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路上马不停蹄,奔波了两天两夜,终于在第三天下午两点左右回到了朝思暮想的省城。
走出火车站,曾飞华要先送庞珊回家,坐了几站公交车,他们来到了市中心,庞珊指着不远处的一幢三层小楼,对曾飞华说到了,那就是她的家。
这是一幢带着院子的三层小洋楼,不到一人高的灰色墙砖把院子和马路隔开,黑色雕着花纹的镂空铁门,青青的草地,这是平常人都不敢进的小院。
曾飞华的心中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说不清,道不明。并不是小院子的豪华吓住了他,他才不在意庞珊是不是一个有钱人,是一种莫名的恐慌。
为什么要恐慌呢?难道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庞珊更是激动,她几乎是小跑着来到大门前,迫不及待地按响了门铃,不一会,一个中年女子从小楼里飞奔而出,冲到铁门边,都忘了打开门,隔着铁门跟庞珊抱在了一起:“珊珊,真是我的珊珊!”母女放声痛哭,这时又有一个中年男子从小楼里走出,远远的就大声叫到:“静心,是我们的女儿珊珊吗?”
曾飞华提着行李包站在一旁,泪水堆满了眼眶。
七年!多么漫长的七年,在这七年里,女儿珊珊是他们生存下去的唯一希望!
庞珊的父亲越走越近,透过泪眼的曾飞华看到庞珊父亲那张熟悉的脸,吓的手中行李包差点脱手!
他终于知道自己心中的不详来自何方!
曾飞华闭上了眼,不敢看庞珊父亲脸上的那条醒目的疤痕,可脑海里却出现了一张鲜血淋漓的脸, 他太熟悉这张脸了,整整折磨他十四年!
十四年前初夏的一个晚上,九岁的曾飞华是一位红小兵,父亲却是全市闻名的造反军团司令。为了让儿子知道他父亲在做的是多么伟大的事业,他把儿子带到了批判会现场,对死不认罪的里通外国的狗特务狠狠地踹上了一脚,由于劲儿太大,那狗特务被踹到台下,额头碰上了桌子角,曾飞华就坐在桌子旁,与这张血流满面的脸打了个照面,回家后作了几天噩梦,气得母亲直骂父亲造孽,从此,这张血淋淋的脸就一直陪伴着他,度过了十四年!
“快开门,让珊珊进屋。”庞珊的父亲一边说一边去推铁门,庞珊跟母亲分开了,又立刻扑进父亲的怀中。
“我的珊珊,我的宝贝,爸爸是在做梦吗?”庞珊的父亲捧着珊珊的脸,看了又看,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爸爸,这是曾飞华,是我的同学,也是战友,一个知青点的。”庞珊转头给父母介绍,发现曾飞华也是泪流满面,还以为他也被他们的重逢感动了。
“你就是曾飞华?珊珊在信里提到过你,谢谢你接珊珊回来。”庞珊的母亲看到曾飞华长的高大威武,一表人才,心里欢喜不已,要伸手去拿曾飞华手中的行李包。
“伯母,我来,我来。”曾飞华赶紧避开。
“快请进,快请进!”庞珊的母亲热情地招呼曾飞华穿宽敞的草地,“这幢小楼是我们家三处房产中最小的一幢,还有两处要不回来,政府正在处理,主要是住户不肯搬。”庞珊的妈妈没有想到政府会归还他们被没收了的房产,觉得政府真是个好政府,有乱必纠,有错就改,自己这么多年受到的委屈也烟消云散了。
“饿了吧?我马上去给你们弄吃的。”进入客厅,庞珊的母亲刚给他们倒完茶,又要去厨房煮东西。
“妈,我帮你。”庞珊连忙站了起来,她想跟妈妈在一起,说说话,也想让曾飞华跟他爸爸多聊聊,她觉得男人之间更有话题。
“珊珊在信上说你是X大学政治系的学生,还是第一年就考上的?不错嘛。”庞珊的父亲看着女儿看曾飞华的眼光,就知道她是喜欢这个年青人,仅看曾飞华的外貌,他也很满意,便想了解得深入一些,若是合适,就趁早让两人把婚事办了,享受天伦之乐。
曾飞华紧紧握着手中的茶杯,用尽全身的力气想让它平稳一来。
庞珊的父亲看到他这么的拘谨,还以为他是害怕,便故意自嘲的说到:“你不会是被我脸上的伤疤吓着了吧?放心吧,我不是地痞流氓,我是一个知识分子,这伤疤不是打架留下的。呵呵。”
“咣当”一下,茶杯脱手了,泼了曾飞华一身。
“怎么了,怎么了?”庞珊和妈妈一起冲了出来。
“没事,没事,再倒一杯好了。”庞珊的妈妈拿着扫帚清扫打碎了的碎片,一边用眼色告诉丈夫,让他说话注意一些,千万别吓着珊珊的朋友。
庞珊的父亲也不知道自己是哪一句话吓着曾飞华了,只能尴尬的傻笑。
“我们下盘中国象棋吧?你会吗?”庞珊的父亲不敢乱说话了,也许下棋能让这个年轻人轻松下来。
“会一点,棋艺不精,棋艺不精呀。”曾飞华也想快一点度过这段尴尬时光,他现在的脑子是空白的。
“走,到我的书房下。”庞珊的父亲邀请曾飞华上楼。庞珊家真的是太大了,可她妈妈还说这是最小的一幢!
1980年正是我国拨乱反正的时候,曾飞华突然想起前些天妈妈对他说他们家就要搬家了,原房产的主人已经得,要求退回楼房,好像刚才庞珊妈妈说没收回的两处房产就在他家住的那条街,只是当时曾飞华脑子一片混乱,没有把它与自家联系起来。现在回想了起来,这么说自己就是那些占着庞家房产的小市民之一。
这报应也来得太快了吧?曾飞华只有苦笑。
他们刚下了一盘,庞珊的父亲赢了,庞珊的父亲也看出曾飞华有些心不在焉,他正的不知道该怎样招待这位女儿的男朋友才合适了。这个时候,楼下响起了庞珊妈妈的喊声:“逸轩――可以吃饭了!”
庞珊的父亲松了一口气,跟着曾飞华一起下了楼。
他觉得自己欠女儿实在太多了,想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补偿,包括对女儿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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