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北岸的五峰顶上,一群北洋军将校在马弁们的簇拥下面向江南的蓝田坝而立。当先一位年约四十,身材高瘦,肩披将军大氅,双手杵着德式军刀威武而立。高额头、高颧骨搭配了有些突出的大眼和稍显厚实的嘴唇,透出一股子慑人的霸道之气。他就是赫赫有名的北洋第三师第六旅旅长吴佩孚。
昨日的罗汉场之战,王承斌亲率一个营的兵力迎战护**,却在对手悍不畏死的迎着弹雨一次次发起的冲锋下胆寒了,退却了!这一次小规模的交手战让号称强悍的第六旅领教了川、滇护**的强悍,让吴佩孚对此次入川作战多了一丝忧虑,也对敢于以不足两万兵力挑战近四十万北洋军的蔡锷等人多了几分尊重。
俗话说,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世人皆以为袁大头坐拥四十万之众,完全可以轻易地消灭蔡锷等人的护**,可在吴佩孚眼里却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奉调陆续入川作战的北洋军已有第七师全部、第三师大部、另加三个混成旅,还有川军几个旅,这些部队的作战消耗可谓惊人,而川省军队在经历了藏边平叛之战后,几无军需储备!几万大军的军饷、枪弹乃至军衣、马料都需从北方经京汉铁路运到汉口,再转水运逆流而上,一番周折下来最少也要一月时间。而且,北军多熟悉平原作战,在山地、水网、丛林地带作战甚为吃力。反观护**,因云南是边防省份,从前清总督锡良开始就购置了精良的德造军械,囤积了大量的武器弹药,相对而言补给线也较短,所以前线护**可以源源得到后方的补充。
从昨日之战来看,护**的战斗力一点都不比第六旅差!遇上这样的对手,不得不慎重啊!
心高气傲的吴佩孚颇为认同刘湘提出的战法,希望在尽快拿下蓝田坝抄袭泰安场,以此截断敌人的退路,以一场漂亮的歼灭战打出第六类别的威风,震慑蔡锷等人!为此,他不惜“屈尊”来到五峰顶上,一是观战,二是在部队攻击不顺时指挥五峰顶上的两个炮兵营对蓝田坝实施炮击!纵观此处的北洋、川军将校,说到玩炮,还是以出身北洋炮兵第三团前任团长吴佩孚为尊。
东方天际那抹鱼肚白散开了,站在吴佩孚身后的张福来掏出怀表,侧身就着东方的光线看了看,嘀咕道:“马上打响了!”
话音未落,爆豆一般的枪声突然响起。吴佩孚举起望远镜看向南岸的蓝田坝,昏暗的天光下,无数的枪口爆绽出橘黄色的火焰,一个个青黑色的人影在晃动、撕杀、倒下……不多时,守军开始收缩兵力,接着出现了溃散的征兆。
“哈哈,川军不过如此啊!”李炳之在一旁跺足高叫:“***,早知道这么不经揍,老子就多派一个连抄到半边山的!”
熊祥生注意到身边的刘湘咬动了一下牙帮子,心知李炳之的话伤了人心,乃悄悄出手拉了刘湘的胳膊一下,小声说道:“国府已有电文到渝,授予我们四川第一师国防军第十五师的正式番号,甫澄,你如今是正牌子的**团长了!”
刘湘憨厚的咧嘴笑了笑,心里却在暗骂:你这个旅长是湖北人,执行的也是陈宦那狗东西削弱川军的政策,当然愿意看到两支川军自相残杀了!哼哼,老子要是把手里的部队拼光了,那个正牌子的**团长还轮的上老子去当?!再说了,这个国字号的牌子还是老子奇袭月亮岩赢来的,关你们这些外人屁事!
蓝田坝守军在优势的北洋军攻击下溃败了,大多沿江向纳溪退去。一部北洋军紧追不舍,眼看就要追上溃兵了,却在半边山前遭到一阵猛烈的机枪打击,闹不清虚实的追兵在丢下十多具尸体之后仓皇撤退。
吴佩孚脸色铁青,举着望远镜的双手也在微微颤抖。护国川军居然在遭遇月亮岩之败后还能想到布置兵力扼守半边山,显然,对方阵营中有能人呐!
李炳之嘴里不干不净的骂着,向众人打了个招呼,下山回房补瞌睡。熊祥生暗叫可惜,却很快意识到固守蓝田坝、月亮岩,等待北洋第七师到达是如今的上上之策,乃向刘湘道:“甫澄,劳烦你去江南一趟,收缩兵力,以确保固守蓝田坝、月亮岩为第一要务。我会再想办法给你调一些部队的,炮兵也会全力支持你。”
“是!”刘湘领命而去。
“子玉兄。”熊祥生靠近吴佩孚,用有些讨好的语气说:“今晨一战之后,泸州防务可谓固若金汤……”
“未必!”吴佩孚挥手打断熊祥生的话,指向沱江东岸,说:“月亮岩、蓝田坝次第被我军攻克后,逆军董鸿勋支队必然收缩兵力、回撤江南。如我等不能及时运转部队围堵其于泰安场一线,则泸州城防和第七师来援之水路必受其威胁!不知熊司令有何对策?”
