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狄阁老和元芳破了邗沟案回来,终于休息了几日。
如今天下太平,京城繁华。一日狄阁老下朝的早,正值阳春三月,鸟语花香,众人心情好,狄公便带着元芳和如燕上街,一来闲散闲散筋骨,二来也体察一下民情。
三人来到升仙大街上,只见熙来攘往,各种服饰、各种肤色的人络绎不绝。这升仙大街是与长安街十字交叉的一条街道,虽非洛阳最大的街市,却是布置的十分美丽。街两边种满各色花树,,此时正是桃花盛开的季节,但见一条街过去粉色的烟雾笼罩着一般,其间再点缀着绿叶片片,春风拂过,粉色的花瓣翻飞,落英满地,端地是个人间仙境一般。更不要说那街上走着的高丽人、波斯人、暹罗人、扶桑人、突厥人、楼兰人,有戴的金色的高帽、有披的乳白的面纱、有系的宝蓝的皮带、有登的杏黄的高靴,再加上那此起彼伏的吆喝声,卖豆浆的、卖花生仁的、卖春卷的和卖包子的,再不说那测字唱曲卖膏药的,怎一个世间繁华了得!
所以狄公爱到这条街上来,虽然他不常来,但得了空必拉着元芳来转一圈。如今又添了个活蹦乱跳的如燕,三人更加有说有笑,尽性逛去。不觉已是正午时分,胖子饿得最快,已在打主意在哪里吃午饭。元芳知道狄公的心思,不过对吃面早已惧怕,趁着狄公不注意,忙给如燕打个吃饭的手势,又递个眼色,如燕会意,搀着狄公的胳膊说:“叔父,我们都饿了,您说上哪吃饭啊?”狄公笑得象个胖狐狸般,正满街踅摸着面档子,如燕装着一无所知的无辜样子说:“要不,叔父,我给您介绍个好地方吧。前面的花香楼请的是一品大厨,做得一手塞外好菜,叔父您不是夸赞过吗?我今天给你们摆酒接风洗尘。”狄公嘿嘿一乐,狡黠地看着如燕说:“你是想请元芳还是想请我呀?”如燕委屈地看着狄公,刚叫了一声“叔父”,老狄就连拖带拽地拉着如燕往前面走:“你看那个老孙头的馄饨,做得很好吃,还有山西的老醋。走走,我请你们尝尝。”如燕一听狄公要请,心都凉了,心说,唉,可怜的元芳,只怕又吃不饱,回家还是我给他做红烧肉吃吧。元芳笑着跟在后面,他也习惯了,每次一击不中他就放弃了,对这个节俭如斯的大人和未来叔父,他又能怎么样呢?
三人在馄饨摊上坐定,狄公还和老孙头拉了两句家常。这时正是一年中最好的季节,春风拂在脸上暖暖的,狄公慈爱地看着元芳和如燕说,我今天下朝的时候,听到一个故事,你们要不要听?元芳和如燕不知就里,都很感兴趣地看着狄公说:“好啊。”狄公就开讲了:“有一个读书人啊,他考中功名后,就觉得自己的妻子年老色衰,想再纳新欢。于是,写了一副上联放在案头,是:“荷败莲残,落叶归根成老藕。”恰巧,被他妻子看到了,觉察到丈夫有了弃老纳新的念头,便提笔写了下联:“禾黄稻熟,吹糠见米现新粮。”“新粮”与“新娘”十分相似,“老偶”对“新娘”,十分风趣啊。读书人看了妻子的下联,被她的才思敏捷和拳拳爱心打动了,就放弃了弃旧纳新的念头。妻子见丈夫回心转意了,不忘旧情,遂挥笔写道:“老公十分公道。”读书人也挥笔续写了下联:“老婆一片婆心。”
元芳和如燕听得都有些感动了,如燕笑着说:“这老公老婆的称呼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呢。”狄公的眼睛在元芳和如燕之间滴溜溜地来回转,脸笑得象包子一样,说:“是啊,有没有人也想做老公老婆啊?”
