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里出现的是一个高大但有些消瘦的白人男子,三十出头,很安静。头发整齐,新刮过的下巴微有些发青,银色的金属架眼镜,由于长途旅行或者熬夜的缘故眼睛显得有些憔悴。亚麻的旅行外套没有扣上,裤线笔直,领带和衬衫的颜色很配,袖口和指甲都是一样的一丝不苟。正在伸出的和镜中人相握的手指上带着一枚知名珠宝店的不算太大的结婚戒指。这是个39年美国南部城市里常见的有教养的已婚男人,中产阶级,也许是个教授或者公司经理。
“这是我?!”许晨收回了手指,又重新打量了一下这节卧铺车厢的装饰。他刚才打了会盹,醒来时已经是在这趟穿越美国南北直达首都华盛顿的长途列车之中,而脑子里一片混乱。似乎眨眼间已经历了百年,他看到了一个个国家的兴衰成败,有些是他在电视和历史书上见过的,另外一些则很杂乱。包括很多奇怪的字母文字,虽然那是他学过的英文和德文。而且这中间许多事情似乎发生在半个多世纪以前,就象罗斯福新政和希特勒上台。有些他记不清了,而且这梦里还告诉他,这一切都是属于这个白人男子的记忆。一个来自美国南部新奥尔良城的叫罗伯特.C.克劳福德的应征服役的地方工程师的记忆。可是是谁告诉我的?他不知道。
当他终于清醒过来是,他只是呆呆的往着车厢顶棚,然后眨着眼坐了起来。“罗斯福上台,黄金时代,经济大萧条,30年代吗?”脑子里的NNNN本异时空小说的经典段落不断涌现,虽然不是很了解这个罗伯特.C.克劳福德是何许人也,可是至少还没有把自己丢到原始社会去当女氏终结者,也没有让他拖条大辫子去镇压太平天国,看来仙德法歌大神对自己还不错。
虽然在自己的时代里,他作为一个在业余圈子里小有名气的战史研究者和战术专家很是在军内外刊物拿了几个全国奖,可他绝不相信自己能凭空搞出什么玻璃,钢铁,炸药来。老家的中原油田设备他倒熟悉,图形设计的功底也够他把油井平台画出来,可是现在是1939年啊。好象好几个国家包括小曰本都开始研究原子弹了吧??!脱离了自己的时代,许晨心里无比空虚,他无法感觉自己存在的真实性。
他顺手戴上了床边的眼镜,这个习惯性的动作也带到了这个时代。在小桌上是一本旧圣经和一打刚开头的信纸,另一边的台灯下的小镜框里是一个可爱的褐发小姑。那是‘他’--罗伯特.克劳福德的女儿秀兰。一瞬间的停顿,他有些失神,大量尘封的记忆碎片在眼前闪烁,组合。他在那开心的笑脸上找到了不曾有过的情感,那是这个身体里蕴藏着的深沉的爱。
“秀兰,朱丽亚!”关于这个身体过往的岁月慢慢的清晰起来。
罗伯特.C.克劳福德,1904年出生在亚特兰大一个传统的天主教家庭,父亲是一个老派,正直,虔诚的农场主。很久以前他就离开了故乡,去圣路易斯大学攻读动力工程专业。在战后刚开始的那段黄金时代里,他先是在UCLA发动机研究所呆了一阵,然后就到了底特律,在美国国家标准化组织工业委员会中担任助理调查员,之后做了两年厂商协调小组成员。在1928年费城的一次聚会上,他认识了路易斯安那州来的年轻法国裔姑娘朱丽叶斯.梅恩,并和她一起返回新奥尔良的故乡。
在最初的几个短期工作后,罗伯特.克劳福德加入了美孚石油公司墨西哥湾沿岸分公司,并担任了炼油设备调运部门的一个负责人。次年,他和朱丽叶斯成婚,现在有一个可爱的女儿。靠着朱丽叶斯做商人的父亲的帮助,他现在全面负责了公司的设备采购调拨,并兼任了湾区油库的储存负责人。几笔不错的投资收益和朱丽亚的嫁妆让他们在城市法国区里成为了体面的有产者。一栋两层的带花园的独立住宅,一辆去年新出厂的福特汽车,还有他俩总共3万美圆的债券和存款,和他通过底特律朋友帮忙买进的日渐升值的加州航空工业股票,让他们过着舒适的生活。可以经常在周末的礼拜后,带着女儿沿着密西西比河岸去欣赏沿途的风景,总之,这是个很幸福的普通的南方佬。
