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提调周中华”一句,容闳的脸色倏地变得煞白,紧接着数名太平军士卒来到牢房,为首的军官竟然是一名旅帅。这名旅帅扫视牢房中的二人,哼道:“奉东王诰谕,提调清妖周中华。”说完一挥手,两三个士卒走上前,不由分说,架起周中华便往外走。
容闳大急,本来今晚便可劫出周中华,谁知半路杀出个杨秀清,不知这位东王为何会心血来潮,居然将周中华调去。容闳此时束手无策、一筹莫展,只能眼睁睁看着周中华被他们带走。
容闳不知情由,周中华心中却有几分明白,所谓东王府,极有可能便是傅善祥!
出了刑部大牢,周中华被押上一辆马车,穿街过巷,少时便来到了东王府的一处侧门,马车毫不停留,长驱直入。周中华在东王府也曾待过一段时日,对地形还算熟悉,此时见马车既不是去傅善祥居住的紫霞坞,也不是往东王府囚禁人犯的石牢,而是来到了一处僻静小院,心中有些狐疑不定,难道说,并不是傅善祥搭救自己?
太平军士卒将周中华拉下马车,带到一间小屋内,这里有床有桌,清爽洁净,与刑部牢房有天壤之别。接着士卒们又搬来浴桶,还带来一名待诏和换洗衣物,不由分说便为周中华拾掇起来。
至此,周中华几乎能够肯定,这一切都是傅善祥的安排。周中华也不再惊慌,换洗之后,老老实实等待着傅善祥的出现。
这一等,便是三天,除了看守和送餐之人,别说傅善祥,就是老鼠也没见到一只。周中华耐不住性子,数次冲看守喊叫,然而看守置若罔闻,毫不理睬。周中华心急火燎,这三天简直是度日如年,几乎要急出病来。
到了第四日下午,嘎吱一声,有人推门而入,躺在床上的周中华一跃而起,喜道:“祥儿,是你……,是你?”待看清来人,周中华火热的语气陡然降温。
进来的人居然是容闳。
※※※
那日周中华被押走后,容闳急忙通知李荣章情况有变,接着又将此事告知洪仁玕。洪仁玕亲去东王府查问,却连杨秀清的面都没能见着,只有东王府的一名承宣官答复了他一句:“东王还要亲自审问。”至于何时审问,那就不得而知。此时杨秀清公然以万岁自居,便是洪秀全也忌他三分,洪仁玕资历浅薄,实是无法与其抗衡,更不可能向东王府强索要人。
洪仁玕望洋兴叹,将消息告知容闳,表明爱莫能助。容闳乃与李荣章等商议,却也没有妥当之策,须知东王府不比刑部大牢,防范戒备更胜一筹,且东王府占地宽广,此时周中华被囚禁在何处,众人谁都不知,想要解救根本是无从下手,直急得容闳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最后,容闳急中生智,想起周中华曾提到的那个名唤傅善祥的恩赏丞相,正所谓病急乱投医,容闳花费重金收买了东王府一个卫士,托他给傅善祥捎带一封书信,信中只说,自己乃是周中华在上海的旧相识,希望能见他一面。
这一把果然押中,傅善祥随即传下话来,东王原本要亲自审问周中华,只是近日政务繁忙,因此暂时将周中华收押在府中,容闳既然与周中华是旧相识,可以前去探视,劝其早早归降。
如此这般,容闳才得以来此见到周中华。
看到周中华安然无恙,容闳一颗心才安稳下来。此处远比刑部大牢说话方便,容闳低声告知周中华,出去后将立刻联系李荣章,安排如何搭救周中华。
周中华只是苦笑,东王府岂是刑部大牢可比,此处防守严密、插翅难飞,想要从这里救人,难于登天。他眉头一皱,说道:“你去告知弟兄们,不可轻举妄动,我如今安稳的很,自有脱身之法。叫大伙儿只在东王府周围埋伏接应,嗯,你明日带一支旗花火箭进来,我以此为信号,你们看到后也以旗花火箭为号,那时我自然来和你们会和。”
二人一番计议,除此之外,别无良策,容闳也只得遵从周中华的主张,出去安排接应。
※※※
次日容闳果然依约来到,手里还提着一个衣服包袱。容闳打开包袱,里面是一件背心——便是周中华被擒当日所穿的避弹衣,接着又从靴筒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竹筒火箭。让周中华大跌眼镜的是,容闳竟然从另一个靴筒里掏出了一支左轮手枪,一并交给了周中华。
周中华心中大喜,当即将避弹衣穿到身上,又依样画葫芦,也把竹筒火箭和手枪藏到了靴筒之中,顿时感觉踏实了许多。
周中华颇为奇怪,便问容闳如何能避过东王府守卫的盘查,将这些“见不得光”的东西带到此处。容闳却道,昨日傅善祥命人带他来见周中华,一路竟然无人盘查,所以今日大胆将这些带来,果然一如昨日,顺顺当当的便来到了这里。
周中华心如明镜,这都是傅善祥的授意,容闳才得以这般畅通无阻。
容闳走后又两日,傅善祥仍未出现,容闳却也没有再来。周中华虽然有了枪支,但屋外守卫、巡逻甚多,如果硬闯逃跑,无异于自寻死路。何况眼前暂无危险,周中华也只得强自忍耐,静待良机。
这日周中华用过晚饭之后,忽觉心烦意乱,先是想到“天京事变”随时可能发生,变乱在即,东王府不亚于一座火山,自己和傅善祥身处险境,当真是吉凶难测;接着又想到周秀英母女,心中唏嘘不已、烦躁不安……
正在六神无主之时,有人在门外说道:“奉丞相令,提审人犯。”
※※※
暮色之中,周中华在数名士卒的看押下再次来到了紫霞坞。
夜风清凉,竹林婆娑,阁中灯火明亮,琴声婉转清幽,伴着低吟浅唱,恰似讲述着一个缠绵悱恻的故事……
此情此景,似曾相识,周中华浑然忘却自己“阶下囚”的身份,情思荡漾,难以自抑……
推门而入,琴音忽转,失去了那份行云流水的雅致,慌乱而急促,音调渐高,终于铮铮数声,弦断曲散……
一声叹息,弹琴的人儿缓缓站起,随着她优雅完美的转身,周中华终于看到了令他相思若狂的那个女子——傅善祥。
“祥儿,你,你又清减了。”周中华控制自己的情绪,尽量使语气保持平静,然而这一句略带颤音的话语中,款款深情毕露无遗。
烛光下,她那冷若冰霜的俏脸依稀浮现出一抹潮红,宛如冰雪中绽开的玫瑰,更显得艳丽不可方物……
“我原以为此生再也无缘相见。”傅善祥幽幽说道:“谁能想到,周大人身为一军统帅,居然会被生擒活捉。”后一句话中隐约竟有调侃之意。
周中华一时大窘,哂笑着解嘲道:“胜败乃兵家常事,我也是一时大意。”
“你既然被擒,为何不归降?险些被五马分尸……”傅善祥的眼中蕴含着几多幽怨,停顿了一下,接着道:“我原以为你已经……,后来才得知你被洪仁玕所救,并以十日为限,劝说你投降。谁知你冥顽不灵,眼见期限将至,我这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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