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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元芳兄弟传》第二十节 雷霆方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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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已过,天越来越亮,一声缓慢的金属摩擦声响起,元倾抽出了身畔佩剑,竟是那刻着神秘花纹的幽兰!

幽幽剑光闪耀,剑尖抵上元芳的咽喉,元芳纹丝未动,冰冷的剑气直刺入致命之处,元芳的心中反而安然,链子刀脱手而落,慢慢闭上了双眼。

“将军!”

“元倾!”

远处几乎同时传来十味和青羽撕心裂胆的喊声,元芳一惊,睁眼看去,却见元倾收剑回手,做势就要将剑向十味飞去!元芳想也未想,劈手夺过,元倾一矮身,捡起地上的链子刀,就是一刀向元芳小腿扫来!

刀剑相碰,“当”的一声巨响,震入耳骨。元芳的心中也有无尽痛苦,无处倾泄无处诉,哪当得元倾如此相逼?胸中如被激起了惊涛骇浪,出手便是一番狂风骤雨式的相击!

元倾的刀法大开大阖,本已好极,元芳仗剑幽兰,更是如走蛟龙!

元倾且战且退,不过顷刻间,已背靠一处岩石边,元芳一剑刺来,元倾似是要挥刀相架,谁知竟脚下一滑,刀身斜地里挥出,空门大露,元倾倒靠上岩石,退无可退,元芳一剑抵上他的心口!

此刻风已停,雨已住,乌云散尽,一抹金灿灿的夕阳余晖洒了下来。

元芳头顶青筋暴露,怒目圆睁,胸中波涛未平,犹在喘息。

元倾毫不反抗,神情安详,嘴角还有一丝笑意:“哥哥给兄弟来个痛快的,别让我再受那人的羞辱!”

剑尖在元倾的心口颤抖,元芳如何刺得下去这一剑?

“兄长!”青羽就在不远处看着所有这一幕,坚强的大唐公主再也支撑不住,泪流满面中发出哀恳的声音。

元芳一震,象是从恶梦中惊醒,就要撤剑。

元倾一把握住他的剑峰,用力之大,浓浓的鲜血霎时从手中流了下来。元倾眼中的决绝与无畏如剑一般刺着元芳的心。那剑被元倾紧握,一点一点插入心窝。

鲜血已从剑尖涌出。“不!”元芳刚要提剑而起,突听空中一声锐响,后心一阵剧痛,眼前发黑,只觉那剑又向下推进了一些。元芳拼尽力气,猛地拔出剑来,身形一晃,单膝跪倒,模糊中听到青羽奔来的哭喊声和十味向远处追去的声音。元芳心神交瘁,再也不愿醒来,在那片夕阳余晖中渐渐失去了知觉。

五天后,元芳才于昏迷中醒来。眼前是狄公和如燕焦灼的脸。

元倾已逝,青羽自尽,路为宏死于乱军之中。叛党被荡平后,竟又传来一道奇特的旨意,称“李元倾若尚有命,则押解入京。若已伏诛,则运尸回京”。只是两天前营中失了一场大火,三人的尸身都被焚毁,狄公也无奈,只得将烧毁的尸身装车运回。

十天后,元芳来到冷泉寺,见到了无晓禅师。元芳万念俱空,请求禅师为他落发,无晓不准,只道他尘缘未尽,出家也是枉然,留他住在寺里。

元芳一直穿的红色战袍被飞马送回神都,送到武皇座前。武皇手抚战袍,如今才知是自己的亲生子孙。骄傲?惋惜?痛心?留恋?皇帝的心中滋味,又会让谁知晓?

晨钟暮鼓,青灯黄卷中,元芳大病一场,无晓精心为他治疗,日夜陪伴,经过月余终于好转。从此元芳安心礼佛,只是一句话也不说,再也没下过山来。

转眼已是腊月,才交黄昏,赫章走马巷的小院中亮起了温煦的灯光。

如燕坐在榻上,穿着杏黄色翻毛领的窄袖短袄,将樱红色的被子拉来盖着,靠着榻上的小几,正做着一只大红嵌金线的虎头鞋。看她盈盈的玉手捏着银针,轻勾着兰花指,针后牵着细细的金线,目不转睛地缝着。

门轻轻地开了,乐娘端着藤编的簸萝走进来。

“姐姐,”乐娘微笑着轻声责备:“你怎么又在做针线。天黑了灯暗,小心伤着神。小东西还安好吧?”

