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路走到药材院,刘堂笑道,“小牧你怎么会惧怕姜大夫?”牧若惜笑笑,她哪里是怕他,只不是先前在赵家的时候得罪过他。万一被他认出来,她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当着刘堂的面,她也不好明说,只好找了一个借口,“没有,没有,我没见过世面,看到身份高贵的人都害怕…..”
刘堂笑笑,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别怕,以后我会帮你的…….”
在院子外面,有一块巨大的空场地,无数种药材被分门别类地平铺在竹编的大箩箕里。光线充足的晒场上,被这种木黄色的大箩箕给填满了。
看到这么大场面的药材和熟悉的药香,牧若惜心里一阵激动,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跟着阿奶一起晒药的岁月。
晒场的小院门口,荫凉着坐着两个男人,赤着上身,健康的肌夫呈小麦色,他们很年轻,看着牧若惜和刘堂走过来,欢快地打招唤。
刘堂带着牧若惜坐在门口的木桩上面,跟两个男人闲聊着,
这两个男人,高个子方脸浓眉的叫做柱子。稍矮尖脸的叫做阿坎,两个人都爱笑,一脸的纯朴。
“柱子哥,方老伯呢?还有小海这娃子呢?对了,这新来的小牧,你们要照应点哈”刘堂那张圆滑的脸,搁在这里,倒也被同化了。
柱子嘿嘿嘿笑了几声,用手指往前面一指,“那不是”
牧若惜转过头去,只是院子的另一侧,停着一辆斗车,上面装满了晒干的野淮山,有两个人帮着御货。还有一个戴草帽的老头在旁边挑来捡去,不时的拿上几片同那拉车的人争论什么。
另外有一个半大的娃子站在一旁,歪着脑袋看着。
牧若惜猜测那应该就是方老伯和小海了。
刘堂坐了一会,便站起身来,对牧若惜说,“我该去前面干活了,这晒药场子就是方老伯在管,他人挺好的,你先呆这里。早饭和午饭去大厨房自己领……好了,其实也没啥,这里不像西院那边都是女人似的不好处回头,温大夫回来了,我给他说一声”
牧若惜连连摆手,“哎,不用再麻烦他了,我挺喜欢这里的。行,你忙去吧,谢谢了”
刘堂又同柱子和阿坎打了招呼,跟牧若惜告了辞。然后转身而去,临走还特意绕到方世伯那车跟前去,笑着往牧若惜这边指了指。
方世伯朝这边看了看,点了点头,牧若惜也不好坐着了。
看着刘堂走出去,她便也在门廊下找了一顶旧草帽,顶着大太阳走了出去。
斗车上,是洗净晒成半干的淮山,已经被御掉一半了。方老伯从车里挑着一些次品同车主争论着,
“牛二,你尽把这些残的,次的,陈的掺和在里面,我跟你说,这一次要扣你的钱”
那车主焉着脸,分辨道,“这个淮山它生长总不可能颗颗都般般高,般般大吧这十个手指头都有长短不齐,何况它还是个死物呢这块小,它也是药材啊”
“啊呸,我没说小,我说这块烂的,你这个边都长了个虫子眼。
这可是药啊,你弄个烂的混在里面,虽然说吃不死人。但影响药效啊,
做药材的也要凭良心啊,哪能这样坑蒙拐骗偷啊。你这就是间接杀人,知道不,害人性命……”那车主被训得一点脾气也没有。
低着头像被罚站的小学生一样,老老实实挨着训,一点脾气也没有。
牧若惜歪着头看着,近距离地打量着这位方老伯。
一张古铜色的老脸,沟壑纵横的皱纹之间,是一双炯炯有眼的眼睛。额角有几丝花白的头发从帽沿下垂下来,他正全神贯注地检验着药材,一双粗糙的大手翻动药材,在里面挑捡着。灰褐色的粗布长马褂,后背已被汗水湿透。
小海也不过是七八岁的娃娃,留着个寿桃头,一张圆乎乎的包子脸被太脸晒得红透透的。清澈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他原本是看着药材的,见牧若惜走过来,便好奇地望着她。
牧若惜望着他,弯着眼睛冲他一笑,伸手去捏他的包子脸。他眨了眨眼睛,飞快地缩到方老伯身后,扯着他的衣角,嚅嗫道,“爷爷……”
方老伯这时正忙,没怎么注意他,直到收完药材,吩咐那伙计道,
“带这牛二去柜台结帐,这一车扣除十斤的杂物……”
那车主央求道,“老伯啊,爷爷,这种药材可不容易,今年又欠收,您不能这么扣吧”
方老伯瞪圆了眼睛,“欠收就能拿人命开玩笑了?再啰嗦小心扣你二十斤”
那车主只好怏怏地推着车跟在伙计后面出了门。
方老伯处理完事情,背着手就走,走了几步,然后回过头来,
抬起长满花白胡子的下巴望着牧若惜。
牧若惜赶紧上前行了一礼,“方老伯,我是新来,想在这里学习几天”
方老伯眯起眼睛,打量了一牧若惜一翻,然后头一扭就走,不客气地说道,“走吧,走吧,我这里不收留外人。”
小海一步一步紧跟着方老伯,揪着衣角,然后时不时回头看着牧若惜。
牧若惜相当地郁闷,她紧走几步,跟上方老伯的大步子,方老伯却不理她,一直往前走,牧若惜干脆跑上几步,挡在他前面,委曲地说道,“其实,我也懂得一点药材的知识的…….”