熊祥生喟叹道:“哎……蓝田坝一战乃是熊某与刘甫澄精心计划,实有两个想法。其一,刘存厚之部下军官多为云南讲武堂出身,与蔡、唐二人关系密切,部队也愿意为蔡拼命。因此,如我强攻蓝田坝则会遭遇较大伤亡,不如网开一面,刘部官兵见有生路可走自然不愿拼命抵抗。其二,我军攻击得手后,尽可以精锐一部尾追敌军,或可趁乱收复纳溪,在纳溪以南地区阻击逆军后续部队。却不料……也不知半边山之敌军是哪个部分?如是逆军后续部队,则我军只能退守月亮岩和蓝田坝,无法抽调部队向东迂回攻击泰安场,或向西攻击纳溪了。”
“熊司令思虑周详,吴某佩服!”吴佩孚真心诚意的夸赞了一句后,脸带忧色的看向半边山,喃喃道:“观其火力,当是有两挺重机枪配置的一个营以上兵力,而刘存厚部主力已经被我军击溃,他手中几乎无兵可调,这个营难道是从天生掉下来的?我看是援军的可能性最大,熊司令和刘团长的处置得当。不过,是否可以抽调一个连的兵力向东佯动?”
“噢?”熊祥生若有所悟,略一思索后击掌笑道:“妙!妙啊!子玉兄这一招极妙!妙不可言!”
“哼哼。”吴佩孚似笑非笑道:“向东佯动不过给董鸿勋一个泰安场后路危险的信号,促使其以最快速度南渡而已。我第六旅正要尾随其后,力争在其半渡之际歼灭其后卫部队,趁势抢夺泰安场,肃清航道,为第七师来援扫清障碍。”
“来人!”熊祥生招来马弁,令道:“你立即传令,刘团长当尽快派出有力之一部向东佯动,造出攻击泰安场的声势,这个声势要越大越好!”
“老张!”
张福来一个立正应答:“有!”
吴佩孚露出轻松的微笑道:“我们马上赶回小市,尽快对罗汉场实施反攻!熊司令,吴某告辞!”
半边山上,用95改打光了空包弹的石铿顾不得那一百多个惊魂未定的护国川军,也没把看着自己两眼冒光的樊老四放在心上,而是自顾自的想着心事:这一场小胜仗打下来,护**方面的惨败局面被冲淡了不少,一定程度上稳定了当前的战局——在半边山下受挫的北洋军不敢趁胜追击了,刘存厚就有在纳溪收拢队伍组织反攻的时间。可以说,这一仗完全是四两之力撬动千斤之石!那,在未来的反攻中,我这个小小的机枪班又该如何动作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呢?
思想间,石铿捡起一块小石头,在地上划拉开一块空地,用石子为笔在地上画出泸州战场的大致地形。图刚画出来,他心中就有了计较。
小小的机枪班要发挥最大的作用,那就要求作为指挥者的石铿从大局着眼,根据不多的信息和对历史的记忆,推算出敌、我双方主力部队接下来可能采取的动作。
总体来说,护国战争是以弱敌强,以弱攻强。在泸州战场这个局部,护**董支队在与刘存厚部配合奇袭泸州未果后,实际就成了笨拙的添油战术!在兵力有限的情况下,董支队和刘存厚部维持战局尚且困难,攻下泸州是不能指望的,只有等待后续部队的到来、参战。护**后续部队在开进,北洋军的大批援军也在开进,这场泸州之战势必会从旅团级规模的战斗演变成为军团级规模的大战役,其战果将决定护国战争的成败!
援军,援军,敌我双方都需要援军!那么,阻滞敌方援军到达战场就是取胜的关键!北洋军第七师即将从重庆水运到泸州参战,如果护**能以有力一部,采取游击战术袭扰、阻滞之,则……
“曾四!”
额头被卵石砸出一大块青肿的曾四笑呵呵的跑来,毕恭毕敬的向石铿立正行礼。
“有请川军弟兄们的长官。”
不多时,一名年约二十六、七岁、脸庞瘦削,军服上扛着少校竖肩章的军官随曾四上了机枪阵地,尚未见礼就“啊”的惊呼出声,情绪激动地指着那挺机枪说:“原来,原来你们,你们就这点人手,就这一架机枪?”
石铿耸耸肩,微笑着伸出右手,自我介绍道:“护**第三支队机枪队长石铿。”
来人收敛了对奇装异服的惊异之情,抓住石铿的手重重地摇晃了几下,说:“护国川军总司令麾下第一支队少校参谋刘成田。谢谢,谢谢石老弟,要不是你们在此挡住北军,恐怕我这一百多号弟兄都要交待在半边山。甚至,甚至连纳溪城也保不住了。”
“都是护**,弟兄之间无需客气。”石铿抽回有些发麻的手,暗暗揉着,说:“石铿有个不情之请……”
刘成田忙道:“请讲,请讲!”
“我部马上要转战泰安场以东,可后续部队尚未到达,兵力有限而难以完成上峰交给的任务。所以,我想请刘大哥帮个忙,从你的部队里抽调两个班协同我部行动。”
刘成田一愣,随即哈哈大笑道:“这有啥子关系哟!莫说两个班,就是这里的一百多号弟兄都跟你去也成啊!”
十多分钟后,石铿带着由三十名川、滇护**官兵组成的游击队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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