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鸿翰感觉到现场的气氛颇为尴尬,但是话一出口也无法收回,如果要去解释只怕会越描越黑,更让人家以为他是“河”还没有过去就已经想着“拆桥”了,只得装作自己丝毫没有察觉出来异状,只是一时失语又道:“他们指望小王亲自相迎,无非是想抬高自己的身价,这凤凰山是各位叔伯兄弟苦心经营了十余年才有今时今日,小王绝不允许一个外人一过来就没来由地分了一杯羹去。”
众人本也知道刚开始的话,是石鸿翰年轻气盛,有对捻军心存不满,才会一时口误,并没有要针对谁的意思,只是听着有些心里堵得慌,但是现在听到石鸿翰将他们称呼为“叔伯兄弟”,毫无贵贱之别,心下登时豁然开朗,先前的郁闷之气也随之一扫而空,再加上石鸿翰此时已经通过这句话,巧妙地把矛盾点转移到了出来扎到的捻军身上,毕竟凤凰山上的绿林固然不是全部都对石鸿翰心服口服,但是不管怎么样,这都属于内部矛盾,而此时此刻,他们与捻军却属于敌我矛盾,按照正常的规律,尤其是在凤凰山这种,地方并不大,人手不多,而所谓的“统治阶层”又能和底下的弟兄们同甘共苦的地方,敌我矛盾肯定是要远远高于内部矛盾的,瞬间便开始同仇敌忾。从石鸿翰道周围拿着长枪的侍卫,皆是一言不发,谁也没有要石鸿翰亲自去迎接的意向。
又过了一会儿,大概是捻军那厢觉得自己再?下去人家也不会倒履相迎,一伙人磨磨蹭蹭,由凤凰山这边派去接应的雷天霆带领,终于挪到了凤凰山的主厅。太平军与捻军的此次会师,与其说是两军的一次大事,不如说是这么多年来最考验石鸿翰容忍底线的一件事。
太平天国灭亡那会儿,石鸿翰还是一个什么都不动的小破孩儿,虽然家里曾经惨遭韦昌辉灭门,但韦昌辉自己到头来也是不得好死,再加上陈玉成不负主恩,将这位大少爷照顾的很是周到,是以,石鸿翰并没有在太平天国晚期那个复杂的环境下体会到一个“庞大帝国”中的人心。
到了凤凰山上,都是自家人,虽然有些时候也有一些不得不说,不得不做的场面话、场面事,但是大体来讲,他不用过多的去隐藏自己的个人情绪,尤其是反差极大的个人情绪。
比如说现在,他恨不得将这个满脸虬髯的莽夫黎徵泰连同他带来的捻军一起扔下凤凰山,但是他仍然得要满脸堆笑,装作翘首以盼了许久的样子,二人如相识多年没有见面的哥儿俩一样热络了许久,不过在场的人都明白,这段阳光灿烂之后必定不会出什么好事,可能不会两虎相争那么严重,但是不欢而散似乎是注定的,可是一直到酒宴开始一个多时辰,双方也只是东西南北的闲扯,没有人涉及到敏感问题――太平军究竟要给捻军一个怎样的地位。
石鸿翰年纪轻,又没有经历过什么大场面,最终在这场耐力的角逐战中占据了下风,打算自己先开口捅破这层窗户纸,不过这层“窗户纸”虽是早晚都得破,但真要人为地把它捅破始终是一个技术活,石鸿翰虽然年轻,可好歹受了那么多年的训练,也被凤凰山上上下下给予了很大的希望,自然不会就此贸然行事。
终于,石鸿翰决定那两人共同的敌人――朝廷来开刀,于是找了由子开始大骂清政府,不过他这骂和乔二刚才的哭是一样的,真假参半,黎徵泰刚刚被端了老窝,自然对朝廷也是气不打一处来,也跟着一起骂,而底下的太平军和捻军看着自己的老大这么同仇敌忾,自然也开始跟着起哄,二人越骂越痛快,终于让黎徵泰骂出了真性情,想着自己几个月前还占山为王,如今却成了丧家之犬,不禁悲从中来。
要说黎徵泰此人,也算是一个冤大头,他冤就冤在捻军之中,他的部队是最没有战斗热情的一支,他本人也不过是想谋营生,从来就没有想过要与政府为敌的“好公民”,他本来只是一个土匪,跟乔二一样,他也没有什么政治立场,甚至没有这么一个概念,当年之所以会成为捻军的一员,只是顾及到自己势单力薄,而周围几个山头的头领全部成了捻军的人,他出于从众心理,也跟风加入了捻军。但这仅仅是挂一个名头,他的老本行一直也没有变,也没有怎么出兵打过仗,他不傻,知道现在世道不好,一定不能消弱个人实力,而捻军的名头带个他唯一的好处就是,不用再考虑是民商,官商,统统都可以抢。
