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文正目瞪口呆的看着面前的包裹,从形状以及那血红的痕迹他就隐隐能够猜到这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了。。他有些颤抖的打开了包裹,只看了一眼就跌坐在椅子上,他不是怕见到死人,洪都被围的三个月里,他每天都能见到无数的死人,让他心神大惊的是站在包裹后面的那个面色平静的少年——他的儿子。
“你……”朱文正满腔的疑问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朱铁柱的脸色已经比在城外时好了许多,至少看向那颗断头时不至于再出现恶心反胃的情况了,他平静的看着父亲,道:“你下不了手,儿子便为你代劳了!”
朱文正的瞳孔收缩了一下,看向朱铁柱的目光仿佛在看着一个陌生人似的,半晌才道:“这人……是你杀的?”
朱铁柱迟疑了一下才点头道:“是我派人杀的,跟我亲自动手也没有什么区别。”
朱文正的手握成了拳头,心中升腾起了一丝怒气,他砰的拍了一下桌子,大声道:“谁给你的胆子叫你这么做的?”
朱铁柱毫无畏惧,抬头迎上他责难的眼神道:“因为你做出了错误的选择,这个选择会毁了你,会毁了这个家,我也是这家里的一分子,所以我有责任替你纠正这个错误!”
“好!好!好!”朱文正气得笑了起来,指着朱铁柱的鼻子道:“我还没有死,这个家什么时候就轮到你来自作主张了?”
朱铁柱敏锐的感觉朱文正的火气来源似乎并不在自己杀人身上,而是触及了他一家之主的威信,这才让他觉得颜面大失。朱铁柱寻思了片刻,便放缓了语气,道:“爹,事情我已经做下了,不管是对是错都已经无可挽回。现在你能不能平心静气的跟我说话?毕竟,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所作的一切都是有我的道理的。”
朱文正看了儿子一眼,看到儿子眼里那股沉凝如镜湖的目光,突然觉得自己可能真的忽视了儿子的长大,他握紧的拳头渐渐放松下来,沉默了片刻,终于冷冷的开口道:“你说。”
朱铁柱道:“爹,我想问你,你是出于什么原因而想要投靠张士诚呢?”
朱文正皱了皱眉,他有点不喜欢这种气氛,不过刚刚答应了要跟儿子好好交谈也不好立刻出尔反尔,他皱了一下眉头道:“洪都之战时,你也在城里,当知那三个月时间里面为父的辛苦,我付出了几乎与城偕亡的代价拼死为你叔祖父守下了城池,赢得了时间,但结果得到了什么?所有人都有奖赏、有升迁,唯独我被遗忘了,撇开我跟他之间的亲戚关系不说,我应该得到的战功,为什么他要抹杀掉?哼,当然了,你叔祖父也有他的原因,想必你也知道了,那就是你外祖父叛敌,但若是这个原因,徐达将军同样也是你外祖父的女婿,他又为何没有受到惩处?”
朱文正越说越激动起来,这些话都是这些日子来一直盘桓在他心间的刺儿,他也好借机将怨气通通发出。
朱铁柱等他发完牢骚,又平静的问了一句:“那我想问你,你跟随叔祖父打天下,为的又是什么呢?”
朱文正一愣,不明白儿子问这话的用意,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朱铁柱道:“我想,无外乎名利二字,名垂千古尚在其次,升官发财才是你最看重的,你说是吗?”
