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小的旅店,不过只有上下两层楼,十来间房屋,窗外风雨声越来越大,间或夹杂着闪电雷鸣,青主与楚风走出密室,一阵冷风呼地刮了过来,将室内数盏油灯尽数吹灭,青主叹了口气,道:“雨这样大,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停?”
很快有人燃起了火把,熊熊的火光下,那青主的脸上映照得多了几分血色,越发显得剑眉秀目,俊雅不凡,于英气之中别有一种难言的秀美。他皱眉斥道:“我说过多少次了,门户紧闭之时,空气最不流通,万万不可点燃火把,你们是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不成?”
他话刚落,又是一个惊雷炸了开来,接着“砰砰砰”地敲门声响了起来,即使是在暴风骤雨之中,也显得十分大声,仿佛是有人愤怒地锤击着门板,青主剑眉一竖,问道:“外面是怎么回事?”
韩林跪下禀道:“回青主,方才您去密室之时,有一群将士想在此处借宿,被兄弟们以房间不够打发出去了,此时想必又是他们前来罗唣。”
青主皱了皱眉,问道:“是什么样的将士?”
韩林道:“看他们的装束和说话口音,像是楚国一带的。”
他话音未落,那扇紧闭的大门已经开始摇晃起来,显然门外的人使上了劲,青主浓眉一竖,脸色便沉下来,众人急忙搬了许多桌椅堵住门口,顿时店内砰砰梆梆一阵乱响。青主嘿嘿笑了笑,在柜台后坐下。那柜台上一盏油灯明黄的火焰摇摆不定,照在他脸上,居然显得半边脸颊白生生的,仿佛是美玉雕成。
这青主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容貌极俊秀,只是此时脸色阴沉,眉梢间颇有煞气,他左手过去,取了一壶浊酒,慢慢给自己斟了一杯,举到唇边。
酒还未喝下,门已经“哗啦”一声被撞开,无数桌子椅子的碎片飞散开来,同时数十个戎装将士骂骂咧咧地冲了进来,其中一个像是带头的军官一脚踢开堵住门口的一张椅子,喝骂道:“你们这些人是怎么做生意的?老子都说了住一晚给二十两银子,还嫌不够!”
外面的风雨实在太大,随着将士进门,大风扑进,柜台上的油灯被风吹得打了个哆嗦,摇晃一下就灭了,这时那持着火把的汉子正好灭了火把要去点其余油灯,顿时店内一片漆黑。
突如其来的黑暗使众人都是一惊,纷纷叫道:“怎么回事?”“想干什么?”黑暗之中,立即“乒乓”之声乱响,想必有不少人抽出兵器来。
“哗”地一声,外面的雨更加大了,豆大的雨点中夹杂着冰雹,朝店门内扑了进来。有人狠狠打了个喷嚏,喃喃地咒骂着这可恶的天气。
青主感觉到一旁的楚风手微微一动,寒气逼人,知道他抽出了腰间的佩刀,忙压住他的手,低声道:“先等一等!”接着扬声道:“进门的朋友,劳驾你们把门给关上,这么大的风雨,不关门,这灯可点不亮了!”他语声清朗,语气不急不缓,众人渐渐气平,虽然还有人嘀咕,却不再咒骂,有人嘀咕着将店门合上,将数张桌椅堵住门口,风雨又被挡在了门外。
楚风慢慢地将刀插了回去,这时有人点燃了火折子,陆陆续续点亮了店内的数盏油灯,顿时石墙上晃动着无数人影。
青主疗伤之后,已经换了一件新的棉布长衣,外面罩着玄色纱袍,浑然看不出受伤的痕迹。他坐在柜台后面,嘴角噙着笑意,不动声色地看着这些不速之客。
那带头的将领不过是个小头目,忽然见这少年含笑坐在店中央,剑眉朗目,气度沉稳,宛如玉树临风,风采迫人,倒是微微一呆,原先的一肚子鸟气不好马上发作,便问道:“你便是这间的主人么?”
青主含笑道:“算是吧,我等本是云国人,在这埙岭一带长期采摘草药,为了存放草药方便,便在此建了小小一间旅店。”他慢慢转动着手中的小小酒杯,眼光缓缓在这些将士脸上打了一转,已然看清这群人大约十五六个,那小头目身材微胖,三十来岁,神情中颇有点装腔作势,虽然穿着楚国的军官装束,却并非郎铮手下的那些死士,心中略略一宽,说道:“在下不知是各位军爷要住店,只道是埙岭上的强盗要来打劫,因此闭门不纳,还请各位军爷饶恕则个。”说着朝楚风打一个眼色,楚风已然知道他的心意,忙招手叫了个汉子过来,低低吩咐几句,那人应着去了。
他生得俊秀不凡,说话又斯文有礼,这番言语算是给了那小头目几分面子,军官怒气渐平,这才嗅到空气中一股浓郁的药草味道,心想云国人向来擅长炮制药草,尤其以伤药闻名于世,看来这少年说话不假。何况自己本是楚**士,此次只是奉主公之命协助风国搜查刺客,这埙岭以山顶为界,南面属云国,北面属风国。此时自己正在云国的地盘上,人家怎么说也是个主人,便将怒气消了,面色和缓地道:“这倒罢了,我等今夜奉主公之命搜查刺客,你们这里可见有什么可疑人等?”