在土匪响马的世界里,黎徵泰可能算是一个隐士,他不管世道,不管名声,只管一心一意地当一个勤勤恳恳的好土匪,一直以来和同行之间井水不犯河水,再加上他的实力一直说大不大,至少不能造成同僚的危机感,而说小也不小,至少没有那个知县知府的会看着他好欺负,拿他来开刀跟朝廷换一些赏银和夸奖,因此,他的日子倒是过的也是安生富足。
可是恰恰是他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个性,让他在捻军被剿灭的大环境下没有迅速转型,到让他周围山头儿上那些比他更早加入捻军的土匪头子被朝廷招安之后,又反咬了他一口,攻下他的山寨向朝廷表忠心,硬是把他和他的余部驱赶到了千里之外的江浙,不过这些远在江浙的石鸿翰和他的弟兄们也并不知情,只道他只是和清政府打败了才来投奔的兄弟部队,心里虽然看不起,但却没有怀疑过他们兄弟部队的身份。
黎徵泰正骂的起劲的时候,忽听得有人一问:“那黎大哥日后决定怎么办?”定眼一看,见那个长着一张书生面孔的小翼王石鸿翰吹面不寒杨柳风地等他回答,那表情似乎不是在威逼他,而是在问他是不是迷路了一样。
一瞬间让黎徵泰反而觉得有点儿对不起人家,不过黎徵泰虽然是一个土匪,却也知道是在人屋檐下怎敢不低头的道理,自从打算投奔到凤凰山,他就知道那个地方比朝廷的天牢好不到哪里去,照样是一个龙潭虎穴,而且这帮太平天国的人可都是过过好日子,尝过当权的甜头,经历过大场面的,还有人接受过洋人的说教,吃起人来是跟洋人一样连骨头都不带吐的。
所以他也是早有准备,从山东一路逃难而来,就已经猜测了无数种可能,石鸿翰这边会是什么反应。
因此即便是石鸿翰此时是笑里藏刀,绵里藏针,黎徵泰还是相当的镇定,按照先前和自己的狗头军师排练好的那样回答道:“兄弟此次前来,不为别的,就为了辅佐小王爷光复大业。”
石鸿翰表面是是客客气气地表示感谢,可内心里却是冷笑,道:“果然,这位爷来了可就不准备走了。”可是既然是说要辅佐,那么无论他石鸿翰给一个什么位子,黎徵泰都应该无怨无悔才是,至于具体是个什么位子,他还得酒宴结束之后和几个心腹商量一番,反正黎徵泰现在是丧家之犬,寄人篱下,愿意干便干,不愿意干,就走人,他也眼不见心不烦了。
石鸿翰想到这,不禁嘲笑起自己太多心,本来他还很担心此人心怀不轨,要来抢他的位子,但现在看来,一来黎徵泰带上山的兄弟并不多,以他石鸿翰的实力,要控制住这些人,简直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想必也是先前在路上也遭受过围追堵截,所部已经死伤了大半,二来,黎徵泰本人就是一副莽夫的嘴脸,怎么看都不像是会耍心眼儿的人,如果黎徵泰的目的仅仅是带着自己的兄弟找个活路,石鸿翰也同样愿意为了这些双可以干活儿的手来满足相应的需要吃饭的嘴巴。
二人又你一言我一语的聊了一会儿,黎徵泰突然说道:“老弟我在山东时就曾经听说了,小王爷有个妹子,尚待出阁,这可巧了,徵泰我也有个刚刚弱冠弟弟。”
黎徵泰遥手一指,石鸿翰才注意到在坐在二人不远处,有一个似乎和他年纪差不多的青年,那青年身体结实,皮肤虽白,但很是粗糙,两颊泛红,一看就是从小在山里被山风常年吹出来的,五官还算是过得去,浓眉大眼,高鼻阔嘴,虽然对于一个男子而言,长相不是评判一个人的标准,但是石鸿翰看黎徵泰这个弟弟是怎么看怎么觉得此人缺心眼儿,反正是肯定配不上他妹子石白羽的。
况且,别说是黎徵泰的弟弟,就是黎徵泰他本人在石鸿翰的心里也算不上半根葱,还想要跟自己攀亲戚,亏这个乡巴佬敢想啊。
石鸿翰想也不想就说道:“小王父母都去得早,对于舍妹,小王作为兄长也是疏于管教,性子早野了,恐怕若是成亲怕是要委屈令弟的。”
黎徵泰根本不吃石鸿翰那套,大大咧咧地摆摆手说:“小王爷这是过谦了,舍弟久闻令妹是当世数一数二的女中豪杰,早就求之不得了。”