如燕隔着被子抚了抚隆起的腹部,已经五个月了,这孩子真是福大命大,终于保了下来。只是,只是元芳都还不知道他已快做父亲了呢。

“我看这只怕是个儿子,现在就会踢人了。”如燕的声音中充满了母亲的温柔。

她想起两月前,元芳醒来之后,只与狄公单独说过一次话,此后便几乎再也不开口,脸色灰白。如燕吓坏了,天天守在他身边,多少次想告诉他自己已有身孕了,却是看着他的脸色又不敢说,总想再等等,等一个合适的机会。谁知等来的竟是他拜别叔父,执意去了冷泉寺。他可真是说走就走啊,谁也拦不住,如燕才张口喊了他一声“元芳”,已是泪如雨下。元芳仅稍顿了一顿,双目紧闭了稍顷,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如燕要去追,被狄公命人拉住,不许她追,却忙遣十味和季和跟了上去。这是元芳最喜欢的两个同袍兄弟,便一直在冷泉寺陪侍他到今天。

元芳从不许任何人去探望,就算大病一场,几乎命绝,也拒见任何人。如燕伤心无奈,却不敢违拗他的意思,每想起他的脸色就害怕,只得依无晓禅师之言,让他静养。

“姐姐,元芳兄到底是怎么了,怎么这般绝决?”乐娘一边与如燕对做着针线,一边担忧地问。战事已过去了两个月,她还是不知就里,也不敢动问,今天看看如燕气色还好,便想与她宽宽心。

如燕轻咳了起来,乐娘忙为她端上茶水:“姐姐莫急,别说话了。”

如燕将茶杯轻轻推开,止住了咳,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开口,声音极轻:“他兄弟是死在他手里的,他。。。亲自动的手,他过不去这一关,怕是死的心都有。”

“这能是真的吗?”乐娘情急,冲口而出,说完又自悔失言。

如燕微微摇头:“我问过青羽,她说是元倾自尽的。可惜,元芳醒来之前,她就已经走了。”

如燕的声音太轻,在窗外墙根下,一个纤弱的黑影又往窗前靠了靠。

突然远处传来芳儿的惊叫声:“哎哟,你这只死耗子,吓了姑娘一跳!”说着害怕似的直跳起来。

那黑影受了惊,忙缩到墙角的阴影里去了。

过了一会儿,院门外传来“啪、啪”几下敲门响。

乐娘的丫头蕙儿从厢房里冲了出来,疾步走到门边,门霍的被拉开,抬眼一看,竟是段恒。

“我说谁呢。”蕙儿四下里一望,确定再无他人,便看住了段恒,将媚眼一抛,娇声燕语:“原来是段大官人,你怎么又回来了?”

段恒咧嘴笑了笑,大大咧咧地看着蕙儿,双手递上一张名帖:“我们大人回来了,如今播州收归了正州,我们大人可是钦封的四品播州副使了,和以前大不一样了。”说到这里,故意加重了语气,虽然苍山素来管他们甚严,一再告诫不许轻躁,可段恒还是忍不住要在这个小娇娘面前卖弄一下:“我们大人向李将军夫人递上名帖,说今天天晚了,刚到赫章,不便拜望,明早再来行谒。然后将上山探望李将军,李夫人若有捎带,可预先备好。现时请夫人的婢女芳儿前去驿馆小坐,稍叙兄妹旧谊,便当送归。”

蕙儿的一双杏核眼斜了斜,待他说完,笑道:“呦,如今高升了,就连我们***名字提都不提了,只认什么李夫人了。”

这时婆子走了出来,冲着蕙儿直叫道:“奶奶唤你进去呢,你个小浪蹄子,只顾在这里说嘴,小心奶奶打你!”

蕙儿小嘴一撇,轻笑:“打不打我的还由不着你说!”说着摇着那名帖便进去了。

当接芳儿的马车来至馆驿外时,天空已飘起了小雪。芳儿穿着一身桃红色的短襦袄,毛领子竖起来捂住冻得通红的耳朵,下面穿着鹅黄色的窄身裙,乌皮小靴,头上还插着一支珠钗,打扮得干净明丽。

进了屋子,苍山早已在窗口等她,大踏步迎着她走过来时,她就欢笑着直扑到苍山怀里去。

“哎、哎,你个大姑娘了,还这么乱扑啊。”苍山呵呵笑着把她轻扶起来。

“你是我哥哥,怕什么!”芳儿毫不在意,走到桌前坐下,眼睛往桌上一扫:“哎呀,都是我爱吃的!枣花糕、莲子饼,还有。。。。。。”

“都给你,一会儿都给你带走!”苍山的语声中充满无尽的宠爱:“连你爹娘都不先问候,就知道吃!”

“嘻嘻,急什么,我才从爹娘那来。皇上都赦了我娘自由身了,我娘啊,离不了我爹!”

“你个小丫头片子懂什么?”苍山虽是训斥的口气,却是满脸都是笑:“你就是从小野惯了,又被你爹惯坏了,一点规矩都没有,等等再吃,也不问问你爹你娘现在怎么样了?”

“怎么样?我娘才失了她的公主,会伤心一阵子吧。”芳儿说着抹了抹嘴,声音黯了下来:“不过她会好的,你不知道她抱着我的时候多开心呢。”

“那当然,你是她的亲女呀。”苍山坐在芳儿身边,给她倒上茶水:“我出来前,去拜别师父师母,他们除了送你东西,就送你四个字。”

芳儿抬起了头,晶亮的大眼睛看着苍山,非常认真地谛听。

苍山缓缓而清晰地道:“谨言慎行!”

芳儿眨了眨眼睛,点点头:“懂了!”

“真懂了?”苍山还不放心。

芳儿拉过苍山的手在他手心写了个“蕙”字:“谨言慎行么?我懂!”

苍山歪着嘴巴笑了笑,伸手拍拍她的头:“聪明丫头,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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