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飞鸿自易尘封手中险死还生,正自庆幸,忽遭暗算,心道:“***!生死反复,未免太快了些吧?”他心知无幸,索性将眼一闭,细细体味那死亡之味,忽觉手中一重,全身无恙。远远有声传来:“此书算是见面礼。”正是易尘封。
吴飞鸿心中一喜,立时死去活来,忙看那秘籍封皮,皱巴巴的黄纸上有两个草字:列子。他立时狂喜,如拾巨宝:绝世武功秘籍,得者必定勤揽,久阅之下,封皮必旧。此书皮旧如橘,万无错理,不定正是“往事只堪哀,对景难排”三种神功之一!其表书《列子》,必为掩饰。
嘿嘿!老子久走江湖,这点常识还是有的嘛!翻开一看,首页却书:天瑞第一,子列子居鄭圃……竟真的是一本《列子》!
吴飞鸿差点绝倒,怎么真是本《列子》啊?武林前辈就可以随便刷人吗?不对!据传老易当年便是自李煜书画中悟道的,此书必有玄机。宝多不压身,老子先留于身边,以后再慢慢揣摩。
吴飞鸿回到客栈的时候,圆月已上柳梢头。他跨步正要走进楼去,却听身后有人朗声道:“吴兄请留步。”转过身来,见一人自西行来。近前,那人微一拱手,微笑道:“吴兄别来无恙?”
吴飞鸿细细打量来人。这人白衣胜雪,长笛在腰,而长发未簪,面如冠玉,剑眉入鬓,星目中似有神光内蕴,却又似平淡如常。一时似觉眼熟,却不知道哪里见过。
那人微微一笑,淡然道:“西湖一别,已是五年,吴兄风采胜昔,可喜可贺。”
昊飞鸿先是一楞,既而大笑,使劲拍了拍那人肩膀,笑骂道:“***!小谢,五年没见,你这臭小子竟成了个美男子了,老子差点就不敢认了。”
那小谢也是大笑,骂道:“你这家伙,几年不见,书该读得更多,怎么还是如此粗鄙?唉!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古之人诚不我欺!”
“停!谢长风,您就别在这拽文了。”吴飞鸿笑道,“老子天生粗鲁,不比你谢家宝树,温文尔雅。不满口粗话,如何对得起爹娘?”
晋时谢安曾问子侄辈说“为何人都希望自己的子弟好”,其侄谢玄答说:譬如芝兰宝树,望栽于庭。自此后,便有谢家宝树一说。五年前,吴飞鸿随张九虚游历西湖,吴谢二人西湖初交,那时吴飞鸿便总以此相戏。
此时,旧话重提,二人相视大笑。昨时种种,行侠快意,逃命狼狈,吟诗弄词,赏花赌酒,悠悠眼前,二人故地神游,茫不知日已西斜,大风早止,行人复织。
两人于长街之上说说笑笑,无视过往行人,大有出尘之态。飞鸿本是豪爽之人,拉了谢长风就上酒楼,竟把刚才秘籍忘了个干净。
小黄迎了上来,递过一封信,说是刚才那位老先生留下的。
吴飞鸿一愣,打开一看,白纸上油油的行行斜字:凌步虚已死,其女若雨传出刺秦金鲤令。易尘封应萧碎玉所请,亦有襄助之心,汝当无险!你好自为之。老子去也!却不知是张九虚拿桌上鸡腿还是猪蹄醉后挥就。
凌步虚居然死了?武林神话一样的圣地领袖,武学奇才,兵法大家,术数天才就这么死了?天下何去何从?