“话虽如此,但是婚姻嫁娶始终是件大事,还要……”石鸿翰话到此处就顿住了,与太平军中的几个重要人物互相交换了个眼神,几个人脸上都显出了尴尬之色,按照固定的模式,这个“还要”的后面自然得要加上“请示父母”之类的话,但是石鸿翰和石白羽都是特例,他们兄妹二人一直以来是相依为命的,高堂早就没有了,石白羽的婚姻,唯一有话语权的人就只有作为兄长的石鸿翰一人而已,他推脱到旁人也推脱不了。
黎徵泰心里当然清楚石鸿翰绝对不会轻易把自己的妹子下嫁给他黎徵泰的老弟,人家根正苗红自然看不上他们这些半路出家的,不过这只是一个方面,而更重要的方面就是,石鸿翰绝对不会心甘情愿就这样被他黎徵泰给攀上亲事,让他黎徵泰成了石鸿翰的亲戚。不管黎徵泰有没有心怀不轨,至少在造就把黎徵泰看成自己假想敌的石鸿翰看来这是黎徵泰瓦解他在凤凰山权威的第一步。
黎徵泰装作没有看出石鸿翰他们的尴尬,继续说道:“小王爷,这次徵泰虽是匆匆南下,但也准备了一份大礼献给小王爷,小王爷若是不嫌弃,就权当是徵泰的聘礼了。#本章节随风手打 SHOUDA8.com#”
说罢打了一个手势,他的手下点了下头,就从厅外推搡出来一个身形瘦高,双手背反绑在背后,头上套着麻袋的人,从衣着来看算不上极其华贵,但是属于即便在京城里也不会有失体面的。
饭厅里突然安静下来,人人都在猜这麻袋下究竟是怎样一张脸,就连被遗忘在角落多时,已经是昏昏欲睡的乔二也精神了起来,对这个和他算是同病相怜的人充满好奇。
带人进来的壮汉,一只手按着那人的肩膀,一脚踢在了那人的后膝盖上,那人闷哼一声,跪了下去,想要站起来,却奈何那壮汉将全身的力气都压在他身上,那人挣扎了一下,便不在动作。
壮汉见他不再反抗了,便腾出一只手,将套在那人头上的麻袋一把扯下,那人刚一见光,就将头低了下去,想来是因为这只麻袋套在头顶上太久,他一时难以适应强光。
乔二打量了一下这人,见这小伙高鼻梁,深眼窝里有一双深邃的鹰眼,虽然黑了点儿但总的来说长的还是挺精神的,而让他佩服的是,这个人虽然和他同病相怜,却没有露出一点儿惧色,但又不是大义凌然,准备慷慨赴死似的悲壮,而是显得漫不经心,好像着在场的所有人谁都是命悬一线,就他可以安枕无忧一样。
“这个……”石鸿翰见到这个人也有些不明所以,心想你给我送礼,就算不送个美女过来,好歹也应该送个女人来吧,你这绑着个大男人过来算什么,我石鸿翰何时好过这口儿。
黎徵泰道:“徵泰知道义王殿下当年为清兵所害,小王爷对清狗恨之入骨,正好路上遇见这个狗官,故将他带来,好让小王爷用这狗官的项上人头祭义王殿下的在天之灵。”
“狗官?就他?”石鸿翰将这个人上上下下打量一番,仍然深表怀疑,这么年轻一人,也就是个在读书年纪,能当多大的官,再说了这空口无凭啊。
黎徵泰见石鸿翰不信,立刻说道:“小王爷别不信,此人前些日子,被狗皇帝派到山东督办渤海湾开禁一事,底下的弟兄见过这人的不是一个两个,听说湘淮系之后。”
石鸿翰心道,你说是湘淮之后,就是湘淮之后呀,说来说去,不还是无凭无据吗?若是我照单全信,那日后你要是也学杨秀清那一套假借天父之意拿小王我下刀,那我不是成了砧板上的肉了,于是提醒道说:“如按黎大哥所说,此人是朝廷的走狗,应该有官印才是。”
自打在官道上遇到抓到这个倒霉鬼,黎徵泰一直觉得少了点儿什么,他对手下的话是深信不疑,但是经石鸿翰这么一说,他才想起来,原来最重要证明这个人身份的官印,他一直没找到,照理说,作为朝廷命官,官印应该是不能离身的,难道使他们抓住这个人的时候,他为了保住自己性命才把官印给扔了?黎徵泰当然想不到,他抓到的这个“朝廷的狗官”离开京师,跑到这江南来并不是他所想的执行公务,而是准备回家奔丧的,而他的手下们不久前才见过的那个风光无限的年轻官员,此时恰恰正处在停职丁忧期间。
黎徵泰自己拿不出来什么有利证据,自然就得依赖当事人的口供,于是大模大样地问他的阶下囚到:“想要活命的,就把你为虎作伥的那些勾当都供出来?”
