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凯因伤休长假，江成方换下奇装异服，一改往日的吊儿郎当，有模有样的以代理总经理的身份回公司任职。

陶然经过几天认真考虑，还是填了一份辞工单交上去。

自从打架事件后，公司大多女同事都刻意疏远陶然，几个原本对她评价颇高的男同事看她的眼神也很复杂，YOYO更是在工作上故意刁难，杨万里觉得她再呆下去也会不开心，可是江凯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她辞职的，思来想去，把这个难题丢给了江成方。

江成方很古怪，把陶然约在橄榄树KTV的情侣包间里。

“你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辞职吗？”江成方在服务生放下水果拼盘后，拿起啤酒瓶开门见山地问。

“想回老家工作。”

“我昨天发给你的那个邮件，你看了吗？”江成方无意之间在江凯的工作笔记本上发现了一个Flash动画，好奇之下点开来看，看完后感动地一塌糊涂，第一时间便发给了陶然，并再三叮嘱一定要看。

陶然内里翻江倒海，表面故做淡定地盯着电视屏幕上的字幕说：“看了。”

她是真的看了。动画长约三十分钟，从第一次相见的“一人一兽一吉它”，一直到她生日前的相濡以沫，每一个她深记的，忘记的片段都被江凯用动画的形式一一呈现，中间还插配着他在某个时刻天马行空的臆想。动画里的他时而帅气倜傥得令人发指，时而猥琐，时而含情脉脉，时而悲愤，时而手舞足蹈，时而泪流满面。女主人公时而欢喜，时而纠结，时而笑靥如花，冷淡疏离。动画全程配乐，尾声是一首《Because I love you》，在男主人公臆想的浪漫婚礼中结束。温馨逗趣的画面，配上深情款款的歌曲，任谁看了都会在笑声中感动。

“可以告诉我你的感想吗？”

“不错，有新意，有水平。歌，也很好听。”

“他在美国业余学过，这个应该是他亲自设计制作的。你生日那天，他在何珍那里做了一下午蛋糕，准备晚上给你庆生用，他还包下了皇城的酒吧，请了很多朋友，说是要开个小小的演唱会。我想，他是要亲自演唱配在Flash动画里的歌曲吧。听了这些，你还是无动于衷吗？”

陶然觉得喉咙涩涩地发紧，随手拿起一瓶啤酒，又迟疑地放下，说：“我很感动。”

“除了感动呢？”

“还是感动。”

江成方失望地盯着她良久，不再追问下去，喝一口啤酒转而说：“跟你讲讲我的故事吧。我的初恋，叫Amy，是一个第四代华裔女孩，性格很西化，笑的时候又带着东方人特有的娇羞。我和父母移民到美国的时候，地域文化上的差异，特别是交流上的困窘，加上父母各自忙碌对我的忽视，让我倍感孤独，还在无形中产生一种强烈的自卑感。这时候她出现了，像一个火焰焰地太阳，强势地赶走了我内心的阴暗，慢慢地带我融入了新的生活。那是我这辈子最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可是，那时候的我极度自私狭隘，只希望她这颗太阳永远围着我转，不可以有任何分心。而她很爱我，一直包容着我的霸道和无理取闹。

在我们相识的第三个暑假，她恳求我陪她一起去徒步旅行，我因为她不久前不经我同意，去参加了一个向她表白过的男生的生日Party还在生气，所以没有答应她，最后，她一个人跟几个朋友一起去了。出发的第二天晚上，她在一个小镇上的啤酒屋里被一个有精神病史的英国人乱枪射中，当场身亡。我永远的失去了她。

这些年，我一直在想，如果我当时心胸开阔一点，她就不会在旅行队伍里形单影只，那天晚上就不可能独自离队，用公用电话打给我控诉我，如果我没有负气暴食，导致吃错东西泻肚子而急匆匆扔下电话，她也不会去喝酒。她去世那天，离她的十七岁生日只有三周。”语气里尽是荒凉和悔恨。

“你觉得杀死她的不是那个英国精神病人，而是你，所以，你很自责，这些年一直在到处流浪？”陶然转头看着他。终于知道他为什么要选在这个灯光暧昧不明的狭小空间里与她聊天。

“我亲手射下了我的太阳，我该受到惩罚。”江成方的眼里并不全是迷茫。

“那你在自我惩罚中得到救赎了吗？”

“没有，去到再美的地方都觉得一片荒凉。越走心里越空，越觉得疲累。也许，我这样背着一身罪恶的人，不配得到救赎，不配获得新生。”

“佛说，若人造重罪，作已深自责；忏悔更不造，能拔根本业。”

江成方思索了半天，扁扁嘴，“不懂。”

“意思是，不管以前犯过多大的罪孽，只要意识到自己做错了，在深深忏悔的同时痛改前非，好好做人，最后一定能将重业连根拔起，成为无咎之人。”

江成方了悟地点点头，别有深意地说：“你觉得我可以成为无咎之人，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