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荏苒,宗衡在京城官学已待了三个月。
说是官学,其实更象前世的图书馆。在这里求学的学子们都很自由,喜欢什么自己去学就是了,除了几位先生的大课,大家都是在埋首苦读,希望在每一年的乡试和每三年的大比中出类拔萃。娱乐活动仅限于初一、十五的明理阁议,由主持官学的大儒李致世先生组织学生们就时局或者义理开展讨论,据说有许多高官参加,如果哪个学生表现出色,在将来的考试中是有优势的,这也算学子们出头的一条捷径。宗衡刚来不久,是没有机会参加这样的聚会的。
官学共分儒学、兵科和杂学三科。如果说儒学是培养官员的,兵科是培养战将的,那么杂学就是培养科学家的,里面细分为算学、天文学、医术、农学、水利学等多个学科。当初宗衡毫不犹豫地报了兵科,不说还有大仇未报,在随时有可能灭国的危险下当个丞相又能如何。
宗衡毕竟是中文系毕业的,对古文不是那么陌生。比较困难的是这时的繁体字和他学的繁体字不可同日而语,应该说这个是“繁得很”。他只好找这个时代有正好自己也读过的《战国策》、《史记》对照着一边“扫盲”,一边练字。幸亏不用交家庭作业,不然他早就露馅了。短短三个月,他也只是能基本通顺地读出李先生圈的必读文章而已。不过象他这样的“后门生”,先生要求也不高,不是害群之马就烧高香了。
这三个月里宗衡到天龙武馆里看过周先几次,那小子被杨业师傅收为亲传弟子,在武馆里如鱼得水,见了他都是趾高气扬的。也难怪,这几个月他是见一次一个样,在学武上可以划入天赋者的行列的。有时宗衡看的也是心痒痒的,但他知道现在自己只有抓住主要的,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功,他没有这个时间和精力。为了应付两人的开支(他俩都是免学费的),他现在在官学里谋了个馆知的差使,也就是图书管理员,每晚都要住在书楼里,连来看周先的次数都少了。
凡事有失必有得,宗衡现在可以很方便的求知了。他把书楼里浩瀚的藏书按现代的分类方式分成多个科目,然后给自己定下需要研究的、需要了解的任务,然后一头扎了进去。前世的他就是一个勤奋的人,现在有这么好的条件,当然是乐在其中了。秦朝以下传承千年,除西汉以前的作品外,这几百年出的书占了书楼的大部,要想做大事,起码对它们要有个初步的了解,尤其是律法、地理和各国政治军事情况。至于诗词歌赋,只有等下次重生了!
天已黄昏。宗衡长长地叹了口气。对局势了解的越深入,他对华朝的担忧就越大,这样一个除了钱什么也没有的国家,在列强觊觎之下,还能撑到何时?周围各国的相互制衡使她暂时保持了稳定,但这样的运气不可能一直眷顾自己的。若不未雨绸缪,土崩瓦解就在眼前!不说蒙、辽无休止地劫掠,东边的齐国近几年风调雨顺,又开放海防敛得重利,扩张之论愈来愈涨,现在只是先谋楚还是先谋华的考虑罢了。
“衡少,给我把《尉僚子》集注给我取来。”是兵科的讲师许云翳先生,此人永远是一身暗蓝的长衫,剑眉短须,双目有神,他对几部兵法的讲解深入浅出,宗衡非常佩服。
“先生到现在还没走呀,这就给您拿来。”宗衡很快就把书找了出来。
“你还没吃晚饭吧,今日家里的娘儿俩回娘家了,我们一起去四海居吃吧。”许云翳看宗衡又趴到了书卷跟前,赞赏地点点头,又道。
“长者有命,敢不从命,”宗衡笑着起身,又道:“不如学生去把同舍的几人都叫上,让裴正代那小子请客!”裴正代是大富商裴风山的侄子,和宗衡住一个屋。
此时正是春季,离秋考还有半年时间,所以宗衡的三个室友也没有顾忌,听说许先生也要参加,就都来了。
四海居就在官学附近,过去宗衡也来过。叫了几个小菜一坛酒,让店家炖上一锅狗肉,师生五人就先喝上了。这时人们喝的都是黄酒,度数很低,几碗下肚,气氛才热闹起来。
许云翳对着学生一向是没什么架子,微笑着又饮了口酒,道:“你们几个也算是我兵科的俊秀了,对将来有什么打算?”