生活本该这样无忧无虑的继续,尤其是在去年罗斯福总统关于扩大生产15000架飞机的计划出台,(是一万五千架,没有错。38年罗斯福通过国会提出了扩大航空工业规模的计划,表面上是提供更多的就业机会和扩大工业总产值,实际上是为应对欧洲局势的发展,准备用来武装英法,以对抗纳粹德国的扩张。由于计划很不充分,比如根本没有配套的飞行员培养计划,在最初还被新任陆军参谋长马歇尔坚决反对。)他的股票翻了将近3倍。
但同样的因为罗斯福总统支持的重整军队计划,作为一个精力充沛的因与物资数字和部门间协调相关的处理复杂局面的统筹专家,罗伯特.克劳福德在欧洲战争爆发,波兰迅速灭亡的情况下,作为专业人才被征召前往华盛顿。从墨西哥湾到遥远的首都,漫长的旅途让他无比疲惫,临近终点仍然在沉醉梦境。一觉醒来,已经成为另外一个人。
“我象一只蝴蝶一样飞来飞去。。。忽然,我醒了,又变成了一个人。 但我却不知道,是我作为一个人梦见变成了蝴蝶,还是我是一只蝴蝶梦到自己变成人了呢?”许晨苦笑道。
在最初的震惊和彷徨之后,沉静的性格和多年严谨的逻辑语法,程式打交道养成的习惯,让他开始思索眼前的局面。很明显,这个罗伯特.克劳福德只是个普通的美国工程师,正在被征召入伍。虽然美国要到3年后才大规模参战,但是到那时的未来也是可以预计的。首先,他得在这个时代里活下去。幸好,罗伯特的大部分记忆他还能记起来,应付眼前应该足够,至于未来,他只能相信车到山前必有路了!
重重的拍拍额头,许晨来到洗手池前,用冷水狠狠的搓了几把脸。新的身份,一下子有了妻子和孩子,马上还要面对作为一个35岁的美国老兵的已经肯定不会有什么前途的命运,他实在是什么也不愿意想了。
很明显,他不想当什么救世主和先知,那往往不是荣誉而意味着“异端”和疯子。知道的多并不一定是什么好事,‘能力越大,责任越重’。这是另一个冒牌美国人好象叫克拉克什么的“蜘蛛人”说的。那自己呢,“蝴蝶人”???他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奇怪的想法,“蜘蛛人”今年几岁了?好象记得他就是在这几年里开始在几家报社杂志连载的。
“别想了,我还不知道怎么适应这个世界呢。”许晨做了个最简单也最明智的决定。
“咚咚”,有人敲响了车厢门,“克劳福德先生,列车马上要到华盛顿了,请您收拾好行李,我们10分钟后正点到站。”是列车乘务员的声音。
许晨短促的唔了一声,把桌上的信纸团成一团,扔进纸篓。
三声长笛,火车拖着长音缓缓进入站台,浓烈的水气在车身下弥漫,依稀了窗外纷纷嚷嚷的人群。克劳福德提着行李,再一次打量着镜子里全新的自己。
“也许,这只是某只蝴蝶的一段梦吧,未来,也还只是未来。”他默然的在胸前划着十字,最后将带着结婚戒指的中指轻轻的碰碰嘴唇。感谢上帝,这是这个国家里法定的祈祷词汇。但他只想知道自己与朱丽亚和秀兰的未来,她们是他今后的责任。他想知道自己生活中的一切,自己所爱的人们。那本圣经被他留在了桌上,这是他第一次用心祈祷,也是最后一次。
随手拉开门,罗伯特.C.克劳福德把昨天的一切留在编号03F20-21的车厢里。
“欢迎您来华盛顿,克劳福德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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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远的某个时空里,一个小小的蓝色NOKIA手机轻盈的闪着荧光,提醒着某个贪睡的年轻人,今天还有个女孩在等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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