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担心您满身铜臭玷污我青山秀水

好友定国请我写一写她的母亲，完成大半初稿后，他看了很不满意，以不容置疑的口吻严肃的告诉我：“你把我讲的故事不少地方自作主张添油加醋，修改时必须还原本色；但基本事实没有走样，可以及格，最大的败笔是写景差我家乡太远，简直是牛头不对马嘴，*不对背脊骨，必须重写。”

我半开玩笑半认真回道：“为完成您老交待的任务，我可是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君不见我颧骨兀立可踞虎，眼窝深陷能盘龙，差一点就趴下了；再逼我，难免不出人命哪，有主观故意的间接杀人，罪名也不轻的，希区柯克说过，‘在犯罪史上，许多出名的杀人犯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一表斯文，’你不想做这样彬彬有礼的杀人犯吧？您老母的故事毕竟不是惊天动地，且前半部分那些事情还都已时过境迁，既跟当前读者热捧的‘职场’、‘鬼词’、‘穿肠’之类野狐禅等毫不沾边，连跟此前泛滥成灾如今还阴魂不散的‘颂圣佳音’都相去千年，在这物欲横流、小说濒死的文化快餐年代，缺了佐料、添加剂的菜肴哪个舍得正眼瞧一下？色浅味淡的故事连说书人都会无精打采，亏您老还想出版，我还想一鸣惊人，白日做梦去吧，有三五好友碍于情面忍痛掏银子买它一本，应急时不当您的面就已经很不错了，只怕女性朋友用它擦屁股还嫌脏呢。”定国大不以为然，说：

“放屁，添加剂吃得人病你不晓得？你存心想害人是不？我先不去讲什么‘人类能看到多远的过去，就能看到多远的未来’，‘回首是为了更好的前行，如果方向错了，停止就是进步，’‘文明能使个人或民族的内心深处潜藏着极强的自我修复、完善、进步的巨大力量等大道理，’也不说远了，就说一说职场。人们相对热衷于职场文化，其实也就是希望自己能更好地熟稔其精髓，迎合其中的主流文化价值，迅速找到一条适合于自己的成功捷径。但你想过没有，一个人从一出身开始，他的每一个细胞就已经带着传统文化的印迹，成长过程中更是接受着多重复杂文化的熏陶，不熟悉历史，不了解其人文背景，只阅读貌似能给自己带来直接好处与立竿见影效果的书籍作品，就算把职场秘笈倒背如流也无济于事，遇到实际问题同样会束手无策，就像当年的王明之流，只会生搬硬套理论与经验，何况绝大多数所谓作品传达的还只是些鸡零狗碎的表面现象。而我们所处的职场更有其独特之处，柏杨先生在《丑陋的中国人》里说过，我们的文化是一个大染缸，我也十分赞成他老大哥的观点，认为所有浸润在这个大染缸里的职场都是八分谋人、二分谋事，要做到如鱼得水、游刃有余谈何容易，除了拥有天赋悟性外，还须在缸外花上大量功夫，多从无字处读书，所谓功夫在画外、工多出巧艺。成长过程中发生的事情无疑比任何历史更潜移默化地深刻影响过我们自己，以及我们每天接触的人和事，即使从急功近利的角度出发，稍有见识的职场人也十分有必要去了解、品味，对于既欲掌握高超的生活艺术，还思饮马坝上、剑指中原的壮志凌云者，更应该主动深入去研究，以提高自己驾驭与应对职场的洞察力、辨析力和行动力。”

他稍作停顿，接着说道：“至于说到辛苦，您老那身赘肉掉点更好，一则上楼不用喘气如牛，时常被误以为火车出轨开错了地方，惊吓妇孺老幼；二则可以不用再担心汽车轮子被你压瘪；还可以省点油缓解全球能源紧张。还读了什么文学博士，只怪我们二人离得远，任凭你情滥怀乱，青涩苹果坏肚，风花雪月害人，白读了这么多年板子，写个豆腐块还行，稍微写长一点就捉襟见肘，唉，早知如此，我就学文科好了，免得当今这文坛变成了死水一潭，除去个别大隐，其余的全是狗屁不如、乌合之众，肚里糟糠笔端无力，除哗众取宠别无能耐。”

我立马反驳：“不是我想害人，而是如今的人大多亘古少见的愚钝、犯贱，有严重的受虐嗜好，你不害他他还不知道怎么活了。至于出身绝不是理由，鲁迅弃医从文，思想犀利，文采裴然，胡适称其早期小说及中国小说史研究为上等工作；子云也就是南梁陈庆之，大半生伴棋，此外一无所长，更非行武出生，却从四十三岁起以棋手起家，以战神收官，14个月间历47战，拔城32座，皆以少胜多,最少兵力对比为10比1，最高悬殊为43比1，皆完胜，**数读其传记，为之神往；更有古今中外不少著名科学大家人文造诣一流；某些同志今天表现出少有的激动和?嗦，老弟还是可以理解的，故乡情结吧，谁都有的，但天平走极端会失衡，物极则必反，硬是要把一个鸟不屙屎的穷乡僻壤描写成人间天堂，昧着良心说瞎话，头可断血可流，读板子的虽比不得阁下刚正不阿，做人也是有底线的；鄙人一贯写实，从不虚构，何况阁下三叮五咛如实记录真情实事即可，万不可粉饰；非要如此，则恕在下麻布袋绣花――底子太差，才疏学浅力不从心，难以担此大任，烦请另聘高明，最好劳您老亲自动手；您博览群书，学贯中西，具经天纬地之才，无师自通之智，写景状物还不是小菜一碟，更重要的是对故乡哪根草上有牛粪，那棵树上有鸟屎烂熟于心，景物部分由您重写再合适不过，又何必多此一举，强人所难。”