“我是要参加今年大比的,今年的武状元之争肯定有我慕容垂!”慕容垂生在武林世家,一心想在武道上谋个出身,三年前大比他因为兵策不行而功败垂成,这次看来是当仁不让。
郑任腼腆地笑笑道:“学生也要参加大比,不过看来希望不大。家父前几日捎信来说在县衙给我谋了个师爷的职,若今次再无建树,就要回去了。”
“你们别看我!”裴正代坚持他一贯的大大咧咧作风,“我是不能走仕途了,叔父送我来时已有明言:学成回去给他当护卫队头目!”这小子还心犹未甘的样子,听说他是被叔父绑着送来上学的。
良久,许云翳看着宗衡道:“你呢?虽然来时不长,我看你是最用功的。听说你是在战场上的死人堆里爬出来的,选择来上兵科时有什么想法?”
几个室友初次听说宗衡的经历,都大感兴趣,纷纷追问。
宗衡疑惑地看着许云翳,这些信息他是不应该知道的。他一定还有其他的身份。
许云翳呵呵一笑,道:“我认识林仇,你别乱猜了。”
为何那个林统领如此关心自己?这个恩情可不小啊。宗衡理了理凌乱的思路,正言道:“若说没有想法那可是骗人的,不过我现在就学不到半年,提什么打算都是自寻烦恼,不提也罢。我和你们不一样,我的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选择的余地就大了。但生在这样的国家,谁又能真正左右自己的命运……”他的声音渐渐低沉了下去。
“你为何要如此说呢?我国现在政稳民富,天龙皇登基后励精图治,正是大有可为之时呀!”慕容垂诧异地道。
许云翳看宗衡的笑容里有了很深长的意味,宗衡正在沉思,没有注意到。
许云翳看看三张满是不解的面孔,对宗衡道:“那就让衡少给你们解释一下自己的想法,今天酒店客少,也不用有忌讳。”
宗衡倒是没有想什么忌讳,反正他说的又是实情,就淡淡地道:“若是当年秦皇汉武之时,国家一统,政治稳定,君子处世只求为民做事即可。可现在,居众所必争之地,无挫列强之力而徒有富列强之财,可久者未见矣。蒙、辽连年劫掠西北如跗骨之蛆,尚不动国本;东齐虎视耽耽,却是心腹之患,处理稍有不慎,就会引来群狼竞食,到时恐怕我们的友邦蜀国也要来分一杯羹了。”
大家至此都有些情绪低落,只有许云翳的脸上带着依稀的笑容。
慕容垂呆了一会儿,不服气地道:“既是如此,我们难道坐以待毙吗?”
宗衡目光悠远地望着跳动的烛火,淡淡地道:“当然不能。我国要等到一个契机,解开这盘死棋的契机!也许就在两年之内……”他陷入长久的沉默。
“这个契机是什么?”许云翳急切地问道,他终于放弃了师尊的矜持。
“蒙国这次之所以和我华朝签定和约,是大汗蒙术赤之弟蒙可多发动兵变,谋权篡位。这本身对我国是个好事,但蒙可多此人行事不周,挟持国师扎且失败,致使阴谋提前暴露,所以此次平叛不会对蒙国伤筋动骨。蒙国已连续两年大旱,平叛之后必然要出兵劫掠。我华朝虽然繁华,但不适宜游牧,且刚刚签订了和约。蒙人最重诺言,今年肯定不会南下。这样辽北水草肥美的敕勒草原必然成为蒙国的目标。如果辽蒙开战,我华朝适时出击,必大有可为!”
又叫了坛酒,大家都有了醉意,酣态可鞠的慕容垂弹剑而歌,一直闹到很晚,尽欢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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