元芳如燕这才明白上当,元芳的脸唰一下就红了,正好老孙头来添茶,元芳忙一把抢过,嘴里说着“我来倒、我来倒”,可茶都撒在了盅外,正好找到借口去向老孙头要抹布,要到了又不急着回来,远远站着看狄公还要说什么。如燕的脸也红了,但知道狄公好心,将这件事说破了,否则自己一个姑娘家,父母都不在了,谁来替自己说媒呢?那个冤家又是指望不上的。如燕只好坐在那里,眼睛盯着元芳泼撒在桌上的茶水小声说:“叔父要做主便做主,看您那个卫队长,跑得比兔子都快,只怕他还不愿听您的呢。”狄公哈哈一笑,对元芳招招手说:“元芳啊,你过来。”元芳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走过来,也不坐,低着头边擦桌子边说:“卑职吃饱了,去街前站一站。”狄公捉弄元芳时最是快乐,不过看到元芳窘成那样,心一软,说:“好啦,饭还是要吃的,吃完我们继续逛。”接下去元芳就再也不说话了,倒是如燕和狄公你一句我一句,亲热如亲生父女一般。
忽然前方有人大声喧哗,霎时围成一个圈,狄公给元芳和如燕递个眼色,道:“我们也去看看热闹。”
三人赶至圈外,元芳分开众人,狄公和如燕在后,赫然竟见圈中一个灰袍尼姑和一个斜披白皂袍的昆仑奴战作一团。但见那昆仑奴通体赤黑,大眼珠子黑白分明,耳上戴两个大铜环,鼻口甚是开阔,打着小卷的黑发密密地紧贴在头皮上,白皂袍搭在右肩,露出赤黑壮硕的左肩和左臂,当腰勒着粗粗的白皂巾,衣摆别在腰间,露出铁铸似的小腿,脚踏芒鞋。浑身黑白分明,煞是好看,舞的却是一根扁担,那扁担原担的两个筐却扔在一边,被白布牢牢罩住,看不见里面是何物。那尼姑肤色白皙,左脸颊却似被烧伤过,一片疙疙瘩瘩吓人的伤疤,右脸颊上又有条长长的刀疤。看年纪不过豆蔻年华,双目却甚是有神,使一柄短剑,招招向黑人的致命处招呼,似乎急于取胜。两人战得虎虎生风,风声夹带着寒气和剑气向四周扫来,众人看得心惊肉跳,不时发出一两声惊呼,渐渐往后退,圈子越来越大。元芳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一边慢慢往后退,一边沉声说:“如燕,注意大人背后。大人,我们还是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吧。”狄公却看得饶有兴味,缓缓地说:“不忙,再等等。”
那尼姑甚是勇猛,将黑人渐渐地逼退到狄公这边来,狄公退得甚慢,剑气已破空而来,元芳岂能容大人被伤到,轻叱一声:“过去。”挥掌斜拂向黑人的后心,黑人觉到一股大力斜打而来,忙侧身避过,百忙之中一眼撇见元芳,脸色大惊,正在此时,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有人喊:“护城官来了!”那尼姑一听稍一犹疑,狠狠地盯了黑人一眼,转身就奔那两个筐而去。黑人大急,运足十成功力将扁担飞出,但听凌厉风响,那尼姑也不得不侧身避让,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黑人一步跳到筐旁,俯身拉起两筐的绳子,就势一点脚尖,飞身而起,掠过人头,一个起落就上了街边二层的屋檐,转眼就没影了。那尼姑也飞身追去。元芳不敢去追,现场混乱,不明情况,他怕如燕一个人留在这里保护大人有什么闪失,听到身后狄公冷笑了一声,仿佛自言自语到:“随他们去吧。”
一时护城官兵来至近前,狄公小声说:“我们走吧,不要耽误他们办事。”三人才往回走了几步,迎面见狄春骑着狄公的枣红马又牵着元芳的白蹄雪,一路东张西望地寻过来,元芳叫了一声“狄春”,狄春这才看见他们三人,一头扎过来,一边抹汗一边道:“老爷,李将军,皇上宣你们进宫,传旨太监说不必回家、不必换朝服,这就去吧,皇上在牡丹园请两位看戏呢。”“看戏?皇上今天好兴致啊。”狄公捋捋胡须笑道。武皇请狄公看戏这还是第一遭。
却说那边,尼姑与黑人的轻功几乎不分上下,黑人提的筐似乎颇有分量,看看要追上了,黑人索性将筐往巷中一扔,只顾夺命逃去。尼姑不及追他,先跳下地去一剑划开白布,只听嗤嗤两响,白布下各盖着两床棉被,再划开棉被一看,竟是两块丑石,尼姑微微有点吃惊,但又很快释然,象是想起了什么,还颇有点得意,看着黑人去的方向微微冷笑了两声,自顾自转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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