定国说：“眼见为实，先带你到仙境游览一番就?得屁放了。”我说：“早就跟你提过要身临其境才能有感而发，住上一向才可文思泉涌，如更能蒙您纡尊降驾殷勤伺候，说不定在不违背原则的前提下，稍微把那犄角旮旯美言几句也未可知；还不是某些人担心穷山恶水不争气，狗粪猪屎遍地，把牛皮撑破。”他正襟危坐沉呤半响，愁眉苦脸的说：“担心确实一直有。”我笑说：“事先申明啊，到时我只能秉笔直书，休怪春秋无情。”他朗声大笑说：“你以为我担心什么？我是担心您满身铜臭玷污我青山秀水。”说完，似乎又开始若有所思，过一会有些忧虑的说道：“书中说笑是不是过多了一些啊？被人认为流于插科打诨了就不好。”

这一下轮到我来给他上政治课了：

“萧伯纳同志说过，‘如果不将真理和玩笑混合起来，你能希望有什么人来听你呢。’中国用几十年的时间走完西方国家几百年的历程，快速的更迭，急剧的变革，让许多人在跌宕中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精神危机，对未来充满了恐慌。重压之下，假如没有舒缓口、减压阀，爆发出来足以动摇国本、摧毁社会。我将事实、真理和荒谬、玩笑尽可能巧妙地混合起来，通过幽默风趣的说笑，展示主人公乐观豁达的生活态度，应对矛盾冲突的沉稳大气，处理复杂人际关系的机智巧妙，无疑对当前的职场及进城务工人员有着积极的参考借鉴作用；在主线之外，还纵横交错地塑造多个既不流于俏皮打诨同时又令人啼笑皆非、发人深省的人物，诸多老少皆宜的小品般滑稽荒诞的人物及命运，有如当下紧张生活节奏的摇摇椅，纾解压力的心灵按摩器，更可以在令亲历及波及者不断捧腹或会心一笑的同时，轻松领略细品往事的深沉与快乐，传递开解心结的温暖与善意，重拾立足当下、守望未来的信念与勇气。有什么不好？”

定国对我‘中国用几十年的时间走完西方国家几百年的历程’的提法有异议，滔滔不绝地反驳起来，两人边说边起身下楼上车，一路上，窗外飞速掠过的景物连成一线，几乎拔出耳根的呼啸风声把我吓得有些心惊肉跳。下了高速，他递烟过来问：“怎么不做声？”我照实回答：“怕你分心，车子飘起来会不得了。”他哈哈大笑：“只怕你等会到我家乡，闻了那里醉人的芳香，真的会飘起来。”

途中我想绕道顺便到文正故居参观一下，定国说他是薄情寡义的伪君子，不守信用滥杀战俘，远不及宋襄公厚道可爱，也就作罢。在葚市镇吃中饭时，一向沉稳的定国破了他多年来恪守的规矩，即白酒二两，啤酒一瓶，每人多喝了半瓶啤的。他照例是满脸通红，一反常态还要划拳猜掌，大声念着不甚熟练的酒令，手指笨拙而又慢半拍地配合。店外的吆喝声不时传进耳朵来：“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下单车变摩托，下摩托婆……。”

他时不时竟撩起T恤擦满脸的汗水，习惯性的捡起掉落桌上的饭粒塞进嘴里。我忍不住笑起来：“今日先生可是斯文扫地呀。”他一楞，随即哈哈大笑：“斯文是城里的钢筋水泥堆和臭水污沟里憋出来的狗屁，青山绿水天高地阔不兴这玩意。”我好不容易敛住笑容，说：“哎，好像豆腐味道没有你吹的那么神吧？”他说：“是不如从前了，可能是用自来水的原因，原来用的是井水。”我一脸严肃，说：“这个倒还是小事，姑且不降你的信用指数，不过再三申明啊，我物理差，人又愚耿，明天若再名不副实，我不晓得放卫星的。”他高举起巴掌在空中扬几下：“你有完没完？把你小子猪脑壳从*里揍出来，你就会晓得，婆婆妈妈的，比堂客们还堂客们。”

我们在他舅舅玉仁家住了一晚，把小镇及小坡村游览了一遍，还在桑水河畔坐了好久。望着积聚在河边黑水里随波荡漾的塑料、农药瓶等废物，定国颇为伤感地说：“在怀旧的情景闪回中，每一幅画面都比现在美好，七、八十年代两岸人家还挑河水吃，还有渔夫带着鸬鹚捕鱼，现在都成这个样子了；饭菜用潲水油、一滴香…，牛奶里加三聚氨，洗发水里有二恶烷，…，空气里弥满废气，躲都?地方去；有研究资料显示，由于环境的严重恶化，农药、化肥及其它有害物质大量侵蚀人类，男性精液质量在逐年迅速下降，人类的繁衍生息岌岌可危，如果任其发展，不久的将来我们很快就会沦为濒危动物，估计你老婆也快要失业了，既不必天天开会宣传计划生育，也不用三番五次上门去劝说人家搞结扎了；笛卡尔说，‘我思，故我在，’我现在发现我思我也不在，在也是白在，因为对一切都无能为力。”

我笑说：“估计你那家乡也差不多吧，敢情是先带我来打打预防针，让我有点心理准备？”他说：“天壤之别。”我说：“但愿如此，好让霍金那厮的预言成为一句空话，将来就在你们那冲里辟一个珍稀人类保护区，我去负责管理。”

作者题外话：卷一题外话

故事口述者喜欢较真，为了真实再现原貌，专程陪我去发生地游览了一遍，我不仅大饱眼福、口福，还意外听到了他先祖惊心动魄的逃亡故事，时空变换，人类的痛苦和烦恼依旧主要来源于饮食男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