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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大荒记忆》第二章 7、宰杀、控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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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许老板的老婆戴着帽子和口罩,只露两只眼睛在外面,但从声音和眼睛我能够判断出这是一个年轻的漂亮女人,年龄绝对不会超过三十岁。女人的个子也很高,比我高出半头,站在她身边我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反正比和许老板站在一起的感觉要好上千百倍。

许老板的老婆很能干,她让我站在她的身后帮着算账和收钱,她对我一点都不凶,反倒是对许老板象教训自己儿子一样大喊大叫。

我的到来让许老板的老婆手头的工作轻松了许多,尤其是我娴熟的剔骨动作和在她看来简直不可思议的算账能力让她大加赞赏。她开玩笑地问我:“如果一个人站到你面前,你需要几分钟能把他骨肉分离?”

虽然是句玩笑话,可在我听来也还是很恐怖的一件事情,我不敢怠慢手中的工作,生怕这个女人是笑里藏刀,如果是这样就不会有我的好果子吃!尤其是想到连许老板这样凶狠的人都要被他呼来喊去的指使个不停,我小小的几十斤分量怎敢和她较量?在这山高皇帝远的地方真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人家把我剁巴剁巴当牛肉卖都不可能有人知道,我还是小心谨慎些为好。

忙活完一天的卖肉工作,回到家里已经是晚上八点多钟了,许老板的老婆简单地为我们弄了点吃的,许老板就把买好的一头黄牛牵到屠宰间的一个水池旁,把牛的鼻子短短得栓在水池旁的铁环上,牛使劲地往后退,无奈牛鼻子被牢牢地拴着,它往后的力量根本就是徒劳。

我并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我看到牛还在使劲地往后退,看上去很可怜。我想劝许老板不要这样对待任劳任怨的老黄牛,可许老板满脸的横肉让我胆战心惊!在我惊奇目光的注视下,许老板举起硕大的铁锤来到牛的前面,狠狠地向牛的头顶砸了下去!老牛顿时趴在了地上,许老板顺手搬过牛的头让它仰面朝天,用锋利的钢刀快速地划过老牛的脖颈,鲜红的血液顿时喷洒出来,我亲眼看到老牛眼睛里流下了泪水。

我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望着泪水滴落的老牛,我心里很不是滋味:这可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呀!难道屠宰场里的那些人也是这样对待老实厚道的牛吗?我想到了我们家里的那头老黄牛,尽管有时我也曾为它枯瘦的身躯而焦虑,想到二十几亩田地的耕作,我经常在它干草的食物里添加些饲料,以表示我对它不公正待遇的不满!可是,和眼前这头老牛比起来,我家的那头老黄牛是多么的享福呀!

许老板手里拿着一把刀,拖着肥胖的身体在老牛身边不停地变换着位置,耳边传来的是老牛皮肉分离的沙沙声,我惊讶于这个胖子在老牛身边的灵敏度!也许是金钱的诱惑吧,看到老牛脱皮后厚厚的肉层,许老板用刀在老牛厚厚的**上满意地拍打着,自言自语道:又能卖上一个好的价钱!咧嘴处,镶嵌了金子的牙齿在灯光下发出刺眼的冷光,在这阴冷潮湿的屠宰间,再伴着他浑身的血迹,看上去他就象一个恶魔,让人胆战心惊!

我呆若木鸡的举动惹恼了许老板,他恶狠狠地吼道:“发什么呆,快过来干活!”话音未落,一把尖刀隔着老牛飞了过来,幸亏我躲闪及时,否则,尖刀就扎进了我的腿部,自己险些成了又一头老牛。

我拖拽着装满老牛内脏的铁盆来到院子里的一个便池边,院子里的灯光有些昏暗,便池的周围是一片菜地,许老板家的两只高大威猛的狼狗象两个监工一样围坐在我的左右,我的手已经被冻的僵硬,我胆战心惊地翻动着老牛的肠胃,老牛散发着热气的粪便把两条狼狗都熏到了一边!

我无暇顾及这些,眼前晃动的依然是老牛流着泪水的那双大眼睛:老牛躲在菜地边的墙角处发出凄惨的叫声,似乎是在向我哭诉着它悲惨的命运,又象是对我见死不救行为的控诉!一阵邪风吹来,院子里高悬的灯泡左右摇摆,两条狼狗长长的黑影象两个穿着黑衣的魔鬼向我扑来,我胆怯地倒退了几步!我的慌乱踢翻了铁盆,招徕许老板又是一顿没有情面的恶骂。

一切收拾完毕,已经是零点时分了,天上又飘起了雪花。

当我拖着疲倦的身子睡到热热的土炕上时,我却怎么都睡不着。漆黑的夜色中,眼前浮现的都是老牛流着泪水的大眼睛。我使劲地闭上眼睛想强迫自己睡去,可一块木板之隔的另一个房间却传来了此起彼伏的鼾声,偶尔还有牙齿咬合声和响亮的放屁声。此时,睡觉对我来说已经是一种奢望,我索性坐起来,在黑夜中发呆......

也不知什么时候,许老板吼叫着把我的被子掀了起来,我睁开惺忪的眼睛,但我很快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我快速地穿上衣裤,跟着他来到外面。

外面还是黑压压的,我瞥了一眼他们的房间,他的老婆还撅着屁股趴在土炕上睡觉,墙上的钟表显示现在只有四点钟!

漫天飞舞的雪花还在纷纷飘落着,我穿上大褂和许老板一起把老牛的肉和内脏装到了‘倒骑驴’(本地人的一种叫法,是一种两轮朝前,一轮在后的人力三轮车)上,他骑在‘倒骑驴’上,我在后面推,由于雪下的很深,道路非常难走。我们就这样深一脚浅一脚地顶着漫天的雪花在晨曦中行进着。

道路实在是难走,我们简直是寸步难行。许老板从车上拿出一条绳子,拴在车前的两条钢筋上,让我在前面拉,他也走下车来在后面推,这样勉强能够向前挪动。我把绳子套在自己的双肩上,使劲地向前拽着,两只脚始终都被深深地埋在雪地里,雪已经透过棉鞋的缝隙钻进了鞋内,融化后的雪水又很快冻成了冰凌,踩在脚上钻心的痛。

我又想起了那头老牛,如果它能活着,拉上我和许老板应该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情,可是,我们这些曾经享受过老牛耕种俸禄的人反过来却扼杀了它的生命,也许我和许老板此时行进路上所遭遇的艰难是阴阳相隔的老牛对我们的一种惩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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