方老伯掀掉头上的草帽,眯着眼笑呵呵地说道,“假小子,你以为我人老眼花啊不是我不要你,而是这晒场子都男人,干的是力气活,你一个女娃娃来掺和什么呀?你去西院那边看看,那边都是女人,没准有适合你的”
牧若惜没有想到这个老伯的眼睛这么毒,一下子就看出来了。凭直觉,她觉得西院那边不好呆,有女人的地方就是是非之地。因此,她果然地请求,“老伯,这活我干得来,不就是收捡药材么。我小时候跟阿奶学过的,我知道很多东西,比如哪些药材是适合日晒的,有些药材只适合月晒的,还有些只能荫干,有些必须在石头上面晒干……”
方老伯捋了捋胡子,爽朗一笑,这个女娃娃这么自信,那不如考考她。想到这里,便信手拈起身边箩箕里一丛半干的草药问道,“这个是什么?可以入库了吗?”
牧若惜看过去,然后伸手揉捏了一把,笑道,“这是狼把草,看样子只晒了二个日头,还需要四到五日才能入柜储存。”
方老伯又问道,“哪你说说什么草需要荫干?”
“鱼腥草……”牧若惜不动声色地答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好一个聪明的女娃,先留你在这里三天看看”方老伯朗声答道。
牧若惜在方世伯的指点下,便是学到许多以前都不曾了解过的药材。
刘堂偶尔也会抽着空过来看看,给牧若惜一点建议,这样三天很快过去了。虽然时间不长,但这了这几天的学习,也给牧若惜增加了不少的信心。
保安堂三年一度的挑选学徒大赛在三日后准时举行。
地点,就在保安堂的一座后院里。
牧若惜进去之后,入眼的便是满满的一片小方桌,排得整齐,看上去有一百多张。每张桌子后面都站着一个十多岁的小男孩。看上去似乎稚气未脱,但也是穿戴齐整,面露喜色,跟考场似的。
保安堂在京城是最大的医堂,一旦能进入保安堂,磨炼久了,好的便能坐上郎中的位置,将来也能治病救人,名声既然好听,也是衣食无忧了。差一点就算太愚笨,做不了郎中,也能混个跑堂的做做,也比在乡下种地强百倍。所以,这里便是一些平民孩子跳农门的机会。
家世好一些的,会请个相熟的赤脚郎中给教教,在这场考试中也比较容易过关。家世不好的,只能来碰个运气了。
考场前面的屋檐下,便是或坐或站的几位长者,牧若惜给他们行过礼,然后在考场的最后面,找到一个贴着自己名字的桌子。
所有的考生都找好了自己的位置以后,前面的一名威严老者轻咳了几声,示意大家静下来,其实整个考场早已是寂静无声,大多数人是怀着谨慎谦卑的心而来,偶尔有不识字的考生小声向别人问自己的位置,其他的人,都是静默着,双眼饱含着热切的期望地看着前面的老者。
威严老者的目光缓缓扫视全场,便是开口宣讲了一个保安堂的简短历史以及救治病人的医德之类的,牧若惜隔得较远,话音传到她这里,已然轻淡了不少。
“好……我们保安堂召收的学徒不能是白丁,现在大家依次从我们领走几味药材,然后在你们的桌面上,拿起笔纸将它们的名称写下来……”
牧若惜微微一笑,原来如此简单。
轮到她的时候,她上前领完药材,当场便是认了出来。
回到桌子前面,她便是挥笔写了下来,木蝴蝶,赤白勺,蝉衣…..一共三种,她写完后,便是略一思索,将这三种药的功效也写在了后面。
写完后,那老者亲自出来收药单,看完药单,便是顺便看看考生的情况。
当他走到牧若惜的跟前时,看完药单,便是眼前一亮,捋须冲她点了点头。
饶是第一轮考试如此简单,仍有大半的考生落选了,这被落选的人当中差不多都是不识字的白丁,这也难怪,在这个时代,知识便是财富,学文识字还不是穷人能享受得起的。
被淘汰掉的考生垂头丧气地离开了考场,剩下来的人大约只有七八十个的样子,个个都有淡淡的喜色洋盈于面,暗自攒拳。
牧若惜抬起头,望着前面,期盼着第二轮考试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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