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0、大势之下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为适应市场经济体制，1995年青云县对全部县属企业开始进行公司化改制，将原来的厂、矿、公司通通要改为有限公司。公司员工按岗位职级分为普通员工、中层干部和公司领导三个类别，分别以2千、5千、1万元不等的资金入股，名曰股份。政府以房地设备等国有资产入股，是最大股东，公司领导当然还是由政府委任。这种换汤不换药的改制，无疑是捏住鼻子哄嘴，谁都知道是为了应付改革形势，对公司职工、领导的厉害关系基本没有触动，所以折腾得非常顺利。不到一年时间，全县的县属企业摇身一变全部成了有限公司，一时摘旧牌挂新牌的剪彩仪式此起彼伏。

陈经理在这场企改潮中，行动积极，反应迅速，解决问题果断，在全县率先完成了改制任务，只是到了入股环节，忽然被任命为县经贸局局长，主持完换牌庆典仪式，就离开了煤炭公司。前两年，县上曾有调陈一晶到部门任职的意思，陈经理坚辞了领导的关怀，表示要在煤炭公司干到退休。王佑宇曾问过原因，陈经理也许是酒意正酣，也许是将王佑宇当作了心腹，只说了一句：“清水衙门，哪里有这里自在。”两年后，陈经理却来了个180度的大转弯，王佑宇知道本次调任是陈经理主动活动的结果，问及原因时，陈经理莫测高深地扔以一句“此一时，彼一时也。”让王佑宇参悟了半年之后才明白其中的玄机。

县煤炭公司的第一次改制，以在“公司”前面加了“有限”两个字而宣告圆满结束，但市场经济却只认市场不认字。有限公司的牌子挂了没几个月，转眼就到了冬季。往年冬季是公司最红火的季节，各色大小机动车、畜力车、人拉车把公司前面的马路都塞得满满当当，煤场里更是车水马龙，人欢马叫热闹异常。今年却是人多车少，来人也大都是问问煤价看看货色后就走了。煤票今年照例也印了不少，但问津的人也明显少了许多。

冬天仍是寒风刺骨、滴水成冰，居民不买煤用什么御寒呢？面对到了三九天仍无起色的经营状况，由原来副经理坐到头把交椅的孙经理，终于在装修一新的经理办公室沉不住气了，责令手下查清原因、拿出对策。原因一查即明：原来是在各乡镇和县城郊区今年忽然冒出了许多小型煤场。这些煤场经营灵活，对用户一视同仁，不但没有面煤、块煤的限制，买的多煤价还可打折。在这些煤场买煤，随心所欲，想买块煤就买块煤，想买多少就买多少，质量价格又有优势，谁还愿意跑到你煤炭公司去受那煤票的窝囊气？

私营小煤场在前两年就开始有了，但由于受到进煤渠道、交通、市场形势不明朗等因素的限制，只出现了偷偷摸摸经营的几个小煤场，对煤炭公司的业务没有形成冲击，更没有引起公司领导的重视和警觉。可今年随着到新疆和内蒙两条公路的重修通车，加上政策的鼓动，许多跃跃欲试的人物，就纷纷亮相，各显神通，雨后春笋般地开了许多小煤场，就连在改制时被认为没有本事和不愿意入股，办了停薪留职的人员，有的被私营煤场聘为骨干，有的干脆自己当起了老板，轻车熟路地做起了煤炭生意。

面对尴尬的困境，吃惯了大锅饭的公司领导层一筹莫展，孙经理只好将希望寄托在行政力量上。主管局的陈一晶局长听了汇报，没有多给娘家人和故旧一点偏袒，先给孙经理上了一通市场经济的大课，最后以“市场经济，竞争经济，适者生存，败者淘汰。”的结束语，将满头迷雾的孙经理打发了。

过冬从来没有挨过冷受过寒的煤炭公司职工，原指望通过公司改制，入股做了主人到年底分红，哪承想，改制后就过的是一个寒透心底的冷年。

单位不景气，人的精气神也便散了。王佑宇在公司改制后的头两年还强打精神地鞍前马后为孙经理分忧解愁，随后看到孙经理对公司的事渐渐开始不管不问，心思全用在自己身上，便泄了气，和大多数职工一起当起了算盘珠子，天天盼着日头早点下山回家。如此混了几年，公司的形势像一辆顺坡滚的破车，一个劲呻吟着朝下落，但县城原有的一片片平房，却旧貌换新颜，逐渐被一栋栋漂亮气派的家属、办公取代。煤炭公司赖以生存的原有客户大量地搬迁进了小区，开始享受小区自己所经营锅炉的暖气。煤炭公司的状况更加雪上加霜，一年不如一年。进入新世纪，公司只能勉强解决50%的工资，于是上访闹事告状的退休职工渐渐多了。孙经理被这类烦心事缠得焦头烂额，上班不敢进办公室，下班不敢回家，还屡屡受到县领导的传讯。

此时，陈一晶已经荣升为县政府的副县长，分管工业。其它企业的问题还能暂时回避，可煤炭公司的老职工与陈县长都是老相识，有的还曾是他的领导和师傅，吃不上饭、看不了病，公司无法解决，就直接找到了县长跟前。群众找县长，县长就要找经理，把孙经理狠狠批了几次，无奈孙经理就像死驴爬到了冰摊上，愁眉苦脸地放不出一个响屁。最后还是县长有办法：县财政出钱，为煤炭公司引进了几台压制蜂窝煤的设备。

煤炭公司靠蜂窝煤又活了起来。但也只是耐了几年，在散户逐年递减和私营煤场如法炮制，也纷纷上马蜂窝煤项目的的双重夹击下，终于病入膏肓无可救药地瘫倒了。

王佑宇每次领到工资，都羞于展示。雅芳虽然是个打字员，每月的工资却在月初就可全额领到手，这几年家里的日常开支，全靠这份稳定的收入。时间一长，王佑宇越发心中有愧，堂堂七尺男儿，竟靠老婆养家糊口，就生出了重新调个单位的念头。

夫妻两人备了一份自认为还能拿得出手的礼物，瞅机会到陈县长家里跑了一趟，婉转表达了调动工作的愿望。县长对王佑宇还是热情相待，很通情理地说：“你的情况我还是了解的。但现在吃财政的行政事业单位，都是公务员化管理，进人指标卡得很死，特别是想从企业调入，更是难之又难。这件事急不得，要从长计议，我帮你留意一下，有了机会就好办了。”县长讲得通情达理，王佑宇不好再强求，只有耐心地等那能否出现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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