朱文正脸色又阴沉了几分,不过他终究还是没有发火,沉默了一阵之后还是点了点头。
朱文正道:“我之所以说你做出了错误的选择,原因其一,你投靠张士诚只是争一时之气,而并非因为他有入主天下的实力,爹,你也是带兵的人,叔祖父他一举灭汉,你觉得以固守东南一隅的张士诚真的还有实力跟他去争雄天下?你无非是因为被叔祖父忽视之后心里不忿,想要在张士诚那里得到重视而已,这,也是张士诚他唯一能够给你的了。”
朱文正脸色有些难堪,朱铁柱虽然没有明言指责于他,但被自己儿子说成是一个只懂得意气用事的匹夫,还是让他觉得有点难以接受。
朱铁柱没有去照顾他的感受,又道:“原因其二,你觉得叔祖父在外祖父叛敌一事的处理之上重徐达而轻你,在我看来,这恰恰是他显示出了亲疏有别的处理方法,试想徐达将军乃是追随他征战天下的武将之首,他若是因为这么一个小小的原因便将他打入冷宫,那么追随他的其他将领该如何作想?因此,哪怕叔祖父再有怨气,也不会发在徐达将军身上,但对你就不同了,你是他的侄儿,说到底那是一家人,他心里不快了,关起门来打骂两句,在他看来那也是咱们朱家的家事,咱们做晚辈的怎么能因此就对长辈心生怨尤呢?”
朱文正脸色终于有些松动了,只不过他还是不太相信自己那位冷面叔叔真的会是这么想的。
朱铁柱看出了他的心思,又趁热打铁道:“像叔祖父手下徐达将军那些文武官员尽心尽力、生死相随,为的同样是搏一个身前身后名,换一个封妻荫子。但哪怕他们功劳再高,那也是外姓,叔祖父有朝一日黄袍加身,他们可能位极人臣,但最多也就是封一个公爵,但你是他的侄儿,总有一天是要封王的人,为什么你要舍近求远,忍不下一时委屈呢?”
朱文正听到封王二字,嘴唇微微开合了一下,显然心里震动不小,朱铁柱是知道后来的历史,所以说得这么笃定,但朱文正却是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美梦的,因此他连连摇头,冷笑道:“你不了解你叔祖父,他哪里会是那么大方的人,封王?嘿嘿,就算他当了皇帝,要封王的也是他的儿子,怎么可能轮到我的头上来。”
话虽如此,但朱铁柱还是从朱文正那微微急促的呼吸中感到了他心境的变化,他微微一笑,知道老爹已经心动了,至少有了一丝期盼之心,想必再也不会做出那不智之举来。
果不其然,朱文正再也不提责怪儿子的话,他看了一眼桌上的头颅,压低声音道:“今日之事,有几个人知道?”
朱铁柱道:“除了我和朱贵以外,就只有常将军的内弟蓝玉了。”
“蓝玉?”朱文正皱了一下眉头道:“就是给你送了一个丫鬟的那个结义兄弟?他……不会出去乱说吧。”
朱铁柱宽慰他道:“我对他说的是这事是出自于你的授命,再说了,死无对证,就算他想说,只要爹你咬定是你派我去杀人的,谁又能抓住你的不是?”他心里暗暗寻思着,蓝玉外表粗犷,但绝对不是个没有心机的人,从他这些日的表现来看,他也是刻意在结交自己,要说意气相投或许有那么一点,但更多的恐怕是看中了自己老爹日后的地位,就算他从那死去的谢无心说的话里嗅到了一些蛛丝马迹,也没有任何理由要用来对付朱文正,朱铁柱用他那颗混过官场的心思琢磨了一番这里面的利害以及蓝玉的性格,终于下定了结论。
“嗯……”朱文正心神大定,身子后仰靠在椅上上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道:“看来,我要亲自去应天一趟,把这颗头颅献给你叔祖父,也好向他剖明心迹。”
朱铁柱心思一动,突然想起了朱元璋以后一手创立的锦衣卫,便道:“那倒不必,依我看,叔祖父未必不知道洪都这边发生的事情,不管怎么说,爹你这次算是受了委屈,若是叔祖父又查明你拒绝了张士诚的游说,那就算他老人家嘴里不说,心里肯定也是对你极为满意的,这可比你自己去邀功要好得多了。”
“嗯……你说的好像也有道理,只不过……你确定他会知道这件事?”
朱铁柱点了点头,朱文正有些奇怪的看了他半天,叹了一口气道:“看来你真的是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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