吴飞鸿原打算见了死老头一顿臭骂,此时他却不告而别,心下不禁怅然。
谢长风察言观色,欲逗他开心,故作感慨道:“吴兄,以前谢某真是错怪你了。”昊飞鸿不解,问道:“你怎么错怪老子了?”谢长风笑道:“以前我一直以为你是天性粗鲁,今日观前朝进士文字,竟也粗鄙至此,原来是师门渊源啊!”这番话并不全实,但那句“老子去也”豪迈之情虽跃然纸上,却也粗鄙不堪。
吴飞鸿果然大笑:“哈哈!谁说不是?这老头要放到流氓堆里,定是个流氓头!”
语毕,二人大笑。当下,两人就在月满楼住下。
※※※
数日无事。楼外楼中依然歌舞流转,有人风华绝世,如惊鸿过眼,引得临安年少竞缠头。丞相府车水马龙,乌烟瘴气,秦桧依然权倾朝野,面泛红光。江湖上依然有人喋血长街,有人天涯亡命,有人一战成名,但见惯刀光剑影的江湖,这些实在是太平常了。
一言以蔽之:秦桧未死,宋难未已。
※※※
孤山在西湖中,乃里、外西湖之间的界山。世传林和靖长隐逸于此,每日逗鹤赏梅,吟风弄月,只若世外神仙。申天蒙随康王南渡,后碾转沙场,立下盖世奇功。高宗皇帝除封以镇国公外,以孤山相赐。申天蒙在此雅筑房舍,广布梅鹤,颇有和靖遗风。
感染这山水灵气的申兰,生得倒气韵空灵,但却稍逊风雅。此刻正自深闺大笑,全无半点窈窕淑女姿态。不知吴飞鸿见此情,尚有好逑之心否?
“小姐,什么事如此高兴啊?”旁边的丫鬟小疯子不解问道。申兰脾性豪迈,便是手下丫鬟,取名也与别家不同。
“小疯子!小姐我终于找到他了!”申兰心情极佳,一转身抱住小疯子,笑跳若狂。
“他?”小疯子不解。
“他就是他嘛!苯啊你!”申大小姐不讲理的时候,通常如此蛮横,小疯子虽觉委屈,却早见怪不怪,听她续道,“刚才眉姨来报,已打听清楚他就在月满楼。哈哈!本小姐要出去找他了,你且替我在这顶着。”
“啊!小姐,老爷来了怎办?”小疯子虽然很疯,却总不至于胆大如此。
“嘿嘿!随机应变。”申兰阴险一笑。
吴大哥,小兰来了!
※※※
此刻,吴谢二人正把酒言欢,说到当世豪杰上来。
吴飞鸿道:“说到当世英雄,老子以为……”
话音未了,却听楼下有人大叫:“吴飞鸿,你这王八蛋快下来,老子和你拼了……”
吴飞鸿一听,心头大喜:小兰!却转念一想,她为何如此骂我?啊!该是怨我这几日没去找她。现在,见是不见?一时进退失据。
谢长风闻得其音清脆动人,若春谷黄莺,竟是个女子!却不知他何以骂得如此不堪?他心下微怒,因道:“飞鸿,是哪个不识相丫头?谢某帮你教训她。”
却看吴飞鸿一时竟惊慌失措,脸色尴尬,神情扭捏。谢长风虽年少,但浪迹江湖多年,见如此情景,如何不知关键,存心相戏,便道:“看吴兄这般情状,必是欠那女子好些钱钞,又不想还,待小弟帮你打发了。” 也不待吴飞鸿答应,他轻功展动,身如鸿羽,已飘下楼去。
吴飞鸿听他调笑,恐他与意中人难堪,急忙跟着跃下。却见谢长风身如石像,眼眸放光,口中念念有词:“天下竟有这般女子!……这般女子……”
楼下这女子蓝衣裹身,蛮靴跺地,正自生气之中,却自有一种动人风情。不是申兰又是谁来?今日与那日西湖初遇,又自不同。似乎少了几许矜持,多了几许亲近,少了几分斯文,多了几分泼辣。
吴飞鸿既见申兰,心头欢喜,原知申兰温柔斯文,虽然豪爽却决不粗鲁,今日这般骂自己,不过与自己玩笑,长风不知,如此戏弄,只怕会惹她生气。
西湖一会,申兰喜悦无限。归家之后,日夜思想当日形状,只觉越想越是欢喜,每于无人处傻笑不止。她只道自己于江湖人事新奇,才细想当日,却不知早已情根深种。数日不见,竟越发思念,便暗求父亲旧属曲如眉相探。曲如眉几番推托,终在申天蒙默许下,打听这少年消息。这日既得消息,她让丫鬟相顶而出,自以为得计,却不料一切尽在申天蒙掌握之中。
月满楼寻得良人,她正自开心,见谢长风这般地看自己,心头得意。见心上人下来,却装作正自恼怒,而这呆子痴看更是火上浇油状,当下就要发作。
吴飞鸿忙道:“小兰!不要闹了,我让你打个耳光还不行吗?”