双手被反绑在身后的年轻人老早就看见了这群匪贼是哪系哪派,有意要把这些人当羊肉涮,于是满不在乎的笑道:“在下确实吃的是朝廷的俸禄,不过这也是环境使然,没办法的事,要说为虎作伥,那可就不敢在太平天国的诸位前辈面前班门弄斧了。在下不才,要说鱼肉百姓,比不上你们的东王杨秀清,要说落井下石,比不上你们的北王韦昌辉和燕王秦日纲,要说生性多疑,任人唯亲比不上你们的天王洪秀全,要说纸上谈兵,比不上你们的干王洪仁?,要说刚愎自用,怕是也是比不上你们的英王陈玉成……”
那人还要在说下去,似乎是准备把太平天国里昔日所有的权贵都损上一遍,可老天也可能也想让他几点儿口德,没等他说下去,一个耳光,已经结结实实地落在他的脸上,这一个耳光,非但让挨打的人一愣,就连与宴的人马也呆了片刻,定眼一看,才发现是凤凰山的大小姐,石鸿翰的亲妹妹石白羽已经跳到了这个俘虏面前,抬手给他这个“狗官”一巴掌。
黎徵泰见此情状,不无担心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幼弟,心想,素闻这石白羽泼辣,本当是江南女儿都以温良贤淑示人,偶尔有个会闹脾气的,便算是泼辣,本是不以为意,今日一见才知道先前见过的女人,性子再烈的,根本也都是算不上什么。
石白羽根本不管自己的形象,一把匕首已经抵住了那人的咽喉,石白羽对那人骂道:“畜生,你敢辱骂我义父。”
那人挨了一耳光,却显得丝毫不以为意,脖颈子上抵着把匕首却仍然是一脸的玩世不恭。只见那人笑着说道:“姑娘,这不叫‘辱骂’,这叫做‘实话实说’。姑娘生的国色天香,动刀动枪的,多煞风景。”
石白羽自小就受陈玉成的庇护,到了凤凰山上更是万千宠爱在一身,何时被人如此言语轻薄过,登时气红了脸,喝道:“狗官,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说罢提起匕首便要刺下去,眼见离那人的喉咙只有寸许,手肘被人向后一拽,手腕吃痛,匕首就掉在了地上。
石白羽又惊又怒,心想着凤凰山上还有人敢对她动手动脚,回头一看,才发现这个阻止她“替天行道”的人恰恰是凤凰山上唯一有权力管教他的人,这人便是她的大哥石鸿翰。
石鸿翰将石白羽从所有人的目光里拽了出来,面色平静的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淡淡道:“这人杀不得。”
刚被按回座位上的石白羽立刻从座位上弹了起来,嚷道:“这人侮辱义父英王在先,出言轻薄我在后,既已承认是朝廷的走狗,为何杀不得。”
石鸿翰却不为所动,只是说:“今天我们和黎大哥会盟,是天大的喜事,杀人不吉利,先将这人压下去。”
石白羽本想说,杀这个狗官是祭天祭祖有什么不吉利,却被石鸿翰一样诶瞪了回去,只得忿然落座。
气头上的石白羽当然想不到石鸿翰此时的心思。在石鸿翰看来,一个朝廷的狗官他自然是杀之而后快,可这个狗官他如今却是不敢杀的,主要原因是在于这个“狗官”随时作为一个祭品被送到凤凰山,但人家黎徵泰送这份大礼的由头,可是要当聘礼的。若是这人被石白羽一时意气用事给杀了,就代表他们太平军收下了这份聘礼,若是这样的话,他就再也找不到什么借口不让妹妹出阁,他的大权也就不得不分了,因此,别说这个人现在只是说他的干爹“刚愎自用,就是骂他的亲爹,他也不能动此人一根汗毛,毕竟此时此刻,黎徵泰渐渐伸过来抢他饭碗的手,才是他石鸿翰最大的敌人。
石鸿翰命手下将那人拖了下去,暂时扣押在土牢里,打算等他料理了黎徵泰这一伙儿人之后,再慢慢对付这个小子。
乔二跟着那人一起被带入了土牢,凤凰山上的监牢已有一个牢房,十分简陋,想来当时只是作为一个标准配备被建造,这么多年都没有真正投入使用过,连木栏杆上都积满了灰尘。
乔二瑟缩在墙角里,惴惴不安,不知道他刚才那一闹腾会不会让太平军的人就此放过他,再去看跟他一起被关进来的年轻人,竟仍然是一副不知死活的悠闲神色,独自透过土牢顶部的天窗欣赏星空,半句话也不说,乔二心道,真是一个公子哥儿,这会儿要是把古琴什么的,他恐怕开得要来上一曲呢。不过想到此处,乔二的心里也有少许宽慰,一来,自己的前路就算再怎么生死难测,但是他好歹还有一点儿成活的几率,而眼前这个朝廷命官肯定是必死无疑;二来,就算他们两个人的出身是天壤之别,但是死到临头,不还是被囚于一间囚室,以往在风光又算什么。
他这份心理平衡所带来的舒心之感只维持了一炷香的功夫,乔二觉得找别人聊聊天至少能缓解一下自己的紧张,而在这间土牢里,看来看去,能跟他有正常语言沟通的生物,似乎就只有那位跟他一起关进来的公子哥儿了。
“喂,喂。”乔二此时的双脚被绑住不能动弹,只是小声的唤了两声,对方似乎是被窗外的星空吸走了魂魄,竟然一点反应也没有,乔二急了,心道,这都已经成了一根绳儿上的蚂蚱了,你还端什么大少爷的架子,想再叫两声,又怕自己声音太大让守在外面的人听见了动静,正好脚边有一块土块,便用脚将土块踢到了那人身边,那人被土块砸中,也并没有什么大的反应,只是抬起眼皮看了眼乔二,那眼神似乎在说:“没事儿别打扰爷休息。”
乔二心中既不痛快,却还是压着自己的脾气,不让自己显得矮别人半截,乔二问道:“小哥,还这么悠闲呐?”
那人头也不回一下,接到:“在下还有什么别的事儿可做吗?”
