着你身上的衣服,这是去年做的,身量不再像孩子似的长那么快了,真是个大姑娘了。”
明锦抿了抿嘴,有些哀怨,她也不知道是为啥,这个儿就是不长了,任凭她再怎么偷着抻筋蹦跶,还是比齐氏矮了一个头皮。
“其实前几年的时候,陆家来过消息,”傅老太太笑得有些狡猾。
明锦心里一惊,瞪大了眼,“陆家人来过信?”
傅老太太点头,“那时候正是明澜和明瑞还小又是一起病倒,你爹娘忙得脚不离地,你又没有多大,我也就没说起。”
“那……”明锦想问为什么不告诉齐氏,却又顿住,既然没有说,自然是有问题。
这么些年也摸清楚老太太的性子,绝对属于傅家超级大S,她若是急巴巴的问,老太太一定会转了话题开始教规矩,并且再也不会跟她提起陆家的事情。
好歹也是人家的终身大事啊,明锦更加哀怨的想,曾几何时,她已经沦落到用对付阶级敌人的方式来打听未婚夫八卦的地步了。
明锦耐着性子做出乖巧状,只盼着傅老太太厚道些将八卦讲完,不要说一半藏一半的吊人胃口。
“你也知道,陆家和咱们傅家一样,都是因为得罪了张大人被贬回家去,”傅老太太叹了口气,脸色也暗淡下来,“如今张大人势力更大,读书这条路眼瞅着行不通,咱们家有我撑着,总还能坚持住,陆家却有了其他想法。”
明锦脸上没变,心里却暗暗松了口气,若是陆家长辈也跟傅老太太一般顽固,想来嫁过去日子也不好过。
傅老太太看了明锦一眼,冷笑道,“你想什么我都知道,可你也要知道,傅家只要存在一天,文人的骨气就不能丢!”
明锦心里腹诽,严肃点头,“是。”
她可是受了二十多年生来平等的教育,就算傅老太太说得慷慨激昂,也不能引起她半点共鸣,文人的风骨和自食其力分明是两个概念。
“你年纪还小,不懂得这些,”傅老太太有些怅然的轻叹。
明锦一脸受教,心里猫抓似的,这老太太实在太能歪楼了,可她还不能提醒,得让她自己正回去,这陆家到底干啥了。
或许是听见明锦心里的呼唤,傅老太太很快导入正题,“那几年边关犯境,陆家将孩子送去了军营,想着读书是避不开张大人,可武官那一边他却管不着。”
明锦心里不以为然,为了虚幻的名声,将小小的孩子送去参军,又是去前线战场,真是够狠心的。
等等……
明锦瞪大了眼,当年明澜他们生病她记得分明,她才七岁!那陆家小子能去参军,他得有多大?!
傅老太太这回却没收到明锦的信号,又道,“我本想着到你年纪大了,他就该回来,可谁知道这一仗打了将近十年,今年开春才算是结束。”
明锦也记起来,开春的时候,朝廷把突厥大军彻底打回老家,还全国庆祝了一回,村子里折腾的鸡飞狗跳,没背下书来的明瑞还因此逃过傅老爷一顿板子。
“我知道你娘疼你,”傅老太太笑容淡淡的,“不想让你嫁远了去,可这村子里哪里有什么好人家?世风日下,大多数人又目光短浅,总盯着钱财二字不放,傅家虽然是书香门第,可毕竟没有当初那样的风光了,要我看,陆家才是最好的人选。”
明锦见傅老太太双鬓斑白,这些年的操劳让她也苍老了不少,心里也是一热,软声道,“让祖母费心了。”
“像咱们这样大家出来的人,和别家不一样,”傅老太太说得有几分骄傲,“就算公婆严厉些,总不至于做些下作的事情,让你吃苦总好过受什么折辱。”
明锦连连点头,若陆家真有一个傅老太太似的人物,起码家风正派。
“再者,大家出身,总还是有些家底。”
傅老太太说着,回身打开柜子,从里面掏出一个老旧的首饰盒,轻轻放在桌上。又从贴身的荷包里取出一把钥匙,将首饰盒上的锁打开。
明锦小心朝里面看去,顿时瞪大了眼睛。
珠光宝气逼得人眼发花,珍珠玛瑙翡翠金银,居然无一不有,密实的摆了满满一盒。
“这是我给你们几个存下的。”傅老太太伸手摸了摸那些珠宝,叹道,“你和明澜的嫁妆,就从这里面出。”
明锦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默不作声。
傅老太太叹道,“陆家和傅家一样,想必也是读书识礼的人家,又有几分家底,可明澜丫头却不知能不能有你的好运气,我给她准备的嫁妆得多些,你别往心里去。”
明锦觉得喉咙发干,半天才带了一丝哽咽道,“老太太……”
“好好的哭什么,不吉利。”傅老太太拍了明锦一记,“到了婆家可不行这样,还要让人觉得我傅家姑娘禁不住事。”
“我错啦,”明锦忙笑道,“只是老太太将自己的首饰拿出来给我们当嫁妆,总觉得心里难受。”
“有什么难受,”老太太显然有些受用,口上却斥道,“这东西我难道还要带到地里去不成,剩下还得留给你母亲。”
“是。”明锦低头乖顺道。
“我想着这就找人去问问陆家的消息,”傅老太太哼了一声,“结果你母亲就绷不住。”
要不是老太太瞒着,齐氏怎么会非要另找,明锦张了张嘴,想替齐氏辩驳两句,却还是作罢,婆媳斗法谁都掺和不进去,明哲保身最重要。
“我前些日子已经让人去信给陆家,”傅老太太替明锦拢了拢头发,“让他们早日过来迎娶你进门。”
既然憋不出脸红来,就只好靠动作弥补,明锦垂下头做害羞状,心里一片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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