青主挑一挑眉,显得有些惊讶地问:“刺客?”随即微微一笑,说道:“埙岭上强盗是有的,只是有刺客,却未免奇怪了些。”
那军官双目一瞪,嘿嘿笑道:“有没有强盗,我们是不管的,但是今天有刺客窥探我们主公营帐,被主公发现,刺客慌不择路,逃到了这埙岭之上,虽然这里是你们云国的地盘,却由不得要我们好好搜查一番了!”他说到后面,语气有点咄咄逼人。身为楚**官而在风国的地盘上如此托大,青主的属下都露出了怒色,有人轻轻“呸”了一声。
青主嘴角微微一抽,却还是忍住了气,放在大腿上的右手轻轻拍了一拍,说道:“竟有此事?”似乎不能置信,又笑道:“贵国国强兵盛,我们云国望尘莫及,再说敝国的碧霞公主,不日便要与风国三王子成亲,听说贵国四王子与这位风国三王子歃血为盟,誓同患难,想来敝国也与贵国有点小小的瓜葛罢?这刺客应当不是敝国之人。”
军官眼光自青主脸上转回来,似乎是不动声色地朝四周的汉子们扫视了一圈,又展颜笑道:“我等不过是奉命行事,主人莫怪。谁知此时风雨这样大,弟兄们也实在是受不了了,还望借贵处小憩片刻,待风雨过后,我等立即散去,绝不干扰。”
青主含笑道:“无妨,无妨,世上哪个能背着房子走呢?各位在此休息便是,只是敝处简陋,莫要见怪。”
这二人说话的当儿,众士兵都在拍打头上身上的雨水,有的更是脱了上衣拧水出来,那头目身上也已经淋湿,又冷又湿的好不难受,只是他自恃头领身份,不肯在众人面前失了仪态,方强撑至今。这时青主示意属下生起火来,大厅中最多可以容纳四五十人,这时加上那些兵士,有些拥挤,忽然生了这么一堆火,众人都觉舒适,众士兵纷纷围了过来,靠着火堆取暖。
这时有人高声道:“各位借过,借过,小心弄脏了各位爷的衣裳!”随着一阵奇香飘进,先前和楚风说话的那汉子,肩膀上扛了一只山羊,高声吆喝着自人群中挤了进来。
那山羊已经烤得有了八分熟,外皮呈微微的黄色,也不知放了什么香料,有一股异香异气。汉子扛着山羊走过来,众人纷纷避让,那股异香一路散发出来,不少士兵都忍不住偷偷咽了咽口水,他们一天在这深山之中搜查,此时又冷又饿,顿时无数双眼睛都死死盯在了汉子那只烤山羊身上。
那汉子将山羊放下,用铁叉撑起在火上慢慢翻转烧烤,羊肉本来已经差不多熟了,不一会儿,香气益发浓郁,金黄色的油汁“滋滋”地直从羊肉上面往外冒,落到火中,发出一股刺鼻的焦香味。
有人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楚风走过去,自腰间摸出一把雪亮的匕首,在那山羊上面轻轻一剔,一只羊腿便被毫不费力地卸了下来,他将那羊腿放入一个铜盘,奉与青主,青主接了,随意地将铜盘放到柜台上,笑道:“如此好菜,如何没有美酒?”
他举止优雅,一脸满不在乎的神情,似乎对这美味仍觉得颇有遗憾,那香气勾魂的羊肉就这样被他毫不在意地放到柜台上,顿时无数双嫉妒的眼光自火堆旁射来,投到这俊美少年的身上,即使是端着官架子的楚**官,也忍不住喉咙动了一动,眼睛余光飞快地在羊腿上溜了一圈才收回来。
青主似乎知道这军官的心意,转过头来含笑道:“云国处处山岭,深山之中并无佳肴。此时天气甚寒,这位军爷若是不嫌弃的话,可否与小可共饮一杯?酒菜虽陋,亦是一点小小心意,还望军爷莫嫌弃。”
军官的心思早在那羊肉上不知打了多少转了,听到这少年邀请自己共饮,心中是一千个愿意,但终究还是有些疑心,推辞道:“多谢,我们有自带干粮,还是不用麻烦主人翁了!”
青主微微一笑,他生得俊美之极,这样一笑,宛如清风徐来,极之优雅。这时楚风已送上酒杯,为二人斟满。只见灯光之下,米酒微浊,甜香宜人,青主先饮一杯,举空杯示意,那羊肉上插了两把银质小刀,青主自取一柄,割了一块放入嘴中慢慢咀嚼。
这番做作,无疑是在示意酒菜无毒,楚**官顿时疑心去了大半,他带了手下在这埙岭上搜寻了大半夜,被冷雨凄风折磨得苦不堪言,早就饥肠辘辘,加上酒菜香气实在诱人,不由想:“先吃了再说!”于是拿过酒杯,仰头将酒喝干,又自铜盘中抓取羊肉,大嚼起来。
他这厢在柜台旁和青主大吃大嚼,那羊肉不知放了何种调料,做得咸香中带着些微辣,并无腥气,入口后回味无穷,不由连声赞道:“好吃,好吃!”
少年唇角微微一挑,似笑非笑。他只吃了几小块,便不再食用,回头令楚风将那烤羊分与手下诸人。
这时外面风雨仍未止歇,狂风不停摇晃着店外的树木,时有闪电划过,惨白的光芒瞬间照亮厅中众人,只见各人脸上神情各异,而雨点自没有钉死的窗子漏下来,靠墙的地方很快湿了一大滩,一个汉子嘴里嘀咕着,放下手里分得的羊肉,搬了一张椅子放到桌子上,自己爬上去,将那窗子再度钉死。
他钉好窗子之后,爬下来却不见了自己的食物,心中疑惑,左右乱看,见身旁一个士兵脸色慌张,嘴角带油,转念一想,已经明白,不由大怒,一把揪住那士兵胸前衣襟道:“你小子偷我的羊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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