乔二听罢心想,您倒是通透了,觉得“等死”这差事很清闲怎么着,又问:“小哥真的不怕死。”
在乔二一向的认识里,有钱人总比没钱人更在意这条命,没钱的人到哪里都是活受罪,但是有钱的人不同,他要惦记着他在人间的万贯家财,而现在最明显的是,乔二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穷光蛋,就差老婆还没他戴绿帽子,不过按照他估计这件事在不远的将来就会发生,可这个和他一起关进来的人,去是个有钱人,甚至还有日后可以封侯拜相的大好前途,因此他不应该表现出对生死漠不关心的态度。
那人仍然眼睛盯着窗外,一副爱答不理的抽态度,慢悠悠的说道:“蝼蚁尚且偷生,在下一介凡夫俗子当然没那份高风亮节,只不过,在下死不了,非但在下死不了……”那人顿了顿,将头转向乔二,说道:“兄台您也可以逢凶化吉,不消明日午时,就能下山了。”
乔二登时眼睛放亮,想要站起来,但因为手脚都被绑住了,又跌了回去,他顾不得疼痛,急切地问道:“小哥……哦不,是大人此话当真。”
那人笑道;“自然当真,兄台不必心急,稍安勿躁,过不了多时,定然会有人来救我们,现在得要好好谢谢那个人才是。”
那年轻人说罢,又将头转过去,目不转睛地看着窗外的夜色,仿佛那井口大的天空可以被看出一副八卦图来一般。
乔二听得心花怒放,连连点头称是,心想,难不成这个年轻的小哥还真是朝廷的人,既然是朝廷命官怎么能落单呢,这次一定是故意假装被掳上山来,作为内应,等到朝廷的大部队一道,就要剿灭这个土匪窝。一颗悬着的心放下来,乔二陡然觉得分外疲累,回顾这倒霉的一天,他被折腾的也是大伤元气了,此时心情放松,所有的疲惫和疼痛都一齐涌上来,没过多久,他就沉沉的睡去。
乔二也不知道自己这一觉究竟睡了多久,但是睡梦中也不得安生,他先是梦见自己被一头猛虎袭击,又梦见被抓紧了土匪窝,最后竟然梦见了自己在阴曹地府,被小鬼拖着去见阎王爷,周围被关在笼子里的尽是些半腐烂的厉鬼,他们把手伸得长长的,都要来抓他,乔二想叫,却又叫不出声,只觉得越往里走,厉鬼越多,也更加吵杂,他的视线开始模糊起来,觉得有一个人推了推他,乔二忽地醒来,见推他的人正是和他一起关起来的那个人,而吵杂声也不是梦境,从头顶上唯一的天窗看上去,外面灯火通明,有许多人叫叫嚷嚷的声音,乔二心想,莫不是官兵已经杀上山了。
再看那人,见他已经自己挣开了绑着手脚的绳子,两条拇指粗的麻绳被丢弃在一边,那人将乔二身上的绳子也揭开,随便找了根草茎,三下两下就撬开了牢房的大门,二人走出土牢,土牢的门口已经没有了看守,乔二心道,这两边的人马现在恐怕已经在山顶上交火了,那人既然是朝廷的人自然要去帮忙,但他刚刚虎口脱险自然不愿回去找死,而这黑灯瞎火的,自己走山路也无异于是在走一条死路。
乔二看了看他的救命恩人,见他没有动作,似乎也没有要去帮忙的意思,过了片刻,那人终于说道:“山顶上的两伙人肯定是打起来了,那黎徵泰有备而来,太平军肯定凶多吉少,我们暂且从这绕道后山去,等天亮了再下山。”
乔二一愣,敢情根本不是什么朝廷剿匪,是两伙儿人自己掐起来了,不过只要能活命,他也懒得顾那么多,跟着在那个人后面,随那人绕到了后山。
到了后山之后,二人点了堆火防止野兽靠近,坐等天亮之后再下山,二人对着熊熊燃烧的火苗,沉默了好一会儿,他们本来就是两个世界里的人,因为这次偶然才会出现这么一个交点,自然也不会有太多话题可以聊。
山顶上的杀声渐渐消下去,大概是胜负已分,隐隐可以听见有一句每一句的操着山东口音的叫嚷:“快点儿追,千万别让石鸿翰那小子跑了。”
不一会儿又有人叫道:“大哥有令,有哪位兄弟抓到石鸿翰,赏银十两。”
乔二见那年轻人用木棍拨打火堆里的柴火,嘴角露出一丝颇为自得的笑意,像是在说“果然不出所料。”不禁问道:“小哥早就知道那姓黎的来者不善,莫不是路上有所耳闻。”
那年轻人摇摇头笑道:“这么重要的事,他们再傻也不会让我这个俘虏听了去,不怕我在石鸿翰面前告密吗?”