申兰大笑道:“呵呵!话可是你说的。”西湖一会,她似乎打耳光上了瘾。
吴飞鸿方知中了这丫头的诡计,无奈之下只是苦笑。
谢长风大是不解:”吴兄,这是为何?“”嘿嘿……那个……这个……嘛!你到这边来我解释给你听。“吴飞鸿向申兰眨眨眼,拉了谢长风到楼中。
”其实是这样的……我这师妹乃是师父的独女,人虽然生得不错,只是天生有不足之症。“ 吴飞鸿长叹一声,似有无限苦楚。
”什么不足之症?“谢长风大是奇怪,神情颇为惋惜。
”她生下时,师娘正在把玩上古神兵湛庐。湛庐本是蕴火神物,一不小心,剑气就透过师娘,伤了胎气,所以师妹一生下来就火气很大,常需找五行属木之人打耳光,发泄天火。老子不幸,正是属木,又是大师兄,这个责任就只好交给老子了。“语毕,吴飞鸿长叹一声,似无限惆怅。
这番措辞破绽百出,申兰姓申,张九虚却姓张,这尚可以勉强解释为申兰随母姓,但那湛卢原是昔年岳元帅随身配剑,如何可以让一个女子随地把玩?谢长风听得如此荒唐故事,心中大笑,却不揭破,边听还边是摇头:”吴兄真是不幸啊 !“”长风,谁说不是啊!只是老子身为大师兄,多少得为那老头分点忧,不让他忧心太多才是为徒之道,你说可是?“吴飞泓感慨道。
谢长风笑道:“呵呵!其实那样佳人,便天天打我百下耳光,我也心甘情愿啊,吴兄绝代奇人,想法自和我辈凡俗不同,却让旁人好生艳羡!”
吴飞鸿只道被他识破在打趣自己,便要发作,抬头一看那谢长风满脸痴态,竟是语出至诚。他暗自惭愧:“我真是小人之心了。”转念又想:“不好,这书呆子莫非也看上小兰?尝听死老头说读书人最易冲动,而感情却最是强烈。老子得打消他的念头才是。”
打定了主意,心中已有了计较。 吴飞鸿将谢长风拉到一人少之处,故意问道:“谢兄,你该不是看上申兰这丫头了?”
“这……那……有……那有的事?”谢长风作戏到底,真气上涌,立时玉脸一红,支支吾吾,“飞鸿不要……误会。”
昊飞鸿正色道:“长风!这样的丫头你也敢要?你不知道她天生的命怪,专克我辈江湖中人。 去年襄阳名侠风少秋,见了她也很是喜欢,便想娶她为妻,却最终未下聘礼,即因她命怪。 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兄弟。”
谢长风暗中早已笑破肚皮,口中却不能不给吴飞鸿面子:“是了!多谢吴兄指点。” 吴飞鸿只道瞒了过去,正要开口引开话题,却听得外面传来一阵叱喝声,其间有夹杂着兵刃交击声,马嘶、婴啼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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