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红涧碧纷烂漫，时见松栎皆十围。

旭日初升照万方，烟生翠幕，山花烂漫，苍崖渺渺难涉。慕容坎飞渡天索，一路疾驰，轻盈有若燕雀。

“山险峭直，烟雾茫茫，在这闻名遐迩的绿林雾海奔驰，若非有这神工的天路与风影诀的轻身绝技，简直寸步难行。”慕容坎想。

空山新雨后，一夜的大雨到此方歇，朝阳欢快的蹦出地平线，有如慕容坎此刻的心。

天路纵横，从最初云雾中的那一段，到后来的十段、百段，乃至现在大片蛛网似地网索，慕容坎心中的惊异不可言说。

由着脑中那模糊的，似曾熟悉的感觉，忍着伤痛与疲惫，他奇迹般到了这里。可此时，天高云淡，身底崇山幽壑，挺拔俊秀，雾气已是淡得多了。

看飞岩，看流布，看飞花，看鸟鸣，云奔雾走中，清风徐徐而来，他心中顿生寂寥之情。

感怀身世，不觉低低道：“上寥廓而无天，下峥嵘而无地，渺渺乎如穷无极，南岭之阔，由此可见一斑！只是……天地悠悠，我又该何去何从呢？”颓然之念一起，悲从中来，一时竟收势不住，几乎掉下泪来。

一个人，心若疲了，志若散了，身子还能不垮吗？

一个人，心若疲了，力若竭了，身子还能不倒吗？

所以，他倒了，颓然而倒，倒得好似一堆烂泥。

直直看着天空，任你风卷残云，日照苍穹，都不能带动他的脑子转一下。他木然的倒在绝顶上，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斜阳挂西了，夜幕降临了。小风起了，星星出来了，不意间小雨也飘起了。他就这么看着天，偶尔也闭着眼；就这么软塌塌的卧倒大地，任你风吹日晒雨淋。

看着身旁那一夜间抽出的嫩苗，他恍惚间觉得自己就是一颗小草，受阳光雨露的灌溉，也许，也能发芽。

闭上眼，感受着阳光的热力，人气却似乎在一点点消散，回归自然，直到……

直到一股异香传来，一股鸡腿的香气。

***

他从来都不知道鸡腿有那么美味，虽然那只是半只。

看着眼前那满脸惊诧，嘴巴张得圆筒似的小女孩，他生平第一次觉得难为情，也第一次对人说了句“对不起”。

可这声“对不起”刚出口，他就后悔了，恨不得狠狠抽自己几个大嘴巴，接着在脑中发了一个誓“以后再也不跟人说‘对不起’了，再也不。”

因为他刚一说完“对不起”，小女孩就哭了。

小女孩哭不要紧，大不了开溜就行。可他身形甫动，小女孩的一句话就把他将住了。

“坏人！赔我鸡大腿！”

“给你银子好不好”他只能停下脚步，在褴褛的衣间一阵乱摸。七摸八摸竟然给他神奇的摸出了些许碎银子，他高兴的递了过去。

“我不要，我要我的鸡大腿！”

“这能买很多鸡大腿，少说十个！”他双手食指交叉，摆出‘十’的样子，期待的看着小女孩。

“我不要，我就要我的鸡大腿，不要你的什么银子，我饿，我就要我的鸡大腿，你赔我鸡大腿……”小女孩不依不饶道。

“不是告诉你用这个至少能买到十个同样的鸡大腿吗？”他有些生气，在怎么说他也是堂堂慕容家二公子，中州‘六极子’中排名第三的水公子，何曾受过这等鸟气？刚想发作，可对方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生得又粉雕玉刻似的，再想想自己的所为――抢小孩子鸡腿？

“老天！这不是要我命吗？”他心里呐喊。

“我不管，我不管，我就要鸡腿，你赔我鸡腿……”小女孩叫着。

“既然你那么喜欢这个白哗哗的什么银子的东西，那你刚刚干嘛不吃它？要和我一个小孩子抢鸡腿，你羞不羞？”她虽有些强词夺理，但其中却蕴含某些至理。

末了她又补上一句：“何况人家还是女孩子呢？”

慕容坎晕倒！

他真倒了，他知道他若再不倒，这小女孩可就没完了。

果然，他刚两眼翻白，小女孩那烦人的哭声便戛然而止，未发出的半声顿时哑在嗓子眼。

可见，有时候装死，也是很有必要的。

女孩此时嘴巴张得很大，一双机灵的眼睛惊诧中带些狐疑，偏着头看了他好一会儿。脑中却倏地现过一个乌黑的影子，于是上前摸了摸他的脸，又探了探他的鼻息，往他身上使劲踢了几脚，骂道：“坏人！抢我鸡腿，还和铁甲一样，哼！”

“小丫头片子，敢踢你家二爷！要不是二爷吃了你的鸡腿，非打你屁股不可！”听着小女孩脚步匆匆离去，消失在林间，他忿忿坐起。

拍了拍身上灰尘，他打理了一下褴褛的衣衫，刚想溜之大吉，女孩狡黠的声音陡然响起，道：“呵呵！我就知道你没死！”

慕容坎一怔，半晌出不了气，眼睛一翻，又想晕倒。小女孩笑了，笑得弯了腰，连泪花都在眶里转，她没见过，她从来都没见过一个大男人动不动就两眼一翻，在那里装死……

“真是阴沟里翻船了……”慕容坎嘟囔着，有些窘迫的站了起来。

“夏天发洪水的时候淹不死人，反倒春天水清河浅的时候容易淹死人。凶险的时候防范，安全的时候松懈。唉！这就是大意害死人呀！还真如钱履冰那老匹夫说的‘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时也命也！”他有些悲哀的想。

“呵呵！你的样子很可爱耶，与铁甲一个样！”小女孩笑着，脚步有些踉跄。

“或许真如‘神占’魏明夷所说，我天生水命，一生命途多舛，坎坷颇多，名中单取一个‘坎’字就是要我时时谨记‘行正守信’，否则寸步难行，凶险重重……”他暗自发愣。

“你赔我鸡腿！”女孩笑了一会儿，又手叉腰嚷了起来，嘟着嘴，红着脸，一付凶恶的样子。

慕容坎心中焦躁，不觉没好气的说道：“要鸡腿没有，要命倒有一条，你要就拿去！”

“哇！你这个坏人，抢人家鸡腿，还那么凶，你赔我鸡腿，赔我鸡腿……”小女孩一下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