乔二又道:“小哥难道是未卜先知。”
那年轻人说:“其实也不难猜到,黎徵泰要找一个落脚的地方,石鸿翰又容不下他,他不鸠占鹊巢又能怎么样,黎徵泰在山东是遭同袍陷害才被朝廷所剿灭,这样的错误可一不可再,此时黎徵泰心里定然是‘宁叫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不管石鸿翰对他是不是心存疑虑他都会先下手为强以绝后患,不过这都只是猜测,知道昨日上凤凰山时,在下发现黎徵泰的人烧了至少一半,才知道凤凰山这地方他肯定不会屈居老二。”
乔二惊道:“这么说,在见那个‘小翼王’之前,小哥已经知道了黎徵泰心怀不轨。”
“没错”
乔二不解;“那小哥为何当初不说?”
那人笑道:“兄台真是个大善人,我若当时说了,我们恐怕就会死在乱刀之下,可就不是趁乱逃出来了。”
乔二本想出言赞叹几句,却见那一下子站了起来,站起来的瞬间还从靴子里掏出一把像火枪一样的东西,只是他手里拿的火枪,似乎比乔二见过的要小许多。顺着那人枪口对着的方向,乔二看见一个窈窕的身形,一身男子学武时穿的劲装,将这个女子的身材包裹的玲珑有致,如果不是她手里提着的那把长枪,巧儿觉得,这个女人几乎可以蛊惑得了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男人的心。
待石白羽走近了一些,乔二才看清楚,此时的石白羽,脸上和身上都是斑斑点点的血污,不知是她自己的,还是敌人的,比起刚才高傲泼辣的形象,现在的石白羽更像是一复仇女神,但是即便如此,乔二仍然不知死活地涌起一股怜香惜玉之情,脱口而出道:“姑娘,你受伤了?”
他这一问,让那个年轻的小哥和石白羽都是一愣,那个年轻的小哥看了他一看,笑着摇摇头,似乎是在说;“兄台您真是够风流。”
可石白羽眼中的戾气却因为这一句关心的话顿时间退了不少,虽然仍是满脸怒去,但比起刚才杀红了眼的状态,现在好歹有一些人类的思维。
那年轻的小哥道:“姑娘,在下老早就说过了,你长得是花容月貌,这么舞刀弄棍的不合适,你把你手里的家伙放下来,咱们有话好好说,要是再轻举妄动的话,在下的子弹可没有刚才那位仁兄那么怜香惜玉。”
石白羽冷笑道:“就你手里那巴掌大的玩意儿也叫火枪,姑奶奶我怎么没见识过,只怕是来唬人的吧。”
“唬人?”那年轻人微微一笑,将枪口偏了半寸,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扣动了扳机,一颗子弹正正好好从石白羽的耳边擦过去,打在石白羽身后的巨石,顿时随时四溅。
这一枪,一下子打得石白羽愣住了,回头去看身后的巨石,见石头已经被打出一个深深弹孔,这一枪要是打在她的脑袋上,阎王不想收她都难。
只听那年轻人半调侃,半威胁道:“在下倒是挺喜欢这样唬人的。”
石白羽虽愣了片刻,去也没有惧怕的神色,反而冷笑了一声道:“事到如今,你以为我会怕死。”
那年轻人笑着摇摇头,将枪放下道:“在下与姑娘无冤无仇,无意取姑娘的性命。”
石白羽却上前一步,长枪直指那年轻人的胸口,咬牙说道:“你与我无怨,我可是与你有仇,你无意取我的性命,你这条狗命,我可是取定了。”
乔二一见苗头不对,虽也不知道二人的梁子究竟是什么时候结下的,却明白这个脸蛋精致,身材惹火的姑娘是要动真格的了,本想趁着两人都没有注意到他赶紧开溜,可是一来这山上的夜路,孤身难行,二来,这位身处“险境”的小哥怎么说也算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他就这么逃了岂不是太不仁义了,想着这位石白羽姑娘似乎因为自己刚才一句暖心话儿对自己的印象还不差,说不定这个和事老他还能做成功呢。于是便小心翼翼地上前了一步,怯生生地打起了圆场:
“姑娘,这冤家宜解不宜结,和这位公子有什么误会可以慢慢说,何必要大动干戈,山头上那伙儿人此时定然是四处找寻姑娘的行踪,若是给他们发现了,那不是大大的不妙。”
石白羽看了眼其貌不扬的乔二,觉得这庄稼汉说的话倒也不是没有道理,眼前又浮现出黎徵泰他老弟的那副蠢德行,若真是被抓了,岂不是要和这种人过一辈子,恐怕这还算是好的,没准还会让黎徵泰那厮收取做小老婆呢,想到这,石白羽将手中的长枪扔在了地上,但又不想让两个人以为自己是怕落入敌手才停手的,只是负气似的,愤然坐在了火堆旁。
见石白羽主动让步,那年轻人反倒得意起来,开始辜负乔二化干戈为玉帛的苦心,他也从新坐回火堆旁,对乔二说:“兄台此言可是差矣了,现在石鸿翰不知所踪,黎徵泰肯定是要漫山遍野找这位‘前朝太子’,找她做什么?”
石白羽满脸涨红,恶狠狠地瞪了那小哥一眼,由偏过头去独自生闷气,那小哥也不知道从小是被谁教出来的,几乎一点儿也没有得饶人处且饶人的概念,似乎非得把兔子逼得咬人才肯罢手,只听那小哥又对石白羽道;“姑娘,我劝你也甭在这怄气,跟自己的身子骨儿过不去,有这闲工夫,你倒不如求求你的皇上帝,好让你哥能逢凶化吉,逃过此次大劫不是。”
“那还不是你害的!”石白羽几乎是跳起来的,乔二只看见白影一晃,石白羽已经由坐到立,只是她现在手上没有凶器,只能用它的纤纤玉指指着那小哥的鼻尖来显示自己的愤怒。“都是你这个狗官为了一己之私,竟至那么多弟兄的身家性命于不顾。”
那小哥停了这话显得哭笑不得,摇头苦笑道;“我说姑娘,你讲点儿道理行不行,您说的一己之私,那可是我的身家性命,你说的兄弟,那都是你兄弟,说句不好听的在我看来全部都是反贼,依大清律,那可都是斩立决,我凭什么在乎他们的性命。”
“你。你……”石白羽被她堵得没话说,好几个“你”字之后,才骂道:“你草芥人命,不仁不义,天地得而诛之。”
那小哥不以为意地拨弄着火苗底下的柴火,面无表情,不只是调侃还是认真地说:“姑娘这话可是错了,人不为己,才会被天诛地灭呢。”
“不跟你说了,你烦死了。”石白羽小声嘟哝一句,就别过身去不再说话,而那个年轻人也没有再招惹她.
三个人静默无言过了足足有三个时辰,眼见东方之既白,年轻人招呼乔二一起扑灭了火苗,准备赶路,二人一前一后走出十几米,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似乎少了点儿什么,二人对视了一眼,才发现是少了动不动就要打要杀的那位美人。
二人回头一望,见美人眼睛盯着被熄灭的火堆,窝都没有挪一下。虽然他们和石白羽相处的都不大愉快,但毕竟两人都是大男人,对于这样风姿绝代的美人的保护**几乎是与生俱来的,自然不会把这位“弱质女流”一个人扔在这危机四伏的荒郊野岭,虽然事实情况证明,石白羽这个“女流”虽然有时候有点儿弱智,但绝对不是“弱质”。
年轻人向乔二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他催促那小妞快走,乔二咽了口唾沫,才走过去对石白羽道:“姑娘,天就要亮了,咱们该赶路了。”
石白羽脾气挺倔,看眼没看乔二一眼,说道:“大路朝天各走半边,你们走你们的,我还要在这儿等我大哥呢。”
石白羽甫一说完,就听见一个人嗤笑了一声,她用不着抬头也知道是那个不仁不义又有一大堆歪理的朝廷“走狗”,石白羽瞪了一眼那个艰难忍住笑意的年轻人,恨恨地问道:“你笑什么笑!”
那年轻人一脚踩灭火堆上残存的火星,才说道:“姑娘觉得小翼王还能回来找姑娘吗?说实话,若我是石鸿翰,既然已经逃脱,大概是不会为姑娘再回来以身犯险。”
“废话!”石白羽站起身来叫道:“我大哥重情重义,是个正人君子,岂是你这狗皇帝的爪牙能比得了的。”
那年轻人也被石白羽“清狗”“走狗”的骂习惯了,反正在石白羽眼里和嘴里自己横竖都逃脱不了一个畜生的形象,对她的言语上的攻击也显得并不在意,语气平平的说:“这件事恐怕和正人君子没有什么关系,若他来救你,那算是他顾念兄妹情谊,但是顾念你这份情谊,就是辜负了你的那些叔伯们对他这么多年的栽培,而他不来找你,那叫以江山社稷为重,反而是大义,石鸿翰看似也是一个心怀抱负的人,其中利弊,我看他自会掂量,退一万步说,就算石鸿翰真的在乎请愿儿女情长而英雄气短的话,恐怕他手下的太平天国遗老们也不会同意他这么做,他们不会愿意因为姑娘在经历一次梦碎之痛,在下并不是对姑娘有什么意见,但是这是规律,换了谁都是一样的。”
石白羽愣住了,这是那些所谓胸怀大志的人的规矩,很残忍,却是事实。虽然在凤凰山上的长辈们曾经对她倍加照顾,所有人都把她视为掌上明珠,但是石白羽并不傻,或者这方面她是明白的,这个时代之所以是压迫女性最严重的时期,也恰恰在于即使是石白羽这样的女性也会很清楚的知道自己的价值究竟有多少,石鸿翰手下的那群人,不管曾经对她有多疼爱,但是她的性命和石鸿翰的安危比起来,简直是九牛一毛,女子嘛,投再多的心血进去,到头来还不是一样要送给别人家的。
抑或者说,和她性命的重要性作对比的并不是石鸿翰,而是整个太平天国的复兴大业,而石鸿翰是这个复兴大业最名正言顺的招牌,其实无论是她还是她的兄长都只不过是一件工具罢了,至少现阶段是,做大事的,关键时候都得要弃车保帅,而现在,她石白羽就是这辆“车”。
这个事实,石白羽一直都很明白,只是她觉得自己可以慢慢接受,至少在石鸿翰还记着当年他们兄妹二人怎么躲过韦昌辉甚至是洪秀全的屠刀,在天京外的小村庄相依为命的时候,至少是着凤凰山上的太平军余部还对她父亲石达开感恩戴德,念着他们石家的好的时候,但是捻军所带来的变故,让她再拖延,必须在一夜之间就接受这个事实。
石白羽木木地跟着二人下山,一步三回头,她也说不清楚,自己这一次又一次的回头到底包含这怎样的情绪,有一些是希望她能看见石鸿翰折回来找她,但这些希望只占据了很小的一部分,更多的可能是留恋凤凰山,这个占据了她记忆绝大部分的地方。
“姑娘,咱们还是走快一点儿吧。”就在石白羽想要再一次回头去看,那已经在山间的晨雾中渐渐消失的凤凰山顶时,又被人出言阻止。
石白羽恼怒地横了一眼那个年轻人,觉得此人从一开始似乎就是事事在和她对着干,而且她自打见到这个人开始,就一直走霉运走到现在,莫不是这人便是传说中的扫把星,想到他昨天晚上说的话,便故意揶揄他道:“如果小女没有记错的话,公子前几个时辰才说过,那黎徵泰现在心里惦记的肯定是我哥这个‘前朝太子’,不会想着我的女流之辈的,既然如此,逃那么快干什么?”
那年轻人似笑非笑,说道:“他们不惦记你,也惦记这你爹石达开当年埋在安顺场的宝藏呀。”
“宝藏?”这件事情,石白羽也曾经听过,但她从来没有当真过,难道真的存在,不过,就算存在又如何,她以一人之力,也无法去安顺场寻宝,这份莫须有的宝藏,只能让他们兄妹陷于更大的危险。
见石白羽有不解之色,年轻人继续说道:“这普天之下有这么多的捻军和太平军的余部,姑娘就没有想过,这黎徵泰为什么不找他们捻军同宗的,也不找个近点儿的,偏偏冒着随时要被剿灭的危险千里迢迢地南下跑到这浙江的凤凰山,他图什么呀?图你凤凰山的风水可能算一个,但最重要的不就是觊觎当年令尊留下的宝藏的藏宝图吗?”
石白羽心道,若是真有宝藏,他们当年就会选在四川落草为寇,还用得着窝在凤凰山吗,她越想越委屈,就是因为这她连影子都没有见着的宝藏,现在就丢了唯一她可以安身立命的地方,和唯一的亲人失散,那一瞬间,石白羽突然很恨那个不曾在她的记忆中留下过印记的父亲,赌气地道:“什么宝藏,根本就是子虚乌有。”
“错。”年轻人这声判断来得斩钉截铁,似乎那宝藏是他埋得一样“那年翼王在渡河之前确实在安顺场藏了一批金银珠玉,并且绘制了一份藏宝图。”
石白羽这会儿有了一些警惕,满腹狐疑地上上下下又将这个“狗官”好好打量了一番才冷笑一声说道:“公子心里莫不是也惦记着那份宝藏。”
年轻人丝毫不掩饰,爽快地应道:“正所谓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按洋人的说法,只要有三成的利润就能让一个商贾去承担可以掉脑袋的风险,当年翼王石达开埋藏的宝藏也不是个小数目,说不想要的人,不是个傻子,就是伪君子。不过这份宝藏在下自知是垂涎也没用,反正在下这辈子肯定是没有希望了。”
石白羽见他的样子,不知为何心中暗喜,忽略了石达开的宝藏本来就是应该属于她和她哥石鸿翰的,可是年轻人紧接着的话就让石白羽没那么畅快了。就在石白羽怡然自得之时,却听见那年轻说:“实话跟姑娘说,这份宝藏早就已经没有了。”
虽然石白羽本人从来没有将他父亲埋藏有宝藏一事当真,也从来没有想过那天这笔巨额财富会成为她的私人所有。但是乍一听见自家的东西落入了外人之手。心里多多少少还是会有一些不舒服,竟然脱口问出:“何人妄为?”
那年轻人听了这话冷笑,说道:“你父亲的宝藏在外边吵得沸沸扬扬,自然早就上达天听,皇帝也是人,当然也爱钱,不可能等着那些金银珠宝灰飞烟灭,虽然朝廷一直没有承认过,但是据在下所知,当年处决翼王之后,四川总督就已经奉命把那些宝藏带了出来。朝廷这么多年都没有说这件事,恐怕不过就是想看你们为了一张石达开的藏宝图,互相残杀吧。”
说完,那年轻人露出了些许得意的神色,石白羽见状也没再多说什么,这个人本来就是朝廷的人,他为他自己的主子得意是理所应当,说到底是自己人不争气,才给外人留下了笑柄。
三人天刚刚亮透就到了山脚下,凤凰山本身就不是什么高山峻岭,下山并没有怎么费劲。
乔二与另外两个人在凤凰山脚下别过,经历这段,他发现自己仍然更愿意当一个大国小民,因此,他选择回到那个破旧,但现在对他来说去异常温暖的家,面对一个不怎么漂亮,又有脾气火爆但好歹愿意跟他安安分分过日子的女人,因为这才是他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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